夕陽西下,浩瀚無垠的海麵全都被染成了血紅色,詭異又瑰麗。
原本體型巨大的德爾菲諾遊艇,此刻卻顯得格外藐小,遠遠望去,仿佛一片隨波逐流的枯葉。
底艙,樓梯口。
小關和老祝對麵站著,兩人之間,依舊隔著死狗似的周胖子,還有一扇艙門。
“老祝,你特麼是不是以為我是傻子?這扇門,不可能關!”
小關的手,死力按在門邊上,因為過於憤怒,他手背上青筋暴出,眼中噴火。
這扇門是連接底艙和中艙的唯一通道,由三指頭厚的胡桃木打造,四邊還嵌著鋼條,比起鐵門也不遑多讓。
一旦關上,再被人在外麵鎖死,那麼底艙裡的人就成了甕中之鱉。
“小關,你肯定不是傻子,但老子同樣也不傻,這扇門如果不關,我怎麼敢鬆手?”
一隻眼睛被戳瞎,硬撐到現在,老祝早已是強弩之末,此刻連聲音都顯得虛弱無力。
其實小關斷了幾根肋骨,肝臟又受了暗傷,此刻他也極度不好受,想儘快結束對峙。
用力的吞咽口水,強壓下已經翻湧到喉頭的鮮血,小關啞著嗓子道:
“這樣,老祝,咱們各退一步,你帶著老周去駕駛艙,然後把門反鎖了,這樣,起碼咱們的性命都有保障。”
“等下,如果東西真撈上來了,我分你兩成,怎麼樣?夠誠意吧?老祝,行不行,給句痛快話?”
這會,腎上腺素的作用正逐漸消退,老祝愈發感覺眼前發黑,四肢無力,腦子也變得遲鈍了。
甚至連眼睛都沒那麼疼了,這是失血過多導致的神經麻痹。
小關的提議,肯定是緩兵之計,不過也確實是目前最佳的解決方案,至少能讓他暫時獲得一些喘息的機會,他已經撐不住了。
遲疑了幾秒後,老祝微微頷首:
“成交!不過,在我進入駕駛艙之前,你們不能離開底艙,否則~~”
“沒問題,我答應你,絕不離開底艙。”
小關直接打斷道,說話的時候,他還主動向後退了兩步,讓出了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老祝將信將疑的拖著周胖子往後退了十幾步,見小關他們果然沒有跟來,這才暗暗的鬆了口氣。
說實話,周胖子也是真廢物。
此刻的老祝,力氣已經沒剩多少,根本就掐不住他的脖子,隻是手還搭在那裡而已。
以周胖子的肥大體格,隻要發力拱上一下就能將老祝撞倒,但是,他卻被嚇破了膽,絲毫都不敢反抗。
離底艙入口已經足夠遠了,不過老祝依舊本能的保持謹慎,始終采用後退的方式,吃力的行進著。
不過,正當他即將拐進中艙走廊的時候,視線中突兀的出現了一道極其模糊的虛影。
這道虛影仿佛是憑空出現的,因為上一秒,他還用眼角餘光掃視過整條走廊,他無比確信,絕對沒人。
虛影不僅出現的突兀,而且還快到不可思議。
下一瞬,老祝眼前就驟然一黑,帶著滿腹的疑問陷入了暈厥,帶著周胖子也一起重重的倒在地上。
意識彌留之際,他依稀仿佛聽到了一陣急促的槍聲。
“咻咻咻~”
底艙門口,杜蔚國猶如毀滅者附體,雙手各持一把彈鼓式烏茲,密集的子彈風暴,將擋在麵前的一切血肉全都撕裂。
小關首當其衝,刹那間就被打成了篩子,他的發財夢也戛然而止。
普通人,功夫練得再高,也扛不住區區一顆子彈,更何況還是煞神親手炮製出來的彈雨。
僅僅幾秒鐘,底艙就變得血流成河,再沒一個活人。
“吧嗒,吧嗒~”杜蔚國麵無表情的踩著滿是血水的台階緩步而上。
“嘖,倒是白瞎這艘好船了,搞的血肉迷糊的,到處都是彈孔,恐怕是沒法要了。”
他一邊慢條斯理的更換著彈鼓,一邊還四處打量,惋惜的吐槽道。
片刻之後,當天色徹底黑下來的時候,海麵上起了風,遊艇邊上還多了一艘橡皮艇。
剛剛被冷風吹醒的老祝,發現自己正孤零零的躺在救生艇上,他受傷的那隻眼睛已經簡單包紮過,不再流血了。
“啪~”一個包裹突然從遊艇上扔了下來,準準的砸在他的身前。
“裡邊有壓縮餅乾,淡水,嗎啡,阿司匹林,還有指南針,老兄,我仁至義儘了,最後能不能活下來,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船舷上方,傳來一道慵懶的男人聲音。
由於角度和能見度,老祝看不清他的模樣,但他聽出了杜蔚國的聲音,顯得十分錯愕。
“原來是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在老祝,小關他們的概念裡,倒也沒有完全無視杜蔚國,不過也隻把他當成一個比較厲害的工具人。
蛙人而已,潛水或許還湊合,論起戰鬥力可就不夠看了,完全左右不了大局。
“我是北邊派來的。”杜蔚國不假思索的順嘴胡謅道。
“嗬~”
一聽這話,老祝先是怔住,隨即他笑了,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神色:
“原來如此,看來這批寶藏,一早就被北邊惦記上了。”
“唉,可笑老板機關算儘,還不自量力的以為一切儘在掌控,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獨吞。”
好家夥,你特麼還挺能腦補,北邊現在都亂成一鍋粥了,哪還有空理會什麼寶藏?
杜蔚國扁扁嘴卻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他的猜想。
笑了好一會,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老祝急切的問道:“船上其他人呢?”
“放心,如你所願,他們都死了。”杜蔚國語氣淡淡的。
他看出來了,老祝當時壓根就沒想過繼續活下去。
他打算捱到駕駛艙之後,先弄死周胖子,然後再想辦法毀了這艘船,帶著所有人下地獄。
“哈哈哈!”愣了幾秒,老祝忽然放聲大笑。
“好!死的好!真痛快,不愧是從北邊過來的,殺性就是足!”
一直笑到力竭,老祝才將將停下,朝杜蔚國抱了抱拳。
“謝了。”
“不客氣,你快點出發吧,我也要開船了。”
杜蔚國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
“一直朝西北方向劃,順利的話,大概明天下午就能到台東了,瞎隻眼而已,不耽誤吃喝,好好活著。”
“好。”老祝的獨眼濕潤了,哽咽著回了一聲。
他的性格還挺灑脫的,用力抹了下眼睛,也不再廢話,奮力搖起船槳劃走了。
“唉~心還是不夠狠,我這婦人之仁的毛病,估計是沒救了。”
望著橡皮艇逐漸遠去,杜蔚國有些蕭瑟的歎息一聲。
其實按他的立場,直接滅口老祝才是最正確的選擇,畢竟打撈武藏號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財帛動人心,悶聲發大財才是王道。
不過,杜蔚國一直都十分推崇忠誠這項品質,他對這類人總是狠不下心,往往都會網開一麵。
“算逑,虱子多了不怕咬,愛咋咋地吧!”
彈碎煙蒂,杜蔚國收回視線,也壓下紛亂的思緒,轉身快步離開。
“靠北,你偷聽夠了沒?”
駕駛艙裡,杜蔚國一腳踢在周胖子的屁股上,凶相畢露,沒好氣的斥道:
“行了,彆特麼裝死了,趕緊開船!今天晚上要是找不到武藏號的沉船地點,老子活剮了你。”
“好的,好的,沒問題。”
周胖子連忙雙手合十,露出一副諂媚的祈求狀。
他此刻的模樣非常淒慘,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上麵還滲著血漬,一條腿拖著,褲子都被鮮血染紅了。
杜蔚國現在的刑訊技術也趨於大成,剛剛才戳了周胖子大腿四刀,他就徹底服了。
但凡有可能,他也不想選擇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想試著走走技術流,或者演技流。
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這些人內訌的實在太凶了,他再不出手乾預,周胖子就嘎了。
“方向對嗎?你不是說沉船地點在蘭嶼島附近嗎?現在你往哪開呢?”
淩晨2點,海麵上死寂如墓,杜蔚國突然一巴掌拍在周胖子的肩膀上,冷色問道。
正專心開船的周胖子險些被這下子拍得魂飛魄散,結巴著回道:
“沒,沒錯的。”
“我,我們現在朝正南方向航行,武藏號就沉在蘭嶼島和伊巴雅特島之間,我之前走過十幾趟,絕不會錯。”
這個死胖子說的話,杜蔚國連一個字都不信,他掃了眼儀表盤,手上猛然加力,冷冷道:
“敢糊弄我?死胖子,你特麼是不是活膩了?”
“呃~”
死胖子瞬間感覺自己的肩膀都碎了,噗通一下子跪在地上,涕淚橫流的哀求道:
“疼,疼,老大,我,我怎麼敢糊弄你?”
“淦~”杜蔚國嗤笑,一腳將他踹倒。
“死胖子,你特麼以為老子是傻皮?”
“今晚陰天,看不見星月,所以你就認為我這個土鱉看不懂六分儀?麻痹,我們現在明明在朝東南方向航行。”
一屁股坐在儀表盤上,杜蔚國摸出煙盒點了根煙,似笑非笑的瞥著他,戲謔道:
“讓我想想,東南有什麼?暗礁還是海窩?周老板,你特麼挺狠啊,怎麼?想跟我同歸於儘?”
“沒錯!老子就想拉你一起死!”
被戳中心事,周胖子瞳孔劇震,索性也不裝了,他肥臉瞬間猙獰,一雙小眼怨毒的望向杜蔚國。
“誰也彆想覬覦我們周家的寶藏!顧朝先不行,你也不行,我寧願武藏號永遠沉在海裡發爛,也不會讓彆人得到!”
他聲嘶力竭的咆哮道,雙手亂揮,眼睛血紅。
“嘖,嘖~”杜蔚國咂了咂嘴,他有點看不懂這個胖子了。
你說他有種吧?剛剛被老祝磋磨的爛泥一樣,可是你說他慫吧?麵對杜蔚國,他又能生出魚死網破的勇氣。
究其根本,或許是因為兩代人隱忍籌謀幾十年,武藏號寶藏早已成為他的執念與心魔。
周胖子也是豁出去了,罵的愈發癲狂:
“來,來,靠北,你個撒小死北仔,你不是挺狠嗎?你特麼趕緊弄死我!”
“嘿~”
杜蔚國的嘴角勾起一道殘忍的弧度,他吐出煙氣,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幽幽道:
“胖子,我保證,你一定會後悔的。”
深入骨髓的執念vs慘絕人寰的酷刑,到底勝負如何?說實話,這個課題杜蔚國也很好奇。
自從他出道以來,手下人命無數,但是卻從來都沒遇到過能扛住酷刑的人物。
“啊~啊~”
下一刻,遊艇熄火,船艙裡不斷傳出一陣陣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淒厲哀嚎。
佛曉,天色已然大亮的時候,蘭嶼島正南方向35海裡。
“嘩啦~”海麵猛然分開,杜蔚國像巡海夜叉似的從浪花中躥了出來。
與此同時,九幽鎖準準的勾住船舷,他的手腕借力一抖,瞬間騰空而起,穩穩的落在甲板上。
“嗬~嗬~”
爛泥般靠在艙壁上,已經不成人形的周胖子,艱難的抬起頭,喉嚨裡擠出兩聲難聽的譏笑。
“胖子,你笑什麼?”杜蔚國濕漉漉的走到他麵前。
“就,就算被你找到了地方又如何?你,你連一塊金子都彆想帶走。”
周胖子的眼神裡全身濃到化不開的怨毒,他說話的時候,嘴角不斷滲出黑血。
“哦?怎麼說?”
杜蔚國甩了甩頭發上的水漬,緩緩蹲到他的麵前,他此刻似乎心情很好,眉間眼角全是藏不住笑意。
“沒,沒人配合,你能撈上東西?再說,這艘船也沒油了,你,你能帶著金子遊回去?”
不知道靠什麼力量支撐,明明油儘燈枯的周胖子,居然說出一大段話。
必須承認,這死胖子的執念確實可怕,他硬頂著酷刑,帶著杜蔚國繞了個大圈,期間去了兩處假位置,幾乎耗儘了遊艇的燃油。
而且,就算潛水設備齊全,如果船上沒人配合,深海打撈也無法進行。
就算杜蔚國天賦秉異,真能把黃金撈上來,這艘船也承載不了幾百噸的重量,他更帶不走。
按照顧朝先他們之前的計劃,確定可以實施打撈之後,會派撲魚船過來接應。
“當啷!”
就在此時,一根巴掌長的金條重重的砸在周胖子身前的甲板上。
朝陽的印襯下,金條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刺的人睜不開眼睛。
“這,這不可能!”
看清金條,仿佛奇跡般,周胖子居然猛然坐了起來,他的眼珠子瞪得險些凸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