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們沒說話,隻是對李霖微微頷首,算是認可了這位臨時主君。
李徹擺了擺手,三十餘道身影瞬間消失無蹤,仿佛沒有來過一般。
哪怕以奉國如今的實力,也培養不了太多這種精銳守夜人,其中大部分都潛伏在高麗樸家,新羅、百濟王室,以及朝廷各州牧身旁。
這朝陽城之中,隻有不到一百名守夜人。
其中一部分保護李徹,另一部分在奉王府保護常凝雪她們,這三十餘人已經是李徹能派給李霖的全部了。
“此去凶險,四哥凡事不可冒險。”李徹叮囑道,“但凡性命有憂,便先下手為強,讓守夜人乾掉對方就是。”
“如今不比以前,你我兄弟已成氣候,無需畏首畏尾。刀在你我手中,朝堂諸君也該好好聽聽我們講話了。”
李霖默默點頭:“為兄曉得。”
“對了,到了帝都後,在帝都的守夜人肯定會找上你。到時候你幫我傳個話,讓秋白那小子回奉國來。”
李霖詫異道:“原來秋白被你派到帝都了?我說怎麼這麼長時間沒看見他呢!”
隨後,他突然後知後覺,倒吸一口涼氣:
“等等老六,你不會在父皇身邊也安插了守夜人吧!”
李徹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你猜呢?”
“我猜你肯定乾了!你膽子也太大了,萬一父皇發現了”李霖驚愕道。
李霖這家夥作戰勇猛,麵對刺殺也是麵不改色,唯一怕的就是慶帝了。
也不知道慶帝做了什麼,給自己親兒子嚇得都tsd了。
李徹開口道:“我還真沒有父皇身旁有高手,莫說在他身旁安插人手了,守夜人就連皇城都進不去。”
李霖這才鬆了口氣。
雖說和慶帝相比,他肯定是和李徹更親近一些。
但李霖也不願意讓李徹將這麼危險的人安放在慶帝身旁,畢竟他從小也是受儒家教育,有忠孝之心的。
李徹也是微微一笑,他倒是沒騙李霖,慶帝那邊確實不好安插人手,皇城裡麵似乎有不少隱藏的高手。
不過秦王、晉王他們身邊就不一樣了,雖然有些困難,但還是有一些守夜人成功混了進去。
“莫要想太多了。”李徹拍了拍李霖肩膀,“走!喝酒去,然後好好睡一覺,明天也好上路。”
李霖還未從對守夜人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但聽到李徹這麼說,他很快就興奮了起來:“能看高麗舞團嗎?”
李徹無奈,到這時候了還想著女團呢,老四這輩子是有了。
“能不能啊?!”
李徹沒好氣道:“能能能!”
李霖頓時喜笑顏開:“好兄弟!”
。。。。。。
李霖第二天便離開了,和他一起離開的還有奉軍的一千精騎和三十餘名守夜人。
李徹沒有相送,他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首先便是查看囤積的糧草。
雖說陶潛已經彙報了,而且李徹也百分百信任這位老臣,但信任不代表放任。
陶潛肯定是沒問題,但他也有可能被下麵的人蒙騙。
糧食是奉國的命脈,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好在如今奉國政治清明,貪官或許有,但絕對是極小數目,更不敢光明正大貪汙糧食。
李徹去了朝陽城內的糧倉,裡麵滿滿當當放著好幾個倉庫的糧食,看著極為喜人。
奉國存糧是常態,商隊從各地運來糧食放在朝陽城儲存,再將糧食分發到各軍之中,以備隨時可能到來的戰爭。
李徹特意還去找了一趟看管糧倉的糧官。
一名糧官正美滋滋地坐在院子裡,煮了一鍋鹹菜滾豆腐,看到李徹親自到了,立刻起身行禮。
李徹看了一眼翻滾的鍋,笑著說道:“起來說話。”
“臣下官”糧官擦了擦汗水。
此時畢竟是上班時間,加個餐什麼的雖然不是大事,但被大領導撞見了就不一樣了。
李徹卻是不在意,溫和道:“行了,天氣越來越寒冷,隻是一鍋鹹菜煮豆腐而已,又不是什麼大魚大肉,本王何曾在意過此等小事。”
糧官這才鬆了口氣,卻聽李徹又說道:
“本王一路行來,風灌了一肚子,正覺得冷颼颼的,聞著你這一碗,倒是暖意直往心裡鑽。”
李徹目光灼灼地掃了一眼那熱氣騰騰的鹹菜豆腐,語氣自然地伸出手:“還有筷子麼?讓本王也嘗嘗你這好滋味。”
糧官徹底懵了,眼睛瞪得像銅鈴,腦子裡一片空白,身體卻下意識地執行著李徹的命令。
手指顫抖著從旁邊倒扣的麻袋上,摸索著拿起一雙粗糙的竹筷,遞了過去。
李徹坦然接過,也不講究,袍袖一撩,竟直接屈膝學著糧官剛才的樣子,一矮身就坐在了旁邊一個鼓鼓囊囊的糧袋旁。
他用筷子小心地夾起一塊白嫩的豆腐,吹了吹氣,然後送入口中。
滾燙的豆腐在舌尖化開,李徹微微眯了一下眼,隨即又夾起一小塊黑黢黢的鹹菜,嚼了兩下。
“嗯!”李徹喉間發出一聲滿意的喟歎,眼睛亮亮地看向還僵立著的糧官,“豆腐嫩滑,鹹菜鹹香,這滾燙勁兒下肚,果然暖透!你這手藝,和王府裡的廚子差不多了。”
張誠聽著這毫無架子的誇讚,看著王爺毫無芥蒂地蹲在自己剛才坐的地方,吃著和自己一樣的粗食,心中有些動容。
見到李徹吃得香甜,那份幾乎要把他壓垮的惶恐,終於像初春的薄冰,在暖陽下裂開了一道縫隙。
緊繃的肩背稍稍鬆弛了一點點,臉上擠出一點笑容,聲音依舊發顫:“王爺……王爺謬讚了。下官……下官這是胡亂對付一口,粗鄙得很,上不得台麵……實在是……是寒酸的飯食。”
“寒酸?”李徹咽下口中豆腐,笑著搖搖頭,“你是沒嘗過真正寒酸的滋味,本王行軍之時,若是遇見大雪封山,糧道斷絕,連馬吃的豆餅都成了寶貝。那時候,若能有這麼一碗滾燙的鹹菜豆腐……”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上了一絲悠遠的追憶:“豆腐能暖身,能飽腹,就是好東西。這糧倉裡麵都是好東西,你能守得穩當,讓將士百姓有糧可食,便上得了台麵。”
他說著,又夾起一塊豆腐,吃得津津有味。
張誠聽著王爺平靜講述過往的艱辛,那份熨帖的暖意似乎也順著王爺的話,一點點滲進了他的骨頭縫裡。
以往聽說過王爺親民隨和,但沒想到會這麼隨和。
李徹見對方放鬆了下來,這才開口問道:“你叫什麼?”
“小的張誠。”
“張誠,好名字,守這糧倉就需要這個‘誠’字。”李徹突然說道,“老張,你那賬簿,本王方才翻過。”
聽聞此言,張誠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身體瞬間繃緊。
“沒什麼問題,一筆筆都記得很清楚,你是個能做事的。”李徹讚許道。
李徹之所以和他說這麼多,就是因為在諸多糧倉中,張誠管理的這一座賬目是最漂亮的。
當然,鹹菜滾豆腐好吃也是原因之一。
“本王想問問你,守這糧倉是個苦差事,可有什麼困難,與本王說來。”
張誠剛想回答,一旁隨行的霍端孝輕聲提醒道:“莫要不好意思,這可是好機會,對殿下要實話實說。”
“殿下……”張誠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聲音低微,帶著試探和積壓已久的畏縮,“下官……下官鬥膽,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嗯?”李徹正夾起一小塊鹹菜,聞言停下動作。
他側過頭,目光溫和地落在張誠臉上:“老張,但說無妨。這裡隻有我們,還有這滿倉的糧食,沒什麼忌諱的。”
沉默像糧倉裡的灰塵,在兩人之間彌漫了幾息。
終於,張誠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聲音乾澀地擠了出來:“殿下,下官覺得這糧食存的是不是太多了,是不是應該少存點?”
“嗯?”李徹靜靜聽著,臉上的溫和笑意並未褪去,眼神卻變得好奇起來。
“這倒是有點意思,彆人都希望糧食越多越好,你怎麼反倒嫌棄糧食太多了。”
“是關於糧耗……殿下,這倉裡濕氣重,偶爾還有老鼠,糧食經常會出現損耗。”張誠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飛快地瞟了李徹一眼。
見李徹神色依舊,他繼續說道:“糧食存的太多,隻能將這些陳糧發給將士們,而等到將士們把陳糧吃完了,新糧就又變成陳糧了。”
“如此一來,將士們吃的一直都是陳糧下官覺得這是不是不太好。”
李徹麵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他輕輕放下碗筷,看向身後的霍端孝:“老張說的可對?”
霍端孝回道:“確實如此,但這也沒什麼好辦法,總不能任由糧食爛在倉裡吧?”
李徹搖了搖頭:“這可不行,我奉國將士日日吃陳糧,對身體能有好處?”
忽然見到一旁的張誠目光灼灼,似乎有話要講,李徹笑著說道:
“老張,本王看你欲言又止,可是有妙計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