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長老的原因,季覺也吩咐伊西絲關注了餘樹一段時間。
主要是新泉這鬼地方,你要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多少有點鬼扯,聚落民和垃圾佬的人均素質通常都處於一個可持續性降低的狀態,和城裡完全不一樣,搞不好就要被狠狠的上兩課。
看在長老的麵子上,總不好讓他摔的太慘。
實際上,並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按照季覺之前的話在沒有固定崗位的狀況下,海岸和信使的業務和職位他都隨意去挑,先適應個一段時間。
結果他就真開始適應了。
從流水線上的質量檢測和監管,再到物流倉庫的中轉和分發,甚至還接觸了一段時間的地下車間。
未曾如同預想之中的畏之如虎和談之色變,自始至終,神情平常,然後又新泉鎮容管理隊打雜,甚至連保安隊都待了一段時間。
主要就是做事。
在哪裡就做什麼,並不在乎彆人的目光。作為一個外來者,並不故作姿態的謙虛,也不因自身的條件而傲慢。
不懂的事情從不插嘴,有問題的地方錙銖必較。
在鎮容管理隊的時候,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組織完成了新泉的常駐人口統計和調查,整改了夜市和早市的管理,然後規範化了應急的救火流程,中間舉報了食堂的采購,最後還整頓了一波保安隊最近的懈怠風氣。
同時毫不掩飾自己傾向的在鎮子的空餘建築中給崇光教團騰了個辦事處出來,提交了改組海岸的醫務室、擴大規模,雙方合作對外經營的建議和計劃書。
如果真按照這個計劃改下來,順利的話,海岸的醫務室從此也多少算個鄉鎮醫院了。
難得的是,做完這麼多招人恨和嫌棄的事情,居然沒幾個人討厭他,而且就算是抵觸和排斥,大家都承認,雖然做事的時候麻煩點,但人很不錯。
能乾活兒能計劃還能組織人力,親和力足夠,領導力也不缺。
用過的人都說好使。
不論是老苟還是延工,在談到他的時候,也都豎起大拇指來,誇一句實乾之材。
然後,就一腳把他踹到季覺辦公室這邊來了。
倒不是因為排擠或者是打壓,而是單純因為這邊廠長擺爛不乾活兒,事兒特麼最煩最多!
目前海岸運行已經走上正軌,信使物流的攤子也越來越大,新泉的發展越來越繁華,問題就越來越多!
而下麵解決不了,送能到季覺這邊兒來的事兒,也都牽扯到方方麵麵,單獨一方根本沒辦法解決。
伊西絲秘書雖然精明強乾,審計嚴謹,但遺憾的是從不露麵,以至於細節和落實上總有誤差,甚至會因為執行層麵的抵觸而導致拖延。
如今多了餘樹之後,之前措施和規劃漸漸流於文件表麵,難以執行的問題頓時迎刃而解。
不缺對底層員工和執行者的同情和理解,不缺做事的嚴謹和執著,同時親身體會過三方所有的運轉,清楚其中的弊病和麻煩。
雖然做起事情來依舊不輕鬆,但一團亂麻漸漸解開之後,便越來越顯得得心應手。
於是,還沒過幾天,海岸就流傳出:秘書和助理協力架空了廠長,然後把持新泉的謠言……
對此,季覺感覺有必要站出來澄清一下——這不是謠言,是真的。
辦公室裡,茶杯放在了辦公桌上。
“季先生,茶。”
“好的,謝謝。”
季覺打了個哈欠,剛從工坊裡忙完出來還沒躺一會兒,就被自己的助理揪來乾活兒,難免有些小情緒和小抵觸。
桌子上,所有的報告和文件已經分門彆類的準備好。
“這一迭伊西絲小姐看過了,您隻要簽字蓋章就好,這一迭是人事那邊收到的應聘簡曆,其中比較重要的我都挑出來了,稍後您需要仔細看看。還有這一部分……這裡……嗯,好的。”
餘樹的動作飛快,口中不停:“苟先生那邊提了很多次了,希望您能出席一下動員會,總不能員工入職了這麼久,連老板長什麼樣子都不清楚。”
“好的,下次一定。”季覺點頭。
“上次您也這麼說。”
“那就下次。”
“……行吧。”
餘樹歎息,見怪不怪的繼續說:“還有,延工說,今年的校招加大一下投入,目前培訓過的員工雖然足夠應對生產,但不少要求較高的職位和工種還是難以勝任。
唔,原話是你告訴季覺那個【】,再這麼下去,【】的血壓都快繃不住了。”
很體貼的,將部分內容省略了,交給季覺自己選詞填空。
嗯,感覺攻擊力反而更強了……
季覺揮手:“那就增加投入吧,這事兒交給你了。”
“啊?”
餘樹錯愕,下意識的搖頭:“財務和人事方麵的事情……”
“沒關係,我們草台是這樣的。”
季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嗯,溫度正好。
幾天沒來,辦公室好像也變了,沒之前那麼冷清和湊合了,收拾的井井有條,甚至自己的桌子上還養了盆綠植,椅子上也加了幾個坐墊。
細節之處舒服了不少。
媽耶,這是來了個男媽媽……
翻看著餘樹遞交的報告和計劃書——積水清理、防疫投入、偷電整改和天門的對口專業人才培養和獎學金、防暑補貼……
季覺頓時由衷的感慨:“像你這樣的人,為什麼會是渦呢?”
“啊?”
正在忙活著文件整理和歸檔的餘樹茫然,回頭。
執著、共鳴、感應、克製和熱情……
“不應該是升變才對麼?”季覺捏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總不至於是找不到合適的上位感召的觸媒吧?
崇光教會應該不缺才對。”
“唔,這個啊……”
餘樹沉默片刻,尷尬一笑:“其實之前我也是這麼打算的,不過父親說我做事喜歡眼高手低,忽略現實。
太容易理想化就太容易走極端,走的越快就越容易行差踏錯,想的越好,摔的就越重。
所以就幫我改換了渦係。
他說,有時候平庸一些,反而無害長久。”
有一說一,確實。
相對升變,渦其實也是很好的選擇,畢竟有足夠的基礎和天賦,學識和認知也不缺,而且,同樣可以投入熱情。
同時,也更加的安全和穩定。
相比一時的高歌猛進,理想的幻滅和動搖,才更加的可怕。根據好事以太的統計,升變的孽化幾率在所有天選者中也都位列前茅的,僅次於心樞和大群。
大群那是都快和狂屠穿一條褲子了,心樞則……嗯你特麼都心樞了,不吃牛肉豈不是很正常?
還是我們餘燼好啊。
踏踏實實搞研究,搞同行,搞素材就行。
季覺端著茶杯抿著茶水,油然感慨著,輕歎:“長老考量深遠。”
“是的。”
餘樹下意識的摸了摸領口,摸了個空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嘲一笑:“他總是做的很多但依然會感覺不夠,對自己太苛刻,又對彆人太過縱容……”
“從惡如崩,行善如登,不正因為這樣才值得尊重麼?”
季覺放下茶杯來,把積累下來的活兒清理完之後,準備去休息一下,卻被餘樹叫住了,神情嚴肅。
“還有一件事兒很嚴重,雖然和新泉沒關係,但很有可能鬨出大亂子來。我跟苟董聊過之後,他也希望和您能談一談。”
“什麼事兒?”季覺也緊張起來:“資金又不夠了?”
“不,目前財務狀況健康的有點過頭,雖然很多進項都不太好記賬……”餘樹的神情複雜:“不是新泉,甚至不止海州,是偷渡者。”
“啊?”
季覺呆滯。
偷渡,聽上去很遙遠很可怕,但對於海州這樣沿海的區域來說,簡直司空見慣。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飛開起來,載貨拉人也很正常。實際上,在如今的荒集裡,幫助外來的有錢人落腳聯邦也是一項大賺的產業。不隻是海州這一個地方,但凡聯邦臨海的區域,都少不了。
“這……很嚴重麼?”
“非常嚴重。”
餘樹的神情肅然。
這世道,隨著千島越來越紛亂,大量的有錢人都開始拋售產業拖家帶口的想要移民聯邦,但實際上,真有錢有力的話,根本沒必要偷渡,直接花錢就能買護照和注冊。
關鍵是,不隻是有錢人想活命。
早在有錢人感覺局勢惡劣的時候,便已經有大量朝不保夕、活不下去的人自謀生路了,一咬牙一跺腳,搖著舢板就下海往聯邦劃的事兒也沒少過。
蛇頭中介的引導之下,成群結隊的偷渡也從不罕見,不然北山區那麼多黑戶和非法移民是哪兒來的?
而最近,這樣的狀況已經越來越多……
不過,新泉也是受益者。
畢竟,城裡的位置基本一個蘿卜一個坑,大廠和大公司基本上也都嚴格遵循法規,海外的證書和文憑卵用沒有。偏偏新泉來者不拒最近沒少收納高級技工和相關方麵的人才。
就算是身無長物,毫無技能,隻要肯乾活兒願意上流水線打螺絲、上工地打灰、開小三輪送貨,新泉也是願意收的。
管你這那的,隻要守規矩就行。
可關鍵的是,外來者帶來的卻不僅僅是人口和勞力,同樣還有太多千島中間見不得光的東西。
禁藥、濫交,乃至,疾病。
其他的疾病也就罷了,但關鍵在於……
“我前兩天跟去七城那邊的醫療隊打過電話,確認過了。”
餘樹肅然道:“靈瘟還在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