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派樂國際醫院的地址距離源氏重工總部大廈其實並不算太遠,都在新宿區。這大概是橘政宗的要求。蛇岐八家的兩大重要機構建在距離如此近的地方,是為了方便他掌控一切。
以橘政宗那個變態的性格,他大概就是享受這種當暗部皇帝的感覺。為了滿足自己變態的掌控欲,他甚至分出來一個叫“王將”的分身,親自創立猛鬼眾,來讓整個蛇岐八家都陪他玩過家家的遊戲。
黑色的豐田轎車在聖派樂國際醫院門前停下。源稚女打傘先走出主駕駛的位置,然後再繞到後側為櫻井小暮打開車門。
地位調轉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今天有彆的身份。今天櫻井小暮的身份是源稚女的妻子,妻子已經兩個月沒來例假了,最近還總是惡心乾嘔,因此作為普通上班族的源稚女特意請了一天假,來陪妻子作孕檢。
兩個人都經過了精心的打扮,畫上較濃妝容的他們兀地年長了幾歲,看上去更像是剛畢業才參加工作不久的大學生情侶了。
櫻井小暮麵帶笑容的將手臂挽進源稚女的臂彎,在透明的雨傘下依偎著前行,好像已經徹底帶入了妻子這一身份角色。
源稚女推了推鼻梁上帶著的黑框眼鏡,小聲說道:“你還記得通往醫院地下室的路嗎?”
“當然記得。”櫻井小暮淡淡地吸了口氣。
那個地方對她來說是像地獄一樣的地方,從十歲起她就被送到了那裡。每個人都被關在一個很狹窄很狹窄的房間裡,吃喝拉撒都在裡麵,每天都有穿著白大褂戴口罩的護士讓他們寫沒完沒了的問卷和表格。
諸如你今天吃了幾頓飯啊、上了幾次廁所啊、昨天有沒有自慰啊,都是一些無聊透頂的問題。
但隻是這樣倒也還好,也就跟坐牢差不多而已,從小到大她都是這麼過來的。
如果不是她有一天晚上被房間外的聲音吵醒,從房門上的小格子看見了,對麵房間有個半人半蜥蜴的怪物撞破了房間大門的話,她是可以在那個地方呆一輩子的。
直到匆匆趕來的醫生和護士們製服住了那隻怪物,叫出了那隻怪物的名字的話,她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把那隻蜥蜴和那個叫龍馬慧子的女孩聯係起來。櫻井小暮和那個女孩聊過幾次天,知道對方比自己還要小一歲,是一個喜歡花藝的女孩,夢想是有一天能開一家屬於自己的花店。
而那個女孩是在那一天的早上,被醫生們帶走的,說是要為她做體檢,體檢合格的話她就能夠出去了。走之前,慧子還告訴了櫻井小暮她打算給花店取的名字,叫“all day one”。她希望出去之後就能夠忘記在這裡的事情,把每一天都當成自己的第一天來活著。
從那一天起櫻井小暮就下定了一定要逃離家族的決心。直到十四歲的某一天,又有一個孩子在接受了手術後突變成了蛇形死侍,還進化出了“劍禦”的言靈。
那一次醫院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暴亂,困住他們的牢房大門被蛇形死侍的“劍禦”控製著當做武器,很多孩子都想趁亂逃走,但是最終隻有她一個人成功逃了出來。
“抱歉。”
源稚女忽然說道:“讓你回憶起不好的事情了。”
聞言櫻井小暮才從記憶的泥潭中回過神來,看著源稚女搖頭笑了笑。
“沒關係,不用道歉。”
櫻井小暮說,“醫院沒有直達地下室的電梯或者樓梯。或者說也有,隻不過我不知道在哪裡。隻有太平間有一條很窄的通風管道可以通往地下室,我當時就是從那裡爬出來的。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知道那條路被封住了沒有。”
“先試試看再說吧。”源稚女輕聲說道。
兩個人在醫院大門的屋簷下合攏雨傘,將傘靠放在門前的收傘處,一起進了醫院。
……
世界就是一座巨大的圍城,每個人都身陷在圍城之中。有些人鐵了心想要進入某個地方,有些人則為該怎麼出去犯了難。
就在源稚女調查聖派樂國際醫院的同時,被拐騙的黑道公主已經帶著路明非在同一條路饒了好幾個圈了。
這種情況在路明非上一次拐帶繪梨衣離家出走的時候也有過。並不是他們迷了路,隻是因為從繪梨衣的房間出來之後,這沿途的一路上都有執行局的人。
繪梨衣聽覺極好,知道如果想要離家出走成功的話,就得躲開那些人。可問題是他們現在身處在源氏重工總部大廈之中,哪兒沒有執行局的人?
更何況他們才剛鬨出那麼大一動靜來,現在估計整個大樓的人都在四處搜尋他們的蹤跡,想要在這種情況下拐走黑道公主,簡直難如登天。
“話說回來,不能用‘冥照’帶著我們走麼?”
路明非用中文問酒德麻衣:“開啟‘冥照’的話,蛇岐八家的人就看不到我們了吧?”
酒德麻衣翻了個白眼:“‘冥照’的效果是在領域內改變光的折射角度,從而讓領域內的事物看上去一片漆黑,不是哈利波特的隱身衣。光天化日的開著冥照,不是擺明了告訴彆人‘這裡有人你們快來抓我們啊’麼?”
“那直升機呢?”
路明非記得上次帶繪梨衣離家出走的時候,是一台直升機撞破源氏重工大廈的落地窗,把他和繪梨衣給接走的。現在想來,當時那台直升機應該就是酒德麻衣她們弄來的。
“很遺憾,今天不僅是特大暴雨,而且還是雷雨天。”
酒德麻衣攤開雙手:“現在外麵轟隆隆的,就算有直升機現在也起飛不了了。你沒看新聞麼?今天機場很多航班都已經停飛了。要是這場雷雨能再下早一點就好了,雷雨早來五分鐘源稚生估計都沒辦法這麼快趕回來了。”
路明非心說你和我不都在源氏重工大樓裡麼?你這又是在哪裡看的新聞……但是馬上就被酒德麻衣說的後半句話給吸引了注意力。
“你剛才說什麼?”路明非不由得皺眉,試探性地開口:“你說……今天機場很多航班都已經停飛了?”
“對啊。”酒德麻衣點頭。
“你在哪裡看到的新聞?”
“就炸掉源氏重工大樓的配電室之後啊。我們騎著摩托車衝進源氏重工一樓大廳,當時一樓大廳的電視上正在播放tbs的早間新聞。”
這一席話讓路明非頃刻間啞住了,心裡除了急躁之外同時也隱隱泛起了一絲恐懼和不安的念頭。
路明非隻能在心裡安慰自己哪有那麼巧合的事情……再說了淼淼她們的飛機是早上九點鐘就起飛的,早上的時候天上又沒有打雷,直到十點鐘之後才變成雷雨天氣的。那會兒淼淼她們的航班估計都飛到濟州島了。
不會有事的。
大概。
隻是這個念頭一旦在心中泛起之後,就在路明非的心中種下了一個不安的種子。
媽的……怎麼偏偏這個時候手機不在身上呢?
路明非摸了摸空蕩蕩的衣服口袋,裡麵隻有一台發送摩斯密碼用的bb機。在潛入源氏重工大廈之前,他就把手機放在源稚女的房間裡了。
沒有人會在執行這種入侵任務的時候帶手機,畢竟萬一手機掉了,對方順著通訊錄裡麵的人就能順藤摸瓜找出你的身份。可偏偏他現在就遇到了要用手機的時候。
無論如何,都得先快點離開這裡才行。
路明非低頭看著地板,忽然想起來了什麼。
“對了,有條路可以離開源氏重工總部大廈。”路明非抬起頭,眼睛亮了。
“什麼路?”夏彌問:“不會是鑽空調管道之類的吧?”
“也差不多。”
那是當初他和凱撒楚子航他們一起潛入源氏重工大廈時走的路線。在防守嚴密固若金湯的源氏重工大廈中,卻有一條隱秘的下水管道直通東京的防空洞,和歌舞伎廳的一家叫“高天原”的牛郎店相連。
他們可以從那條路離開源氏重工,他記得那個下水管道口離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也不遠。
沒有時間再給路明非來猶豫了。簡單扼要的用日語告訴繪梨衣他們有一條捉迷藏的路線可以離開源氏重工大廈之後,聽覺敏銳的繪梨衣便領路在前,乖乖的聽從路明非的吩咐,帶著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繞開蛇岐八家的搜查人員。
和路明非猜想的一樣,源氏重工的人大概並不知道那個下水管道的存在,隻有繪梨衣房間外麵那段路的執行局搜索人員比較多,走過那一段路程之後,搜索人員就少多了。
剩下的一段路,路明非也懶得再浪費時間慢慢走,反正攔在前麵的人已然不多,無需再投鼠忌器。
從酒德麻衣手裡借了把槍之後,路明非帶路在前,每看到一個人就在對方沒反應過來之前射出弗裡嘉子彈擊暈對方,以他和酒德麻衣的槍法同時解決六個以上的目標不成問題。
最終在花費了十幾分鐘的時間後,他們終於抵達了當初入侵源氏重工大廈時乘坐的貨梯位置。
“說實話,我這還是第一次鑽下水道。”酒德麻衣看著下水道的井蓋口說道。
“凡事都有第一次不是?”路明非說,“而且裡麵其實不怎麼臟,這下水道連通的是鐵穹神殿,沒有接入生活汙水的管道。”
“這麼說師兄對這條下水道還挺熟的?”夏彌挑了挑眉:“讓我猜猜這條下水道通往哪兒……不會出口又是通往哪個好妹妹的家吧?”
路明非:“……”
這時候繪梨衣拿起本子寫字:“有人來了。”
聞言幾人也沒再因為這點小事耽擱,路明非挪開井蓋,讓酒德麻衣和夏彌先下去,在下麵接住繪梨衣,自己留在後麵殿後。
踩在鐵梯上的路明非剛把下水管道的井蓋合攏,他就聽到了匆忙的腳步聲在他們的正上方響起。
“有人中槍了!是入侵者!快彙報給家主……”
……
多年以後,麵對唱詩班,座頭鯨準會想起他獨自坐在高天原的儲藏室裡悠閒的喝著冰葡萄酒的那個下午。
當時,高天原的早上一如平時的每一天一樣普通而平常。牛郎店的生意主要從下午開始,一直要忙碌到第二天淩晨。
因此在早上告彆完最後一批客人之後,身為店長的座頭鯨就要安排完所有的清掃工作,把酒櫃裡的酒水都清點一遍,確認今日經營所需的物資都備齊之後,忙碌了一天的座頭鯨便獨自乘坐電梯,來到了位於高天原地下二層的儲藏室。
很少有人知道高天原在二戰前曾是一座天主教堂,明治維新後很多教士來日本傳教,當時信仰天主教的人很多,這裡曾是東京信徒的據點,住著幾十位神父,定期舉辦禮拜和彌撒。
二戰中東京遭到轟炸,浮雕和拱門都被炸毀了,隻剩主體結構還保持完好。店長看中了它的地段,就租了下來,花了不少錢裝修成夜總會。
舞台原來是安置管風琴的地方,卡座區原來是唱詩席。而這一層的懺悔室和讀經室則被當成了儲藏間在使用。
這是座頭鯨一天中少有的能感到輕鬆愜意的時候,難哄的飛柱女客人讓他身心俱疲,好在這間儲藏室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小天地。
他可以在這裡徹底的放空自己。沒有煩瑣的工作,沒有討厭的客人,有的隻是他自己,以及他手裡微醺的冰葡萄酒。
座頭鯨靠在沙發上,眯著眼抿了一口高腳杯裡的酒,然後隨手放在旁邊的小木桌上,看著灰撲撲的天花板,雙手放在肚子上,長歎了一口氣。
曾經的他也是歌舞伎廳裡的傳奇人物,他的照片會被掛在高天原的門口當做招牌,每天晚上都有恩客為他開香檳塔……可時過境遷,當年那位外號小柏原崇的牛郎,現在也變成了禿頂胖大叔。
座頭鯨拍了拍自己圓滾滾的啤酒肚,突然想起了周末晚上看的綜藝節目裡搞笑藝人的肚皮舞表演,下意識地回憶起當時的旋律,有樣學樣的掀起衣服拍了起來。
然後他就聽到旁邊的廢棄窖井處傳來“哐”的一聲。
一個可能是他此生僅見過這一次的絕世美姬從推開井蓋的窖井裡爬了出來,看了一眼正在拍肚皮的他,表情冷淡的說:“沒事,你繼續,不用在意我們。”
座頭鯨:“……”
絕世美姬從窖井裡爬出來,伸手拉出來另一名顏值比當紅童星夏帆更勝一籌的絕世美蘿莉。
絕世美蘿莉也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品味挺特彆嘛大叔。”
座頭鯨:“…………”
緊接著兩人又從井裡拉出來一名絕世美少女,這一次美少女倒是什麼話都沒說,但是從她充滿迷惑的眼神中,座頭鯨感受到了另一種層麵的打擊。
最後從井裡麵爬出來的則是一個翩翩美少年……少年眼神中那櫻花般轉瞬即逝的破碎感,讓座頭鯨一瞬間便感覺自己被對方打敗了。
他簡直是為牛郎事業而生的男人,即便是自己顏值巔峰的時候恐怕也不是對方的對手,想必牛郎界的傳說風間琉璃,其風度也不過如此。
而這位少年說出來的話則讓他人生中第一次想到了要退休,要告彆他視為生命的牛郎事業。
從窖井裡爬出來的路明非,看著正在饒有興致的拍著肚皮的男人撓了撓頭:“座頭鯨?原來你還有拍肚皮舞這種愛好麼?”
……報警!我要報警!
座頭鯨在心中呐喊。
這美少年居然還認出來了他的身份!要是讓歌舞伎廳的其他人知道,傳說中的牛郎,高天原的店長座頭鯨,愛好居然是躲在自家牛郎店的儲藏室裡拍肚皮舞,恐怕他再也沒臉在這條街上混了。
“不對!”
座頭鯨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關注點似乎出現了錯誤,他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退後幾步倒舉酒瓶防身:“你們究竟是誰?為什麼會藏在我店裡的儲藏間裡麵?”
酒德麻衣沒有回答座頭鯨的問題,而是轉過頭看向了繪梨衣。
“繪梨衣,寫張支票給他。”酒德麻衣說。
繪梨衣信任路明非,自然也愛屋及烏的信任了看著就跟路明非關係很好的這位漂亮大姐姐,翻開小箱子掏出支票簿,用筆在支票簿上嘩啦啦的寫下一串數字遞給座頭鯨。
座頭鯨一臉警惕的接過來支票,支票上麵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個零仿佛一記重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上,給他打的頭暈目眩。一億日元!這幾乎是高天原一整年的營業額了!
而更讓座頭鯨震驚的是支票上的背書。蛇岐八家的支票!這位紅發少女究竟是什麼人?
“剛才都是誤會。”
座頭鯨立刻把酒瓶放好,臉上擠出恭敬諂媚的笑容:“本店一直秉持著來者皆是客、客人就是上帝的店規。客人儘管把高天原當成是自己的家,既然是家的話,客人們出現在這裡也很正常了。幾位上帝還有什麼吩咐麼?”
“沒有了,退下吧。”酒德麻衣淡淡地揮了揮手:“我們等會兒就走,忘掉我們幾個人來過這裡的事。誰問起我們都不要說。”
“好的好的。”座頭鯨倒退著離開了儲藏室,在身前關上了門。
路明非環顧四周,看這樣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心裡居然生出來了一抹遊子歸家般的不對勁的感動。
好歹也是曾經庇護了他好幾個月的地方。雖然當牛郎是不會當牛郎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當牛郎了,但是觸景生情的他還是想起來了當時和凱撒楚子航一起賣……呸,一起向著生活低頭的時光。
不過現在不是讓他懷念過去的時候,他得趕緊趕回到源稚女的房間,拿回他的手機,然後跟淼淼雯雯她們取得聯係。
她們的航班在滬市落地,從成田機場到滬市東浦機場,應該隻要三個小時左右。如果她們的航班是從九點準時出發的話,這個時間點,她們應該已經回到國內了。
依照著還算清晰的記憶,路明非帶著夏彌她們離開了儲藏室。牛郎店現在的客人不多,隻有一些搞衛生的工作人員。
他們看著路明非的臉,下意識就把路明非當成是哪個卸了妝的新來的牛郎,紛紛向路明非點頭打招呼。身後的酒德麻衣、夏彌和繪梨衣則被他們當做是路明非的恩客。
恩客會跟著牛郎離店的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雖然這幾位恩客的顏值讓他們的視線不由得多流連了幾眼,心裡生出來了一些豔羨的情緒。但是畢竟乾這一行是需要天賦的。人家的建模就是為當牛郎而生的,他們再羨慕也羨慕也不來。
路明非此時的心緒則全然在柳淼淼她們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後,酒德麻衣和夏彌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複雜。
夏彌心裡想的是,原本她做的最壞打算,也隻是下水道的出口通向某個漂亮妹妹的家裡而已,沒想到居然是通往牛郎店……
而酒德麻衣心裡想的是,這家夥吃的未免也太雜了一點……
而繪梨衣則是有些奇怪:為什麼兩位姐姐看sakura的眼神這麼害怕?sakura人明明很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