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酒德麻衣皺眉:“一艘船?”
從照片略微失真的模糊畫麵裡,可以勉強分辨出那大概是一艘船的輪廓。之所以說隻能分辨出輪廓,那是因為畫麵裡那個異性物體幾乎都被肺螺層層包裹。
船估計足有百米長,一半插入海床,暴露在海底的部分則被肺螺包裹,讓人不自覺響起長滿藤壺的鯨魚腹部。
“一艘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沉入海底的,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
亞紀點頭,手指落在照片上的某處:“不過這些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包裹在船身外麵的這東西,姐姐你可以看一下。”
“姐姐”兩個字落地的時候,路明非注意到了酒德麻衣的身軀明顯不自覺地顫了一下,但是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如初。
她輕輕咬了咬下半嘴唇,目光順著亞紀的手指看過去,就這麼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這個稱呼。
“不是海藻或者寄生珊瑚之類的麼?”酒德麻衣漂亮的眉毛蹙在一起,問道。
說實話照片的分辨率著實有些底,加上深海裡拍攝環境又過於昏暗,她看不出是海藻還是什麼東西長在那艘船的外殼上,導致船的外觀徹底改變了,有什麼奇怪的結構密布在船的表麵。
以至於當酒德麻衣第一眼看到這東西的時候,差點還誤以為它是個巨型生物而不是沉船。
“不。”
亞紀輕聲說:“不會是海藻或者珊瑚什麼的,它們不可能有這種類似肌腱和筋膜的結構。”
對,那不是海藻……
路明非在心裡麵默默地說。在場的人大概隻有他,還有夏彌,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那艘沉船自然就是烈寧號,而覆蓋在烈寧號表麵上的那些像是寄生生物一樣的東西,其實是沉船內部龍類胚胎生長出來的肉芽。
胚胎從一開始就被人殺死,作為了白王的祭品,已經不可能再孵化成龍類了。列寧號中流出的龍血灌溉著這座古城,粗大的血脈貫入海床,血液從列寧號流向整座城市,最終成為了白王複活的養料。
但是龍族強大的生命力卻令這個胚胎沒有完全死去,從祂身軀上生長出來的肉芽還保持著些微的殘存生命力。
這艘沉船被殘活著的胚胎占據了,肉芽把鋼鐵轉化為它的一部分。肺螺們就是用口器咬進這個巨物的身體裡,不斷地進食、不斷地交配繁殖。這才形成了眼前這一幅,恍若克蘇魯神話般的畫麵。
龍王死了之後會形成龍骨十字,但是沒有人知道沒有完全孕育出了的龍類胚胎死了之後會產生什麼產物。但是這個胚胎已經在海淵之下供養了白王幾十餘年,想必即便是夏彌吞噬了它,也沒辦法晉升成完整的龍王了。
這大概也是夏彌在看清楚了照片裡的畫麵之後,眼中的光芒轉瞬即逝,變成了濃濃的失望表情的原因吧。
酒德麻衣也看出來了照片裡麵覆蓋在沉船的金屬鐵殼之上的那些東西,其實是肉芽一類的存在,不由得從心底生出來幾分厭惡感。
“不知道沉船裡麵到底是什麼東西。我們乘坐的潛水艇攜帶的火力不足,因此沒有貿然接近沉船。”
亞紀說道:“但是至少可以判斷跟龍類脫不了乾係,隻有龍類才有這麼蓬勃的生命力。由此可以看出來日本分部確實對學院隱瞞了很多事情,我打算儘快把這些資料寄回給學院,路師弟你覺得怎麼樣?”
不知不覺之間,亞紀已經習慣了做某項決定之前,會詢問路明非的意見了。
路明非沉吟:“嗯,我也覺得應該儘快把這些資料寄回給學院會更好。”
對於路明非來說,卡塞爾學院插手管理日本分部執行局,當然是越快速越好。
今天是路明非把繪梨衣帶出來的第二天,乘車過來的路上,路明非還特意拉起繪梨衣的衣袖檢查了一下她的身體情況,手腕血管裡流淌的青色脈絡較之昨天要稍微深了一些,但是總體情況還算好,估計再撐個四五天不成問題。
如果能讓學院乾涉繪梨衣的事情,那最好不過;實在不行的話,路明非也不想要把繪梨衣交還給蛇岐八家。
到那時候,路明非恐怕真的隻能出動下下策了——在陳雯雯身上體現的效果很不錯,那對繪梨衣應該也是管用的。
就是才認識幾天,就把彆人家好姑娘給禍害了什麼的……實在是有點太鬼畜了。饒是路明非色欲至此,都有點下不去這個手。
“不過就這麼把資料發送回學院靠譜麼?”路明非問:“不會被日本分部那邊查到麼?”
亞紀搖了搖頭:“沒關係,我之前就測試過了,用電腦給諾瑪發送了一個空包文件,文件沒有被攔截。估計是輝夜姬的監控係統現在還沒有恢複。不然我也不敢約師弟你來安全港見麵。”
之前亞紀和路明非他們沒有選擇下榻在安全港的原因,就是因為擔心蛇岐八家會對東京境內的安全港進行監控。
現在輝夜姬的係統還沒有複原,沒了輝夜姬的蛇岐八家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再加上繪梨衣還被路明非誘拐了。已經陷入了首尾難顧的狀態了。
“那麼就麻煩師姐了。”
“沒事。”
亞紀搖了搖頭,抬起眼睛的瞬間,恰好和酒德麻衣撞上了視線,於是忽然間又有些欲言又止。
路明非看出來了什麼,對著夏彌眨了眨眼睛,夏彌也眨眼睛回看他。
“我飲料喝完了,我想去吧台再點杯飲料,師兄你要不要去。”夏彌忽然說。
路明非立刻應和:“師妹你也想點飲料麼?好巧好巧,我也正打算去呢。”
夏彌說:“零呢?你的飲料也喝完了吧。要不要一起去?”
路明非說:“繪梨衣的漫畫看完了?那剛好一起去選幾本新的漫畫吧。”
亞紀和麻衣愣愣的眨眼,目送著路明非夏彌繪梨衣零四個人推門而出……然後“啪”的一聲把門合上了。
原本還擠擠挨挨的房間裡,突然就隻剩下來了酒德麻衣和酒德亞紀兩姐妹。
“……”
事到如今傻子都看得出來這小倆口剛才一唱一和的在打著什麼主意了……繪梨衣也就算了,三無妞居然也很配合的跟著那家夥一起出去了。
酒德麻衣在桌子底下暗暗握緊拳頭,心想之前的帳都還沒有跟三無妞你算呢……明明知道路明非帶著我來會跟亞紀見上麵,為什麼沒有提前告知我?
不過好像不是找三無追責的時候了。
感覺到側臉上灼灼的目光,酒德麻衣居然難得的呼吸有些緊促起來。
所以說她才討厭這種情況啊……
她向來都是絕世的妖姬,區彆她跟其他美女的東西並非容貌身材這種東西,而是氣勢,她的美麗中帶著妖一般的森嚴。男人會因為她這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森嚴反而對她趨之若鶩。但是這種森嚴也是有土崩瓦解的時候。
麵對著亞紀直直的看過來的視線,即便酒德麻衣想要繃緊臉蛋,保持平時那種淡漠疏遠的表情,但是臉上的神色也始終也會控製不住鬆懈的地方。
沒想到在這場對視之中先支撐不住的反而是她。酒德麻衣抿了抿嘴唇,淡淡開口:“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酒德亞紀輕聲回答。
戛然而止。
如果路明非在場的話,看到這一幕八成也會替酒德麻衣尷尬到扣腳趾頭,後悔自己多管閒事了。他沒有深入了解過這兩姐妹之間究竟發生過怎樣的故事,酒德亞紀也從來沒有跟他說過。
酒德麻衣沒有應付過這種場景,隻能努力在腦海裡搜尋自己閒著無聊陪薯片妞一起看過的韓劇,什麼《第六感生死戀》、《對不起我愛你》。那些韓劇裡從小被掉包的富家千金和原生家庭重逢之後都是先說什麼來著?
好像通常會先表現一下自己對晚輩這麼多年來生活的關心……那自己是不是也該關心一下亞紀這麼多年來過得怎麼樣?
“姐姐你留長發了啊。”
還沒等酒德麻衣想到接下來該說個什麼樣的話題作為起手式,倒是妹妹酒德亞紀先開了口:“我記得姐姐你以前喜歡留短發來著,說什麼長頭發夏天很熱,還老是容易被男生拽,還勸我跟你一起留短頭發。”
“那都是幾歲時候的事情了。”
看著亞紀嘴角蘊著的微笑,麻衣嘟噥:“你不也是嗎?你以前不是可喜歡留長頭發了麼?每次回家都跟我哭訴說幼兒園裡的誰誰誰有扯你辮子了,但是要你剪掉你又不願意。怎麼現在又留短發了?”
亞紀下意識地看著自己臉頰邊落下來的幾縷發髻,伸出手指挑卷著,微笑著輕聲開口:“因為這是姐姐你的發型啊。”
“……”
麻衣立刻噎住了。
這孩子……還真是不懂得繞彎呢……居然就這麼直接的把理由給說出來了。
這豈不是在變相的說,自己一直留長發的原因是因為亞紀小時候留的就是劍道馬尾麼……
直球克傲嬌的定律看起來屢試不爽。不僅僅是男生直球克女生傲嬌,妹妹的直球發言也把氣勢淩厲的姐姐打的猝不及防。要是讓蘇恩曦看到眼前這一幕,肯定會迫不及待的掏出手機把酒德麻衣這一刻的表情拍下來,當做她一輩子的黑曆史。
“不過話說回來,姐姐你也認識路師弟嘛?”亞紀問道。
終於把話題繞回到麻衣能夠回答的領域了。
雖然酒德麻衣在心裡,無比嫌棄這個把自己拉入這種窘迫處境的壞種,但是此時此刻話題落到路明非身上,反而讓麻衣感覺到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這輩子大概還是第一次在聊到路明非的事的時候會這麼心花怒放。
“算是有點交情吧。”麻衣淡淡說道。
“喔……”亞紀點頭,微笑:“路師弟是個很不錯的人呢。”
“還行吧……”麻衣順著亞紀的回答說道,心裡想的卻是那家夥到底哪裡不錯了?
除了長得還算過得去,身材還算過得去,遇到緊急情況還算臨危不亂,偶爾還算是靠得住以外,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男生吧?連追女孩子都要人在後麵推。
“非要說的話,就是人有點太神秘了些。”亞紀話鋒一轉,忽然幽幽說道:“以及私生活實在不夠檢點。”
“何止是不檢點。”
麻衣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來了自己之前差點被路明非強吻的那一幕,拳頭忍不住握緊了:“簡直是衣冠禽獸。你記得離他遠點兒,靠近他總沒什麼好事發生的。”
“就是就是。哪有男生同時交那麼多女朋友的?路師弟到底知不知道他是s級混血種啊?蘇曉檣師妹也就算了,和其她兩個普通女孩談戀愛,不是等於在傷害她們麼?”
“沒錯沒錯,所以才說他是個渣男啊……”
也不知道為什麼姐妹經久重逢的場麵,忽然就演變成了對路明非的批鬥大會。包間外麵路明非坐在吧台前直打噴嚏,還以為自己是不是也得了什麼花粉過敏症了,現在正是日本花粉彌漫的季節。
不過酒德麻衣卻注意到了,亞紀始終沒有提及她這麼多年,究竟是去哪兒了這件事。
其實這本來是正中酒德麻衣下懷的,因為要是亞紀真的問起來這件事情的話,她反而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解釋。
但是亞紀刻意回避著不問的話……
“……你不想知道我這麼多年都去哪兒了麼?”終於麻衣還是忍不住主動開口問亞紀。
亞紀看著麻衣,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忽然頭一歪,眼角彎出月亮般的弧度。
“沒有必要問啊。”亞紀笑著搖頭:“我知道姐姐你不會無緣無故的離開家的,你當初忽然消失,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姐姐你會跟路師弟在一起,說明你現在也在做很重要的事情吧?”
“……”
麻衣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點頭:“嗯,挺重要的……”
“那就可以咯。”亞紀說:“我隻要知道姐姐你現在也過得很好,那就已經夠了。乾嘛非得糾結以前的事情呢?”
說不想知道當年麻衣忽然消失的原因是假的,但是就和亞紀自己說的一樣,她能夠在有生之年和姐姐再一次見麵,並且看上去姐姐現在也過得不錯,那就已經足夠了。有些事情,其實沒必要死纏爛打的非得得知真相的。對方如果願意告訴你的話也不需要你去問。
麻衣目光低垂下來,長長的劉海落下來遮住她的眼簾。
幾秒鐘之後,她在亞紀的視線中緩緩抬起手……
趁著亞紀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把捏住了她的臉蛋。
“不錯。”麻衣眉飛色舞:“能說出這樣的話,說明亞紀你確實長大了。”
熟悉的被捏臉的感覺讓亞紀一下子夢回到十幾年之前……在自己還小的時候,姐姐就經常這樣喜歡捏自己的臉。
“我,我本來就不小好麼!”
亞紀不知道自己是該推開麻衣的手好,還是不推開比較好……
推開吧,但是這畢竟是十幾年來第一次和姐姐的見麵,推開姐姐的手會不會顯得有些絕情?但是不推開的話屬實是被姐姐掐的優點痛。
猶豫片刻之後,亞紀還是選擇就這樣好了……
“你忘了我跟你是雙胞胎麼?我也就比你小幾分鐘。”因為臉被掐住,亞紀說話有些支支吾吾的。
“小幾秒鐘我也是你的姐姐。”
捏完了臉,麻衣心滿意足的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翹起來了二郎腿。想來她愛掐薯片妞的臉的壞習慣,就是小時候在亞紀身上養成的。
隻不過這看似幼稚但卻久違的小小互動,卻著實的讓姐妹倆人心中的隔閡漸漸消失了。
仿佛真的一下子回到了很久以前,兩個人親密無間無憂無慮的小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