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綏和二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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綏和二年,

天生異象。

天空中的熒惑忽然暗淡下去,透露出不祥的氣息。

群臣於是又開始上奏,希望皇帝能夠感悟上天降下的警示,匡正自己的德行,彌補過失。

而收到這些騷擾文件的皇帝劉驁,卻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他跟趙氏姐妹說,“朕登基至今,已經有二十五年了。”

“年年都有災禍,時時皆有異像。”

“可朕不還活得很好嗎?”

“去年,朕順從他們的要求,過繼了定陶王為太子,他們怎麼還不滿意!”

“這群臣子,總喜歡抓著一些天地自然的景象不放,然後用它來指責朕有問題!”

趙氏姐妹便用唇舌安慰起了失落的丈夫。

這讓皇帝情念大動。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盒,又從中拿出一枚藥丸吃下。

隨後——

一粒金丹吞入腹,

始知我命不由天!

身體很快燥熱起來的皇帝,擁抱著這對嬌妻美妾,在宮室中白日宣吟起來。

何博看到這一幕,再次發出感慨來:

“唉!”

“磕藥都磕的一代不如一代!”

“以前的皇帝磕藥,為的是求長生。”

“現在的皇帝磕藥,卻是為了跟妃子們玩耍!”

“看來劉驁的確是要爽死了!”

而隨著上帝的話音落下,

正在跟真愛們纏綿的皇帝,也忽覺脊背一刺,胯下一涼,雄風不再。

但看著美人們期待的目光,

皇帝也沒有多去思考,這樣的情況意味著什麼。

他隻是又吃了兩顆藥,等其發揮作用後,再次與美人擁抱在了一起。

服侍皇帝的宦官檢查了下空了的藥盒,便吩咐其他人道:

“去叫那些方士再多煉幾批神丹!”

“這是陛下日日要用的,可不能停了它!”

但收到命令的方士也有話說:

“這等虎狼之藥,五日一顆,已經很傷身體了。”

“陛下卻拿它當飯吃,這可真是了不得!”

“看來,我得想辦法收拾行囊財物,早早的跑路!”

不然的話,

哪天皇帝爽死了,

他這大好頭顱,注定是要被砍去做陪葬品的!

聞著煉丹室中彌漫的“陽氣”,方士下定了決心。

而當這位主治“元氣不足、腎水匱乏”的方士離開後不久,

皇帝果然因為過度疲勞而生了疾病。

他躺在床上,聯想到自己的年紀,還有大漢先祖們的平均壽命,忽然惶恐起來。

他詢問醫者,“我的情況怎麼樣?”

醫者搖了搖頭,告訴他問題不小,醫治起來並不容易。

皇帝便生了怒氣,嗬斥他的無能,轉而找人過來,“去訓誡丞相!”

他想起之前上報的奇異天象,還有著隨之而來的疾病,

為了安心和祈福,

決定按照之前的傳統,獻祭一個丞相給上天。

丞相翟方進遭遇了實打實的“禍從天降”,根本無力抗爭,隻能在旨意下達後不久,於家中自儘。

“這下朕感覺舒服多了!”

自覺人祭有效的皇帝恢複了健康,看著麵前美麗的趙氏姐妹,得意的笑道,“朕一定會長命百歲,讓你們能夠享受終身的富貴!”

至於那個太子?

嗬,

他連自己親生的都不管了,

哪裡還有精力去注意他?

且讓他久久的待在那個位子上吧!

後者也露出高興的笑容。

沒多久,

雙方又廝混在了一起。

於是,

負責為皇帝診治的醫者也開始了跑路。

他們說:“雖然沒有扁鵲那樣的醫術,但卻可以擁有扁鵲那樣的身法!”

“我們沒有能耐阻止天子損耗自己身體,便隻能想辦法保全自己了!”

磕藥縱欲,

腰子已經廢了,

距離爽死還有多遠呢?

可惜,

皇帝對自己的身體一點都不了解。

他仍舊在磕藥,仍舊在馳騁。

畢竟他有兩個真愛,

要是不多多埋頭努力,

又怎麼可以滿足他們呢?

秉持著這樣的想法,

才宣布自己痊愈沒多久的皇帝,就在走下趙合德床榻之時,忽然眼前一黑,口吐白沫,抽搐的暈了過去。

宮人們發出尖銳的叫聲,

趙合德更是慌張的撲到皇帝身上喊叫著,“你怎麼回事?”

“你不是說自己絕對不會死在我前麵的嗎?”

然後她又朝著宮人喊道,“快叫太醫,叫太醫啊!”

幾個沒有跑路成功的太醫便被宮人提溜了過來。

他們顫顫巍巍的為皇帝把了脈,最後說,“不行了。”

“陽氣已經儘了。”

“隻能準備一些事情了。”

旁邊的太後王政君氣得紅了眼睛,揚言道:

“都是那兩個妖女的錯!”

“一旦天子崩逝,”

“我要讓她們為天子陪葬!”

當皇帝忽然倒下的消息傳到耳中時,

王太後就趕了過來,並且迅速下令,將趙合德這個直接當事人扣押在了一處宮殿之中。

趙飛燕作為皇後,到底還要給她幾分顏麵,但如今也被許多人盯著,舉止不能自由。

倒在榻上,恢複了些許神誌,但口不能言的皇帝聽到了母親這段話,忽得生出了力氣。

他抓住醫者的手,艱難的說,“不,不死……”

“朕要活著!”

“皇後、昭儀,她們……她們不能!”

王太後隻在旁邊抹淚,“你都這樣了,還要護著那兩個妖婦女!”

“你這是被她們迷惑了心智啊!”

“我早就應該殺了她們,讓你恢複清醒!”

“不,不!”

皇帝掙紮的更加厲害了。

他的臉上浮現出詭異的潮紅,身體抽動著,企圖爬起來,請求母親在自己死後,不要傷害自己的真愛們。

結果才勉強挺了挺上半身,

皇帝便又重重倒下。

“飛燕,合德……”

他的手攤開,嘴角帶著些許的豔紅,眼睛瞪大,就這樣不放心的死去了。

旁邊的史官提筆就此記下:

“大漢第九任天子,縱欲而亡。”

老年喪子的太後崩潰的哭泣了起來。

等她好不容易止住了淚水,便要履行自己先前的諾言。

“去抓了趙合德!”

“她害死了皇帝!”

被攜帶刀劍白綾的宮人找上門時,

趙合德拍著胸脯大喊:

“我對待天子,就像對待嬰兒一樣輕柔!”

“我怎麼可能害死他!”

“而且帷帳裡麵的私事,我怎麼可能說給你們聽呢!”

“你們什麼都不知道,竟然誣陷皇帝是因我而死的!”

“這不公平!”

“陛下,陛下!”

“你才咽氣,你的身體還沒有冷下去,就有人來欺負我了!”

“劉驁!你這個沒用的男人!你不是說了要寵愛我一輩子的嗎?!”

她哭喊的厲害,一向嬌媚可人的嗓音變得嘶啞淒厲,充斥著行至末路的癲狂。

而當宮人拿著白綾上前,想要送她上路時,

趙合德便直接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滿是不甘的死去了。

這對纏綿了一生的鴛鴦,

倒還真實現他們過去“不能同生,但願同死”的誓言。

當然,

不出意外的話,

他們在陰間也能繼續在一起。

反正劉奭早就放出話去,表達了自己“棒打鴛鴦”的決心。

但趙飛燕還活著。

她身為皇後,大漢的國母,

沒有直接問題的話,是很難被處置的。

皇帝的確死在了她妹妹趙合德身上,可這關趙飛燕什麼事?

所以,

她仍舊理直氣壯的活著,企圖占有“太後”的權位。

畢竟新帝劉欣還沒有二十歲,又是個文雅的人,肯定是需要“母親”輔佐的。

奈何,

她的競爭對手實在是太多了。

對她抱有仇恨的太皇太後王政君、

正摩拳擦掌,打算幫助孫兒治理天下的傅氏,

都不是趙飛燕能夠對抗的。

麵對著這兩位元帝後宮老人的步步緊逼,

原本信心十足,打算垂簾聽政的趙飛燕很快就萎靡了起來。

她在困境前意識到:

天底下的人,

除了那個剛死不久,正在發爛發臭的先帝劉驁之外,

再沒有誰會對著她掏心掏肺的付出和順從。

於是趙飛燕膽怯的對那兩位老婦人說道:

“我願意隱居在行宮裡麵,安靜的保有富貴,不再乾預朝政。”

可王政君還不願意放過她。

好在王莽及時的找到姑母,勸說她道:

“大漢還沒有處死無罪皇後的例子。”

“何況新帝繼位,必然會重用自己的母族,姑母不應該在失勢的趙飛燕身上浪費精力。”

王太後采納了這位素來聰穎有能力的侄兒的建議,轉身去同傅氏爭鬥起來。

如今,

她已經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兒子,

名義上的孫兒,有著自己親生且強勢的祖母輔佐,對她根本沒有任何需求。

除了王氏,

她還擁有什麼呢?

王政君絕對不允許傅氏利用新帝的權柄,扶持自己的家族,從而奪走王氏的地位!

就此,

前朝後宮,

又迎來了一場新的風雨。

新的皇帝,帶來了新的外戚。

而傅氏在被皇帝尊為“恭王太後”後,那毫不掩飾的對權勢的渴求,對自己家族的提拔,

以及皇帝按照自己意願,扶持起來的母族丁氏,

也不知道會為朝局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

“但隻要不像先帝那樣放縱外戚,並且沉迷女色就好了。”

下朝的孔光,仍舊在同自己的弟子交談。

雖然宮廷裡麵的人,對先帝的死因保持著沉默,

但天下終究沒有不透風的牆,而先帝的荒唐作風,也稱得上眾人皆知。

為他煉丹的方士,還有為他治療的醫者們,

在跑路之前,也不介意透點口風,告訴彆人自己腿腳如此靈活的緣由。

是以,

知道先帝真“爽死了”的孔光,對沉迷女色這件事,的確是有了較為強烈的應激反應。

本就堅持儒家禮法道德的褒成侯,隻希望年輕的新帝,能夠聽從勸諫,吸取經驗,不要走上先帝的老路。

好在,

就劉欣入京以後的表現看來,

這位新帝性格柔和,與人友善,而且並不同女子過於親近。

這讓孔光生出了額外的期待。

也許對方會聽取臣子正義的勸諫,指引大漢返回正確的軌道呢?

雖然比不上中山王劉興年長,還需要太後的輔佐……

可在大漢朝,

外戚輔政,本就是一向傳統。

孔光反對的,不過是放縱外戚,讓他們變成王氏那樣的毒瘤罷了。

“隻是可憐了你!”

孔光想到失去先帝這個血親的外甥後,地位迅速動搖起來的王氏,便對著麵前的王莽唏噓起來。

“扶立新帝,以至於傅、丁兩家興盛起來,你的叔父兄弟,應該對你頗有怨言吧?”

孔光是知道王莽最終選擇了支持劉欣的。

因為他將趙合德勸說先帝的話,對著孔光也說了一遍,並將這位禮法的當世代表,說的啞口無言。

畢竟哪怕過繼的兒子,也是禮法上的真兒子。

其上供的祭品,總比兄弟給的要好。

而孔光先前支持中山王時,列舉的商朝舊例中,

也的確存在弟弟一繼位,就把死鬼老哥扔到宗廟角落裡吃灰的情況。

但孔光還是忍不住關切的說,“我聽聞傅太後為人剛暴,強於權謀。”

“如果定陶王繼位,她一定會抬舉自己的親族,影響到王氏的地位。”

這樣一來,

王氏豈能對支持劉欣的王莽沒有怨言?

可王莽擺出一副決然堅定的樣子說,“我遵從禮法,為國家儘忠,怎麼能把家族的利益,放在天下的前麵呢?”

“隻要大漢的社稷得到延續和昌盛,我的家族又算得了什麼呢!”

孔光於是非常感動,認為王莽是個能像周公伊尹那樣,輔佐新帝的賢德之臣。

“現在皇帝秉持謙和端正,又有你這樣壯年有為的臣子輔佐,想來天下很快就可以安定了!”

王莽聞言,隻是露出一個淡然的微笑。

等回到家裡,

王莽才撫摸著胡須,思索起新的朝局來——

王氏,

固然是他立足之基,

但王氏的奢侈放縱,已經是天下人所知曉的事情。

這自然不會帶來好名聲。

而年近四十,

通過施舍錢財,運用權勢,籠絡了一批又一批的士子文人,為自己傳播聲望的王莽,已然羽翼豐滿。

他不再需要依附王氏,

而後者低到入土的聲望,隻會給正被人吹捧為“罕見完人”的王莽拖後腿。

所以,

王莽需要王氏受到打壓。

一方麵,降低王氏帶給自己的負麵影響;

另一方麵,則是利用這樣的事情,來彰顯自己的“出淤泥而不染”,還有那“大義滅親”的完美德行。

反正有長壽的太後王政君在,

王氏即便有所淪落,也不會低賤到哪裡去。

“而且傅氏的富貴,又會持續多久呢?”

王莽眯著眼睛,想起傅太後的作風,並不覺得她可以一直壓製自己的孫兒。

雛鳥總有飛出巢穴的一天,

何況登基為帝,有了魚龍之變的劉欣?

王莽可早就聽說了,

那位才進化為皇帝不久的定陶王,表麵上對自己的祖母十分恭敬,可對祖母選定的,同樣出身傅氏的妻子,並不親近。

如今後者成了皇後,

也沒有得到皇帝的重視和親愛。

王莽覺得,這必然是因劉欣心思深沉所致。

雖然他在羽翼未滿,而且有“孝道”壓製時,不得不順從祖母的意思。

可不願意同傅皇後同居一室這一點,已經顯露出了他的心誌,並不像麵上那般柔弱!

如今他是皇帝了,

“皇帝”可不需要一味的遵從禮法。

哪怕他不說,

也會有自覺的臣子站出來,替皇帝解憂!

王莽已經打聽到了——

做了皇帝的劉欣,開始提拔起自己做太子時的舍人董賢,時常召見他於私下議事。

想來,

這位就是皇帝選擇的,用來傳達自己心意的“傳聲筒”吧!

到那個時候,

出身外戚,跟王太皇太後親近,卻“不容私情”,並且在清流士人中具有優良名聲的王莽,絕對會得到皇帝的重視,用來跟傅氏這些新外戚抗爭。

“哼!”

“一切都如我所料!”

“人性不過如此!”

昏暗的室內,

王莽難得的流露出一絲心中情緒來。

他的目光中,透露出對權勢的無比渴求,還有對未來的期待。

就像他那位老師,期待著大漢的好轉一樣,

王莽也期待著新帝揮動自己的衣袖,攪動起朝堂的雲雨,讓他這條潛伏太久的魚蛇,可以趁著激蕩的風雲,真正的翱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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