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日,寅時。
李淼與安期生的爭鬥,已經持續了一個時辰。
與之前李淼與鄭安期爭鬥的恁大場麵不同,安期生與李淼的爭鬥卻是一直局限在一個方圓三十丈左右的圈子內,絲毫沒有擴大的跡象。
若非以安期生為圓心的地麵已經下陷了一丈有餘、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深坑,以及不時炸開的巨響,恐怕在今夜哀鴻遍野的京城,無人會注意到這裡正發生著整個大朔最為巔峰的爭鬥。
不過,這場爭鬥,卻好像要永遠持續下去一樣,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李淼與安期生相對而立,抬手舉過頭頂,伸出兩指,而後陡然握拳於腰間。
“黑極浮屠!”
無窮劍氣朝著安期生飛射而去。
而後陷入無形無質的龐大護體真氣之中,速度逐漸減緩,最終緩緩停滯在安期生麵前,逐漸消散。
“嘖。”
李淼調息回複了真氣,皺了皺眉。
攻不下來。
打了這麼久,他和安期生都是完好無損。
甚至衣物都沒有破損多少。
安期生自身不動,隻靠護體真氣抓不到李淼,隻能限製住他,讓他不能離開;但李淼也攻不破他的護體真氣,就算是將鄭安期肢解的劍氣,也難以建功。
兩人都是四路合一的境界,真氣用之不竭。
隻靠消耗精神和體力,若沒有其他變動,這場爭鬥恐怕數日之內都不會有結果。
嘩啦!——
地麵陡然出現一道溝壑。
李淼閃身避開無形的攻擊,衝到安期生身前。
“護體真氣最長的延伸範圍,是十丈。”
拳鋒砸在安期生麵前空氣中,發出轟然巨響。
“若全部收在身側、用於守衛,則能覆蓋周身一尺。”
“但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我和皇帝同時催發劍氣,也難以突破他的護體真氣。”
“尤其是這玩意兒飄渺難測、收放自如,在出招之前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將護體真氣放到了何處……嘖,烏龜殼,還是能變形的烏龜殼。”
方寸之間,李淼的攻勢再度展開。
轟!
轟!
轟!
音爆不斷炸開。
安期生卻隻是垂眸而立。
李淼麵上更是不帶一絲笑容。
護體真氣的底細,他已經探明,再打下去也不可能分出勝負。用李淼前世的話來說,接下來的,都是“垃圾時間”。
這還是第一次,李淼在敵人麵前覺得“無聊”。
“哎,老不死的。”
他甚至有餘裕去說話。
“你——”
話剛說出口,李淼眉毛陡然一挑!
下一刻,他猛然收拳,蓄勢之後,一記凶猛無比的直拳猛然打向安期生的頭顱。
就好像之前他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隻是這一次,卻不同了。
安期生偏過了頭顱。
他極其迅捷地朝後退了一步。
李淼的拳頭捅穿了護體真氣,以毫厘之差停在他的麵前。
音爆聲在咫尺之間炸開。
幾滴溫熱的液體,濺在李淼的拳鋒之上。
安期生的側臉,刮開了一道極其細微的傷口。
他流血了。
李淼眉頭一皺,沒有給安期生喘息的機會,瞬間就合身撲上,一爪朝著安期生麵門抓去!
安期生再度朝後退出一步。
李淼的指尖劃過他的胸口,破開了他的衣物。在他瘦骨嶙峋的胸膛再度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
“怎麼回事兒……他的護體真氣,好像忽然間變弱了……不對,不是變弱。”
“是沒有剛才靈動了。”
“他來不及調回外放的真氣,露出了破綻。”
李淼與安期生對視一眼。
安期生跟死魚一樣的眼神,終於有了些許波動。
李淼能感受到,他的護體真氣收束了起來,囤積在了他身側。
他的狀態出了問題。
護體真氣不再如臂使指,他無法在李淼麵前兼顧攻擊與防禦,所以選擇了護住自身。
雖然他不再能限製李淼離開,但李淼也攻不破他的護體真氣——好像今日的爭鬥,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分出了結果。
安期生看著李淼,沒有開口。
但李淼能讀懂他的情緒。
“來日再見?”
李淼緩緩咧開了嘴。
“你覺得,你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反正你隻要縮進龜殼,我就拿你沒辦法?”
安期生沒有回應。
但他的沉默,本就是默認的意思。
李淼站了一會兒,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拳鋒上沾染的、安期生的幾滴血液。
下一刻,他笑了出來。
“你還是會流血的嘛。”
李淼抬手按住肩膀,晃了晃脖子。
“終於有點兒打架的感覺了。”
他鬆了鬆肩膀,隨著這動作,他的氣勢變了。
緊繃在小臂上的金屬護手,被緩緩撐裂,掉落在地。
筋骨齊鳴,虎豹雷音。
“你喜歡縮在烏龜殼裡,就多縮一會兒。”
李淼笑道。
“看看我能不能,把你的龜殼敲碎。”
轟!
地麵陡然下陷!
李淼瞬間就出現在安期生麵前,蹲下身,雙手如同鋼筋一般插入地麵之下!
撕拉——
他背部的衣物,猛然炸開!
下一刻,李淼抬手一掀!
方圓一丈的地麵,被李淼暴力掀開!砸向天空!
與之一同飛出的,還有安期生。
他身在半空之中,護體真氣延展開來,就要插入一側的房頂,將他自己拽下來。
李淼忽然出現在他麵前。
咫尺之間,李淼笑著說道。
“剛才你攔我,現在我反而不想走了。”
“既然來了順天,就讓我帶你遊覽一番——略儘些地主之誼吧!”
嘭!
李淼鞭腿掃在護體真氣之上!
身在半空無處借力,安期生連帶著他周身的護體真氣,如同皮球一般,被李淼一腿抽飛了出去!
李淼落地之後,再度踩碎了一片屋舍,如一顆隕石般追到隱隱有下落之勢的安期生麵前,一拳再度將其砸飛!
安期生麵無表情,在半空中掃了一眼前方。
那邊人聲鼎沸。
那是王恭廠的方向。
半空中不斷炸開巨響,兩人朝著那邊飛速靠近。
而在他們經過的、地上的一間屋舍中,有人倚靠在窗框上,單手托腮,看著正將安期生砸飛的李淼,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她手指按在一顆人頭上,在窗框上不斷滾動,像是在滾一顆皮球一般。
那顆人頭長著一張與李淼極其相似的臉,卻是怒目圓瞪、口鼻溢血,死不瞑目。
籍天蕊看著逐漸遠去的李淼,把玩著那顆瀛洲天人的人頭,看了半晌,直到李淼徹底消失在她視線之中,才笑著輕聲說道。
“李大人,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