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淼話音未落,安梓揚便順著說了下去。
“我明白了,指揮使。”
“我會將此事告知陛下,在城中搜索瀛洲天人,至少保下一個,這樣安期生的狀態就不會圓滿,等您醒來之後,就能將其擊殺……但是……”
他眉頭一皺。
但是。
但是他不可能將剩下的所有瀛洲天人保下來,安期生隻會比今日更強……就算來日李淼傷勢儘複,沒有爆炸破開安期生的護體真氣,他真的能勝出嗎?
李淼笑著說道。
“我會贏。”
“好了,我差不多要睡了。你和小梅把武當的道長帶上,回宮即可。”
“在我醒來之前,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安梓揚與梅青禾強忍住淚水,齊齊拱手。
“是!”
李淼笑著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觸覺、聽覺、視覺、嗅覺,如同玻璃一般破碎成齏粉,在他的感知中緩緩消散。煙塵味、燃燒聲、灰燼落在身上的觸覺,逐漸遠去。
四周陷入黑暗。
過了片刻,有腥鹹的海風吹拂到了麵前,水星被風卷到了他的臉上,海浪聲逐漸變大,腳下也傳來粗糙的砂礫摩擦感。
李淼睜開了眼睛。
海。
他站在一片海邊。
黑色的海水、黑色的沙灘、黑色的風暴。
他再一次來到了這片沙灘。
隻是這一次,沙灘之上不再隻有他一人。
李淼轉頭看向遠處,有人站在那裡。
猿臂蜂腰、麵相英武,黑發披散而下直至腰間,被風吹拂而緩緩搖動,其下精壯的肌肉隱隱約約,更有無數傷痕遍布其上,更添一份殺氣。
就像照鏡子一般。
但李淼卻是一笑,說道。
“怎麼,到了主人家,不打聲招呼嗎……鄭仙師?或者叫你安期生,你會比較習慣?”
那人沒有說話。
李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邁步朝他走了過去。
出現在他心象中的這個“安期生”,就是安期生本人,或者說是安期生的一部分。
安期生為何能逃走,李淼又為何要陷入沉睡?原因就在於此——安期生在他身上種下了“性種”,乾擾了他的境界,讓他的玄覽出現了問題,而後重傷老道逃竄。
這場爭鬥還在延續。
隻是下半場,要在李淼的心中進行。
殺死這個安期生,現實中的安期生就再也不能圓滿。但若李淼在心象中被安期生殺死,他的身體也將被安期生占據,成為劉瑾那樣的分身。
李淼緩緩朝著安期生逼近。
“你現在不像現實裡那副樣子了,應該也能說話了吧,不想在死前聊上幾句嗎?”
他笑著說道。
安期生在心象中不再是那副垂垂老朽的模樣,而是與李淼幾乎完全一樣的外表,隻是他黑發、李淼則是一頭銀發,除此之外再無差異。
兩人就如同雙生子一般。
待到李淼前行數步,安期生才緩緩開口。
“你認得我嗎?”
李淼眉頭一挑。
“我連你的肺葉子都扯出來了,你問我認不認識你?”
安期生沉默,沒有回答。
但此處是李淼的心象,李淼雖然尚不清楚這地方的底細,卻本能地感知到安期生的情緒。
失望、哀傷。
好像李淼方才的那個回答,擊碎了他的某個期盼一樣。
這讓李淼皺起了眉頭。
安期生不是在對他說話,而是以為李淼是另一個人。這讓他想起了皇陵之戰結束後,籍天蕊與自己的對話——她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是否記得自己的前世”。
那時候的籍天蕊,也在試探他是不是另一個人。
籍天蕊的敵人隻有一個。
武當與李淼合作的原因,也隻有一個。
傳說中安期生的授業恩師、得道契機,籍天蕊的假想敵,武當和少林追索千年的、達摩三豐兩位祖師失蹤的原因——“河上丈人”。
“莫非籍教主說的那什麼轉世之說,還真的確有其事?”
李淼撚著手指思索,卻又一聲冷笑。
“若是換了旁人,怕是還真要想一想,可唯獨我不用。前世今生,我都是李淼,沒有任何人配做我的前世,除了我自己。”
一念既定,他繼續朝著安期生逼近。
“說起來,你我之間也算是沾親帶故,既然來了,方不方便給我解答幾個問題?”
安期生沉默。
李淼笑著說道。
“你修了千年的玄覽,雖然沒有修成其他兩門性功境界,但在性的積累上應該也算是前無古人了……你知道這裡是哪兒嗎?”
他攤開雙手,示意四周的漆黑沙灘。
安期生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
“性。”
“這裡,是你的性。”
“也是你尚未掌握的寂照。”
一開口,他就好像一個塵封多年的音樂盒一般,通開了管道、抹去了灰塵,變得逐漸正常了起來,就連神態也開始逐漸變得生動。
“黑水,你沒有想到什麼嗎?”
李淼一挑眉。
“腎水?”
安期生沒有開口,默認了李淼的回答。
李淼閉上眼,長出了一口氣。
“嗬嗬……還真是這樣。”
“腎水生發、濁精化象,正是黑水。之前略微猜到了一些,卻從未敢去想,這片望不到邊的黑海,是我的本性。”
他攥拳看了看。
皮膚下方的血管鼓起。
突破玄覽之時,他被東廠太監所傷,傷勢反饋到這裡,他的傷口處流出的也是如海水一般漆黑的液體。
從那時起他就有所猜測,隻是不敢確定。
誰的性,能形成一片一望無際的海洋?
就算是三豐真人和達摩尊者,恐怕也不行。
李淼確實是個異類,越是接近這個世界的根底、知道的密辛越多,他的異常不僅沒有消解,反而愈發突出。
“怪不得你覺得我是另一個人。”
李淼搖了搖頭。
“但讓你失望了,我就是我。”
安期生緩緩開口。
“我知道了。”
“你不是我等的人。”
“所以,我會殺了你。”
李淼嘴角勾起。
“對話結束了?”
“也好,說這麼多,我也煩了。”
他抬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晃了晃脖子。
“那咱們,繼續?”
轟!!!
下一瞬,砂礫飛濺而出,兩人再度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