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夥計，你先走！”
李十三直接下馬，用力一拍馬屁股，哈哈笑道：“爺爺跟這些崽子們再玩玩！”
片刻間，數十狼騎一擁而上，圍成一個牢不可破的圈子，將李十三團團圍住。
微一猶豫，這些帖木兒汗國最精銳的戰士，竟是放開了一條道路，沒有攔阻那匹已經被射穿馬腿的大明戰馬。
人能報訊，總不可能一匹馬也能報訊吧？
縱然老馬識途，它真能跑回去，最多也就知道先鋒部隊遭遇激戰，不可能口吐人言，說出具體地點，以及這裡的具體戰況。
放過戰馬，是對這位大明老兵的最大尊重。
圍殺老兵，則是各為其主的無奈選擇。
“你，叫什麼名字？”
大勢已定，為首的那位狼騎兵，竟說得一口流暢的大明官話，望著年歲明顯已經不輕的李十三，肅容問道。
“你爺爺姓李。”李十三輕蔑地望著對手，縱然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卻怡然不懼。
“投降吧。”狼騎兵搖搖頭，不計較這些言語上的討便宜，歎息勸道：“你是勇士，我能擔保給你體麵的對待，不會遭到任何折辱。”
“好。”李十三點點頭。
眾人愣住，看著一臉笑容，邁步走近的李十三，忽然有了一種極其不妙的預感。
“站住！！！”
數人齊聲呼喝，有人說的大明語言，有的則是嘰哩哇啦的帖木兒那邊的土話，但卻都無法阻止李十三的腳步。
咻咻咻！
下一刻，嗅到危險的狼騎兵，立刻彎弓搭箭，利箭毫不留情地穿透李十三的胸膛，然而竟依然無法停下他向前的步子。
見了鬼！
一眾狼騎兵就跟看到天神一樣，甚至片刻愣怔，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這種絕不符合常理的情況。
轟轟轟！
下一刻，李十三點燃身上藏著的霹靂彈，用最後的力氣，飛身躍起，撲向剛才那個勸降的狼騎兵。
轟然巨響中，數百枚淬毒的鐵蒺藜，從霹靂彈裡猛地迸發出來，將李十三炸得粉身碎骨同時，也將鋒利的毒刃，貫穿了至少十幾位狼騎兵的身軀。
“好使……真他媽好使……”李十三最後的遺言，眼睛晶亮，再次對那位無緣見麵的國師大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果然是我老了！
這霹靂彈，還有之前的迅雷銃，才是未來戰爭的方向。
我……
思想戛然而止，李十三殘軀炸在半空，眼睛卻慢慢閉上。
不必死不瞑目，他已經做到最好。
“老李……”
沙漠戈壁極遠處，同樣瘋狂突圍的趙小七，遠遠望見那團熾烈的光焰，知道如父親一樣關愛新兵的老李，已經是沒了。
其他幾路，同樣生死不知。
趙小七咬緊牙關，但背後箭傷傳來的麻痹，讓他一陣陣昏沉，知道上麵的劇毒正在發作。
草！
少年瞪起眼睛，反手抽出藍玉將軍親賜的魚鱗短刀，猛地手起刀落，竟是割掉了自己的左耳！
劇烈的疼痛，刺激他神智瞬間清醒。
我回不去了！
趙小七用一隻耳朵的代價，也隻換來片刻清明，知道對手的毒箭厲害，不可能讓自己活下去。
所以……老李……
你沒有遲暮，就算火銃再強大，就算戰爭的形態再變化，我們這些後來人，還是要沿著你們的腳步，堅定地走下去。
砰！
特製的火銃，打出一枚紅光耀眼的信號彈，趙小七主動暴露身形，同時俯身將耳朵貼在滾燙的砂石上。
來了！
馬蹄震動聲，從遠處傳來，被信號彈吸引的追兵，漸漸迫近。
十丈、七丈、五丈……
就是現在！
昏昏沉沉的趙小七，滾入一道地縫，用牙齒咬開火藥囊，把最後半斤火藥，均勻地灑在地縫裡。
“大明萬勝！！！”
最後的嘶吼聲，伴隨著燧石敲擊的火星，將整個地縫化作一道恐怖洶湧的火龍。
烈焰中，瀕死的趙小七最後看到的，是遠處升騰而起的，一模一樣的紅色信號彈。
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替隊友吸引追兵。
但到底會不會有其中一路，能夠成為最後的勝利者，見到徐帥，見到國師？
趙小七不知道。
……
王大虎悠悠醒來。
我、我還活著？
王大虎泛起驚奇的念頭，下一刻才覺得周身都劇烈疼痛，左腿嵌著兩截斷掉的狼牙箭，應該是已經鑽進了骨頭，疼得讓他剛剛蘇醒，就險些又因為劇痛而暈厥。
右肩血肉模糊，不知何時爬滿了無數嗜血的沙蟻，不過這種小蟲啃噬血肉的麻癢，對現在的王大虎來說，已經是不需要在意的東西。
他胡亂抹了一把肩膀，將大部分沙蟻拂去，由此帶來的疼痛，跟身上其他地方比，依然是不值一提。
抬頭，已經是滿天星鬥。
王大虎的記憶漸漸複蘇，想著剛才自己為了給幾個戰友爭取突圍的機會，用手中的鐵錘強行兜住了三個金帳狼騎的偏將！
以一敵三，就算他武藝純熟也沒有用，要不是憑著一股拚命的架勢讓對方投鼠忌器，恐怕還要死得更快。
激鬥半晌，王大虎很快就傷痕累累，於是後來隻能是且戰且走，在逃跑的途中，又中了兩箭，幸好戰馬通靈，馱著他一陣狂奔，竟奇跡般地甩掉了追兵，但狼牙箭上的毒素蔓延，讓他終於支持不住，一頭栽倒，就此不省人事。
我居然沒被毒死？
王大虎自己也不明白怎麼回事，現在中箭的位置疼痛劇烈，那其實反而是解了毒的跡象，至於因何而解，他完全鬨不清楚。
朝夕相處的戰馬，這會兒已經不知去向，王大虎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放眼望去都是滾滾黃沙，沒有戰友，也沒有敵人。
呼……
王大虎吐出一口血腥氣濃鬱的氣息，眯起眼睛找到了北極星的方位，然後一路向東，尋找徐帥大部隊的位置。
但很不幸。
王大虎還沒找到大部隊，就已經被帖木兒汗國的追兵發現了蹤跡。
媽的！
王大虎拖著一身沉重的傷勢，卻沒有任何資本去怨天尤人，隻能咬著牙再次與敵人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