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將伊犁河曬成一條燃燒的金蛇。
渡過這條河,便是一馬平川,可以直達帖木兒汗國的都城,撒馬爾罕。
藍玉統帥的三千輕騎幾乎儘歿於鬼哭林之後,四皇子朱棣接替了先鋒的位置,親自率領麾下八千神機營精銳,走在明軍大隊最前麵,率先抵達伊犁河附近。
親眼目睹了藍玉殘部的淒慘,年輕氣盛的四皇子殿下,跪在徐達的中軍帳內,向元帥徐達,向國師秦楓,求為新的前鋒。
斟酌之後,徐達答允了朱棣的請求。
一方麵,總要有人走在前麵,而且隨著西征的深入,與帖木兒汗國的激戰,將爆發得越來越頻繁,如鬼哭林一樣的凶險伏擊,不知還有多少。
另一方麵,朱棣雖然年輕,但已經久經戰陣,統帥的神機營擁有工部最新的火器配備,就算再遇到鬼哭林那樣的埋伏,光憑犀利的火器就能鑿開一條通道,就算對麵的金帳狼騎出動到十萬,也未必能留住朱棣率領的這不到一萬人。
朱棣求仁得仁,以大明皇子之尊,統領西征軍的先鋒部隊,擔負著探索前路,為大部隊掃清一切障礙的重要職責,自然是不敢絲毫怠慢。
伊犁河上,波光粼粼,平靜得令人生疑。
朱棣策馬立於一座沙丘的高處,指尖摩挲著連發火銃上的精致紋路,沉思不語。
藍玉,這是他從小就崇拜且效仿的大將之一。
雖然比不上徐達等人,但作為常遇春的妻弟,藍玉在大明軍中的威望也不容小覷。
可是,這位名聲在外的大將,卻栽在鬼哭林,三千人幾乎全部戰死,倘若不是有人拚死突圍報訊,恐怕這時候的藍將軍,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首。
我,絕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朱棣在沙丘上久久站立,觀察著,思索著,不容許自己有任何疏漏,更不容許這八千精銳的神機營戰士,因為自己的錯誤指揮,而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殿下!那帖木兒人……都很狡猾!你要多想!一定要多想一些!”
藍玉渾身纏滿繃帶,卻在臨行前死死攥住他的臂甲,反複叮囑,尤其是聽說前方就是大名鼎鼎的伊犁河,反複嘶吼著告誡道:“沙地裡的水,要比彎刀還毒!一定要提防敵人的水攻!”
朱棣無聲地點了點頭,認可這個觀點。
水攻麼?
他的目光掠向安靜的伊犁河,看不出任何異樣,卻隻是微微一哂。
越是平靜,越是不尋常。
要知道,這伊犁河距離撒馬爾罕城已經很近,對方明知大明浩浩蕩蕩西征而來,豈能不在這裡搞些事情?
伊犁河的對岸,有幾輛糧車,似乎是陷入流沙當中,駱駝的屍骸引來了盤旋的禿鷲。
河麵上漂浮幾塊浮木,朱棣極目望去,依稀能看出浮木的紋理新鮮,斷口處泛著詭異的焦黑,像是被火油浸透之後,被刻意打磨過。
這帖木兒,布的什麼迷魂陣?
朱棣陷入沉思。
“報!”
前方的斥候滾鞍下馬,帶起一蓬黃沙,到朱棣跟前躬身道:“啟稟將軍!伊犁河西岸的守軍,不足兩千人,不堪一擊。咱們的人摸了進去,糧倉裡也都是黴變的粟米,並不像是做好戰鬥的準備。”
哦?
朱棣眉頭一挑,微微意外。
“殿下!”親衛統領王弼,乃是朱棣的舊將,私底下習慣以殿下相稱,激動道:“藍將軍的仇,馬上就可以先收回一點利息了!這伊犁河並沒設防,區區兩千人,不夠咱們一輪齊射!”
手下人也紛紛興奮起來,摩拳擦掌,恨不得現在就衝過去,把那沒什麼準備的兩千守軍,一掃而空。
朱棣抬起手,止住了眾人喧嘩。
他打了個手勢,令幾個副將齊齊一愣。
不過好在訓練完備,儘管不可理解,但很快就讀懂了朱棣的意圖,紛紛傳令下去,整個過程在幾個呼吸的時間,便徹底完成。
朱棣經曆了安南之戰後,已經徹底成長起來,從去年戰備,到西征開啟,雖然隻有不到一年的籌備時間,但神機營共計兩萬餘人,在他的訓練下,已經達到了如臂使指的地步,就連徐達也對其讚賞有加。
咻咻咻!
隨著朱棣看似隨意地揮動手掌,早就做好準備的無數神機營士兵,從腰間解下造型奇異的磁粉雷,揚手投入平靜的伊犁河中。
轟轟轟!
爆炸的聲響接連響起,在平靜的河麵上掀起一道道滔天巨浪,伴隨著鮮豔的血花在水中盛開。
果然有埋伏!
眾人吃了一驚,定睛望去,隻見磁粉雷爆開之後,迸射出來的大量磁粉,將這些潛伏水鬼腰間的鐵索瞬間連在一起,形成一個個糾葛的鐵疙瘩,紛紛沉了下去。
嘶!
王弼倒吸一口涼氣,失聲驚呼道:“這些帖木兒的狗崽子,竟然在水下布了鐵索陣?”
眾人都是心有餘悸,倘若不是殿下機警,部隊貿然渡河,在河中央的時候被水下鐵索陣襲擊,哪怕不至於全軍覆沒,至少也是凶險萬分。
“傳令。”
朱棣神色沉靜,聲音如金鐵交鳴,命令道:“火龍出水炮,換裝鐵砂彈,在河邊待命!前鋒營穿犀皮水靠,沿著東側斷崖推進,清繳西岸守軍。”
“王弼!”
最後,竟是直接點將,身邊的親衛統領一愣,連忙躬身領命。
朱棣展開一張地圖,手指在地圖上伊犁河的無數支流上蜿蜒劃過,鄭重說道:“你安排五隊斥候,攀岩上去,查探是否有堤壩存在。”
“遵命!”王弼大聲答應。
他當然明白,若要水攻,必定要在上遊築堤,然後截斷水流,到關鍵時刻忽然開閘放水,便可以倚仗大自然的威力,輕易取勝。
所以,殿下分派給自己的任務,極為重要,絕不能有絲毫疏忽。
儘管破掉了伊犁河中的鐵索陣,但朱棣依然沒有急著渡河,而是選擇在伊犁河邊安營紮寨,等待斥候傳回的消息,至少要確定沒有決堤放水的危險,才能做進一步渡河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