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格的聲音清晰有力，挺拔如旗杆的軍姿和如刀刻斧鑿的輪廓線條。
將身上那種那是數十年戎馬生涯與權力磨礪淬煉出的，早已融入骨髓的鐵血作風展現的淋漓儘致。
柯恩平靜地注視著托爾格，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了對方之前的恭惟。
雙方都心照不宣地略過了無謂的客套，直接進入正題。
托爾格的目光轉向柯恩身側的格蕾絲，臉上重新掛起那種屬於資深政客的的自信微笑：
“上次我讓羅切斯特帶給長公主殿下的見麵禮，殿下想必已經驗證過其真實性了。”
托爾格總督指的是夏佐·唐親王在中央帝國東南區域的四個行政分區，「千流庭」、「磐石分區」、「流火分區」和「藤冠澤」——隱藏的資產產業、滲透的派係勢力以及豢養的耳目爪牙情況。
格蕾絲聲音帶著長公主的尊貴與威儀：
“確認過了，總督先生有心了。”
托爾格臉上的笑容更加自信，甚至帶上了一絲掌控全局的從容。
他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看向眼前的兩位年輕人。
對方雖然身份高貴，但論政治手腕，在自己麵前還是太稚嫩了。
他聲音不由拔高了幾分，再次拋出了一個重磅籌碼：
“不僅如此！”
托爾格刻意停頓了一下，隨後說道：
“我還掌握著您那位表弟，夏佐·唐親王殿下在中央帝國其他區域……更為龐大、更為致命的……”
柯恩忽然開口打斷了托爾格的話，微微抬起下頜。
眼眸如同兩道凝聚了深淵寒意的實質光束，毫無征兆地鎖定了正準備拋出誘餌的托爾格。
柯恩的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如同萬噸海水壓下的低吼，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重量，狠狠砸在托爾格的心頭：
“那幾份資料我驗證了一些，確實是真的。
「千流庭」畢竟是你的地盤，一舉一動都在你的掌握之下。
至於其餘三個行政分區……
我沒記錯的話，「磐石分區」的總督巴隆·哈裡斯跟你的一個侄子一直在合作走私礦脈！
他為你提供情報合情合理！”
托爾格臉上的笑容如同被寒冰凍結，瞬間僵住。
他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
這件事隱秘至極，連他的心腹都知之甚少。
對方怎麼會知道？
還知道得如此具體？
柯恩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聲音如同審判的鐘聲，繼續敲響：
“「流火分區」的總督加爾文·弗瑞曼手下那支號稱‘沙漠之蠍’的傭兵團……還有那些專門劫掠帝國商隊的‘赤沙匪幫’……
背後最大的金主貌似也姓錢伯斯。
至於「藤冠澤」的總督費歇爾·羅斯托克，那些在水澤下豢養的魔法怪物和異族。
他引以為傲、用來威懾四方、盤踞在‘腐毒沼澤’深處的那群‘噬光水蜥’和‘幽影娜迦’……
這些魔法怪物和異族的幼崽來源，似乎也是總督先生動用了你在‘深港黑市’經營多年的關係網。
花了天價從‘遺忘群島’的奴隸販子手裡替他代購的。”
柯恩每說出一句話，托爾格總督的臉上自信的笑容就淡了一分，直到最後說完。
他已經徹底沒了笑意。
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自信從容，變得凝固、僵硬。
心底湧起深深的震驚——對方為什麼會對自己的信息這麼了解？
難道身邊有內奸？
還是對方同樣擁有著什麼情報組織？
無論是哪種可能，都讓托爾格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墜入無儘深淵般的寒意。
長久的、如同凝固深海般的沉默，在壁爐火焰的劈啪聲中顯得格外沉重。
終於，托爾格總督緩緩抬起頭，那雙曾經銳利如鷹隼的雙眼多了幾分遲疑和茫然。
隨後壓下情緒，盯著主座之上的柯恩，聲音低沉沙啞：
“不愧是海賊王！”
柯恩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隨意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再次開始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輕笑道：
“我跟你們中央帝國的女帝陛下不熟。
你們中央帝國的權力遊戲……暗流湧動也好，血雨腥風也罷，我不感興趣，更無意摻和。
所以總督大人可以放心，你那些小小的秘密。會如同沉入無儘之海的沉船一樣，永遠埋葬在寂靜的黑暗之中。
不會有外人知曉！”
托爾格緊繃的神經似乎因為柯恩的承諾鬆弛了一絲，他周身那股屬於老派鐵血軍官的凜然氣勢，此刻如同退潮般消散了大半。
小小給了對方一個警告後，柯恩繼續掌控著談判的節奏：
“總督先生剛才說除了這四個行政分區外，你還掌握著夏佐在中央大陸的其餘布置。
我並非質疑總督大人的能力與信譽，隻是夏佐好歹是大陸第一親王，東域帝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他的爪牙遍布大陸各地，他的耳目滲透方方麵麵。
他的情報就那麼容易好獲取的嗎？”
托爾格瞬間明白了柯恩的意圖，柯恩這是在逼他亮出底牌。
逼他暴露自己情報網絡的核心來源，逼他證明自己並非在虛張聲勢，而是真正擁有足以窺探帝國親王核心機密的渠道和手段。
一股強烈的不甘如同毒火般在托爾格胸中燃燒。
明明應該是我主導談判，明明應該是我用這些籌碼換取幽靈船的助力！
為什麼現在卻變成了……我被徹底看穿！
我的秘密被當成把柄，我還要被迫揭開自己最深的底牌來證明價值！
巨大的心理落差與挫敗感幾乎將他淹沒，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每一步都被對方精準預判，每一個動作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中！
然而，現實冰冷如鐵。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不亮出底牌，他今日不僅無法達成任何目的，甚至可能無法全身而退。
對方掌握的秘密，足以讓他萬劫不複！
托爾格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中那翻湧的混亂與不甘，被絕對的理智和冷靜所取代。
他做出了決斷：
“我可以給殿下和雅恩先生證明。
但是作為交換，雅恩先生也要告訴我你的情報來源。”
柯恩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聲音低沉而乾脆：
“成交！”
托爾格·錢伯斯總督挺直了因剛才巨大壓力而微微佝僂的脊背，刻意壓低了聲音：
“七年前，夏佐圖謀金翼家族，想要借助錫蘭王國和艾菲因兩個國家，通過顛覆這兩個國家的政權，來拿捏住金翼家族的把柄。
迫使金翼之女跟自己聯姻，為自己的奪嫡事業押上一個更大的籌碼。”
托爾格的目光掃過柯恩和格蕾絲，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
“然而……
這件看似隱秘、由帝國親王親自策劃的聯姻圖謀。
其實在它剛剛開始醞釀、甚至可能連夏佐親王本人都未完全敲定細節之時，就已經被我們中央帝國洞悉了！”
柯恩眼神微動，一個冰冷的名字瞬間劃過他的意識——貴族院情報社！
他在托爾格說出七年前海森堡首席謀劃的那件事情時，就鎖定了答案。
隻有那個如同陰影般籠罩著整個帝國權力核心、編織著無形巨網的組織，才有如此恐怖的情報滲透能力。
能將一位帝國親王的隱秘圖謀，在其萌芽階段就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現在關鍵問題是，托爾格本人，是情報社的正式成員？
還是……僅僅隻是在情報社內部安插了級彆極高的眼線？
托爾格似乎感受到了柯恩目光中那瞬間暴漲的壓迫感，他不再猶豫，如同揭開最後的底牌般，沉聲吐出了那個在中央帝國令人聞之色變的名字：
“貴族院！
我的情報來源在貴族院情報社！”
果然如此！
柯恩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鎖定托爾格，聲音帶著莫名的意味：
“哦？
沒想到托爾格總督竟然也是‘情報社’的人？”
“那麼……”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托爾格：
“你的那三位總督好朋友呢？
他們也是情報社的人嗎？”
托爾格回答的很堅決：
“我與情報社的關係不能告訴你！”
他深吸一口氣，話鋒一轉，拋出了一個更具分量的信息：
“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一點。
情報社針對大陸上的每一個帝國都製定了詳儘的‘觀測’與‘乾預’計劃。
如同編織了一張覆蓋整個大陸的無形巨網！
而在這張網的每一個關鍵節點……尤其是那些帝國繼承人的身邊……”
托爾格的聲音帶著情報販子特有的、混合著敬畏與掌控感的複雜語氣：
“都早已經安插了數不清的‘眼睛’和‘耳朵’！”
他的目光轉向格蕾絲，似乎想緩和一下氣氛，補充道：
“嗯……格蕾絲殿下請放心。
“您身邊暫時是沒有的……”
然而，他話未說完，臉色卻突然變得有些不自然，仿佛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
格蕾絲唇角那抹慵懶玩味的笑意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輕視、被忽略、乃至被羞辱的怒火。
柯恩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托爾格簡直是在格蕾絲這位驕傲的長公主心頭火上澆油。
這無疑坐實了中央帝國貴族院，或者說大陸主流勢力對格蕾絲繼承帝位可能性的……極端不看好與輕視。
連安插密探的資格都沒有。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後，托爾格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
他有些狼狽地咳嗽一聲，強行掩下心緒，迅速將話題拉回夏佐身上，試圖用更重磅的情報來轉移話題：
“尤其是東域帝國的繼承人夏佐·唐！”
“這個人……”
托爾格的聲音帶著情報分析者特有的冷靜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野心最為膨脹，欲望最為熾烈，行事也最為張揚跋扈！
他太好大喜功，太急於證明自己。
他的確做了很多事，可也正是因為如此。”
托爾格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露出的破綻也是最多的！
情報社在他身邊安插的‘眼睛’和‘耳朵’，無論數量與級彆都遠超其他帝國繼承人！”
“他在中央帝國境內的幾乎所有動向都在情報社的掌控之中。
隻等一個合適的機會，就會給予這位‘大陸第一親王’致命一擊。”
話音落下，托爾格仿佛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靠回了椅背，目光複雜地看向柯恩，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他已經坦白了自己最大的秘密——與貴族院情報社的深度關聯。
現在，輪到對方了。
柯恩微微坐直了身子，平靜說道：
“我在大陸各地的確擁有一支情報隊伍，隻不過並不是我創建的，我隻是繼承了他。
或者說，這支情報隊伍是為我準備好的助手。
我這樣說，不知道托爾格總督能不能明白？”
托爾格瞳孔驟然收縮，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的寒意與無法言喻的敬畏，如同冰水般瞬間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是了。
他怎麼會忘了這個？
對方不僅僅是幽靈船的掌控者，他更是流淌著魔神之血的神裔。
一支在大陸各地盤根錯節、深不可測的情報力量。
對於一位凡俗的梟雄而言，或許是畢生難以企及的偉業。
但對於一位在無儘歲月中俯瞰塵世、執掌深淵權柄的古老魔神而言。
那不過是隨手賜予後裔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工具。
托爾格沒有再糾結這件事，反正自己今天主動上門，已經暴露出了對中央帝國的不忠誠。
也不在乎再多幾條把柄被對方握住了。
他直接進入了正題：
“雅恩先生，我們雙方現在完全算得上是坦誠相見了，那麼關於幽靈船的事情。
「千流庭」和您麾下的猩紅掠奪者是否有合作的可能呢？”
柯恩微微一笑，說道：
“當然可以，不過現在怕是不行。
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正在跟錫蘭王國合作建造幽靈船，抽不出來時間。”
托爾格聞言，臉上非但沒有流露出絲毫失望，那雙略顯黯淡的鷹目中，反而瞬間燃起了一簇更加熾熱的火焰。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急切與前所未有的熱忱：
“這個完全沒問題，反正也不急於一時，等你什麼時候處理完錫蘭王國的事情，再來中央帝國找我就行。
托爾格·錢伯斯代表千流庭在此承諾，隨時歡迎您駕臨中央帝國，駕臨千流庭！”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幽靈船停泊在千流庭深水港的景象。
那份狂熱暫時驅散了他臉上的疲憊與頹唐。
柯恩看著托爾格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渴望，身體微微前傾，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盟友般的關切與憂慮：
“不知道中央帝國對錫蘭王國和艾菲因之間的戰爭怎麼看？
我現在也算是錫蘭王國的盟友了，投資了這麼多，萬一要是對方戰敗了，可就不太妙。”
托爾格臉上的熱切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情報分析官特有的，冰冷而客觀的銳利。
他略微沉吟，手指無意識地在扶手上敲擊著，仿佛在調閱腦海中的戰略地圖與情報卷宗。
片刻後，他抬起眼，目光直視柯恩，聲音沉穩而冷靜：
“從兩國的綜合國力、軍備水平、以及……國際環境來看，艾菲因占據絕對的上風。
其一：艾菲因國王柯恩·柯裡昂麾下那支由半獸人組成的精銳級軍團戰力彪悍。
連我們的喬倫男爵和夏佐麾下的軍隊都折戟於這群未開化的獸人手下，更彆說錫蘭了。
在正麵戰場上，這些半獸人足以碾壓錫蘭王國任何一支軍團！
其二：錫蘭王國內部並非鐵板一塊！”
加文家族，艾森海爾家族，維裡塔斯家族等數個古老家族倒向艾菲因。
他們在錫蘭境內不斷製造混亂、牽製蓋烏斯王室的兵力與精力！”
其三：風息王國。
這個錫蘭的宿敵絕不會放過任何落井下石的機會
他們如同附骨之疽，在錫蘭漫長的邊境線上不斷襲擾、牽製，讓蓋烏斯首尾難顧！”
“其四：正在進行的貴族武鬥祭！
艾菲因扶持的複國公主芙蕾雅在青銅組橫掃群雄，登頂‘最強青銅’。
這份榮耀如同一麵最醒目的旗幟，讓國內所有觀望的、騎牆的勢力都看清了這位公主殿下的潛力與鋒芒。
無數‘牆頭草’會因此徹底倒向歸冕城一方。”
托爾格頓了頓，目光掃過柯恩，補充了一個極具分量的砝碼：
“其五：現在的艾菲因國王可還有著另一層身份！
他是我們女帝陛下的未婚夫，克萊因陛下是不會看著自己的丈夫失敗的！
綜上所述，蓋烏斯·克倫威爾和他的王國局勢極其不樂觀。
雅恩先生……”
托爾格的目光帶著一絲近乎勸誡的鄭重：
“作為潛在的合作夥伴，我不得不提醒您，是該……早做打算了！”
不要將所有的投資都綁在蓋烏斯這艘正在沉沒的巨艦之上，以免被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然而，就在柯恩似乎陷入沉思，托爾格以為自己的勸誡已經奏效時。
這位總督卻又如同想起了什麼，眉頭微蹙，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凝重而忌憚的補充：
“不過錫蘭王室畢竟擁有幾個聖者。
這些存在平日裡受製於大陸公約的‘聖者禁令’不得輕易乾涉凡俗戰爭。
但是……”
他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
“若真到了王國傾覆、血脈斷絕的生死存亡關頭。
誰又能保證這些早已超脫凡俗、視王室血脈為延續的古老聖者，還會繼續遵守那紙禁令？
即便是克萊因陛下，可以暗中支持自己的丈夫，但涉及到聖者這一級彆，她也不能任意妄為的。”
柯恩的心神在托爾格關於錫蘭局勢的分析上停留片刻。
隨即，他像是漫不經心地、如同閒聊般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現在的艾菲因包括柯裡昂陛下似乎有資格讓情報社重視了吧。
不知道情報社對艾菲因高層，尤其是其核心決策圈，掌握多少有價值的情報？
我對這個很感興趣。”
托爾格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對方曾經在柯恩手中吃了大虧，他理所當然地將柯恩此刻的詢問當做是對仇人的探究。
他回道：
“的確，艾菲因包括柯裡昂陛下在情報社內部的‘潛在威脅評估序列’中早已被提升至與五大帝國同等的最高級彆！
而且由於這次貴族武鬥祭之中柯裡昂陛下展現出來的顛覆認知的恐怖戰力。
這個級彆還要往上提高。
隻是……”
然而，他接下來的話卻帶上了無奈的苦笑：
“情報社對艾菲因高層掌握的情報少得可憐。
甚至說近乎空白。
雅恩團長不要忘了，對方是預言之子。您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我們很難在一個預言之子眼皮底下安插長期有效的、能觸及核心的情報人員。
之前艾菲因有過一批情報人員，後來都被莫名其妙的鏟除了。
情報社高層懷疑是柯裡昂陛下的預言之子身份在起作用。”
說到這裡，托爾格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那是一種混合著荒誕與一絲難以啟齒的尷尬：
“目前我們唯一能夠確認的，關於這位陛下比較可靠的情報，大概就是這位國王陛下有著收集大陸美人的癖好！
與其說是癖好，倒不如說是這位柯裡昂陛下過於風流了一些，幾乎快要一個人把大陸上有名的美人都給收進後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