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猜旅遊局有可能會參與部分‘試驗田’項目,但就像他早上寫申請報告時遇到的問題一樣——他不知道該如何說服這些部門出資。
隻能效仿早上的模式,圍繞農業部今年的工作計劃大作文章。
他講了‘拔除計劃’、講了‘葡萄酒湖’現象、講了歐洲共同體對這件事的態度、講了普羅旺斯是繼波爾多後第二個實行該計劃的區域、還講了他和皮埃爾討論之後得到的結論——
高產低價的葡萄拔除後,普羅旺斯必定會出現新的高價葡萄品種,這是解決‘葡萄酒湖’現象的核心。
怕這些理論類的東西太過空洞,羅南又舉了一些現成的例子:
“為了追求高級感和結構感,普羅旺斯的粉紅酒會加入慕合懷特,但就像昆西說的那樣,加入慕合懷特後,現有的葡萄品種很難中和單寧和酸度,這種口味的酒不適合新世界地區用戶的品酒習慣,美國人不喜歡太酸的酒,他們喜歡甜的、輕盈的,類似的地區還有許多,因此可以試著開發新的高級葡萄品種,降低單寧和酸度原有的釀酒配方不變,在保留普羅旺斯特色的基礎上,增加新的酒種,讓斯特斯加更具有競爭力。”
羅南腦袋裡的那些知識全部派上用場了。
從歐洲市場的粉紅酒特色,聊到美洲市場的粉紅酒特色,再到亞洲、東非把兩位領導眼睛都聊直了。
講到最後,昆西和布蘭科覺得自己太單純了。
原來粉紅酒大師在他們麵前呢!
“你找好目標品種了嗎?”昆西難掩激動的問。
旅遊局參與‘試驗田’的項目不多,多是以輔助的角色出現,推動普羅旺斯旅遊標簽式作物的新品種開發和保護,例如視覺經濟之王薰衣草,又例如地中海文化符號橄欖。
雖然葡萄不在旅遊局的保護範圍之列,但粉紅酒是旅遊局在意的東西。
根據大區指示,未來他們希望打造出粉紅酒與薰衣草、蔚藍海岸的‘粉紫藍’色係組合,讓其成為普羅旺斯新的標誌性文化認同符號。
這個時候,就是看普羅旺斯下屬的幾個省誰能最先把粉紅酒打造出圈了!
“有幾個目標,但我想和專業機構的人接觸一下,聽聽他們的看法。”羅南實事求是的說。
昆西立即站起身:
“我現在就去打電話,推動這件事落地。”
羅南在後麵叫住他:
“但我的申請已經交給農業部了!”
中午他才把信寄出去。
昆西頭都不回的說:
“需要用錢的事情,農業部總是會想著我們旅遊局,我隻是讓我的同事們早點知道它。”
羅南:“”
目送昆西離開後,羅南看向布蘭科:
“所以災害補償條款到底是什麼樣的?你打算什麼時候給農夫們公布。”
這關乎羅南什麼時候在盧爾馬蘭推行‘拔除計劃’。
布蘭科也站了起來,重重的的拍了幾下羅南的肩膀:
“你啊你,你總是能做出這麼多讓人想象不到的事情,我們兩個政府的官員居然要在你嘴裡聽到對我們手頭工作非常關鍵的消息你說的這個信息非常重要,我要組織大家開個會,討論是否要改變原先的計劃,新葡萄品種的開發對於盧爾馬蘭的農業和旅遊業都很重要,我們也許會提高補償比例,幫助你推行‘拔除計劃’的落地。”
說完,布蘭科也走了,把羅南一個人留在原地。
羅南在布蘭科的辦公室裡左右打量起來,想看看這裡有沒有地方能再塞下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
每一次來盧爾馬蘭政府都能聽到好消息,羅南決定搬過來工作!
“你乾什麼呢,還不走?”布蘭科突然殺了個‘回馬槍’,把羅南嚇了一跳。
羅南趕緊拿起一個酒杯,裝作細細品嘗的樣子:
“喝了酒再走,都倒出來了,不喝浪費。”
布蘭科對羅南擺擺手,示意他出去:
“你也彆閒著,趕緊去教皇新堡把斯特斯加的合同確定下來,付款的日期希爾維已經和前老板聊好了、也擬好了合同,你先去確認細節和條款,之後我會派懂法律的職員協助你簽約。”
旅遊局參與了‘試驗田’的事,羅南晚上沒敢給朱莉特打電話。
雖然他做也沒做什麼對不起農業部的事,但不知為何,就是有一種心虛感作怪,而且他也拿不準該不該和朱莉特說昆西介入的事萬一這兩個部門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關聯呢?
索性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發生過,等朱莉特收到申請書聯係他時看看情況再說。
但他給傑羅姆打了一個電話。
“那批貨這麼快賣完了?”傑羅姆開玩笑的說,“不知道以後的新老板能不能把你和雅克這兩個大客戶留住,你們兩個人的進貨量太恐怖了。”
“是啊,又賣完了,一個是通知你再送一批貨,另外我明天想去一趟斯特斯加酒莊,你有時間嗎?”羅南語氣平靜的問。
傑羅姆笑著歎了一口氣:
“不用來告彆我的朋友,西奧多爾三天兩頭往我這裡跑搞的好像以後見不到似的,伊內斯也是,特地來和我吃了一頓飯,雅克那個家夥,一周讓人給我送了三次東西,你們真是的,退休是件愉快的事情好不好。”
上次聚會,傑羅姆透露他和下一任主人即將於近期簽合同,一旦合同簽完,他就要甩賣‘家當’,離開普羅旺斯了。
羅南笑著回:
“我要和你聊的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明天你在不在酒莊?如果不方便,那後天?”
見羅南態度這麼堅決,傑羅姆隻好答應下來:
“好吧,你明天過來,但你不要帶什麼臨彆禮物啊,我不需要!”
第二天一早,羅南開車離開盧爾馬蘭,直奔教皇新堡。
斯特斯加酒莊裡的工人已經沒有幾個了,顯得格外冷清,不過碩大的酒莊裡很乾淨,沒有垃圾也沒有什麼雜草,一看就是有人在精心的嗬護。
羅南猜那個人是傑羅姆,因為他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傑羅姆在照料廠房門口的花圃。
“今年可能看不到你們開花了。”傑羅姆像一個老花農一樣仔細的拔草澆水,一看就是經常乾這些事。
羅南背著手站在他身後問:
“酒莊、葡萄園和機械賣出去了嗎?”
傑羅姆直起身子,指了一個方向說:
“有一個度假集團看上了這個酒莊,想要改成酒店,葡萄園不著急賣,隻要掛出去馬上就能被這周圍的酒莊瓜分了,教皇新堡的地非常搶手,設備我打算等和下一個老板簽完合同後低價甩賣了,隻用了2、3年的新設備三折賣,肯定能很快賣出去。”
“好了不說這些了。”傑羅姆放下工具,歡快的把羅南帶進酒莊裡,“來幫我消化消化庫存吧,還剩下太多酒沒有賣完呢!”
羅南笑著跟他走了進去:
“好,今天我們好好的喝幾杯。”
傑羅姆的家就在酒莊裡。
知道今天要來朋友,他妻子特地做了幾道拿手的菜肴招待羅南。
吃飯的時候,羅南發現這兩口子的情緒完全不一樣。
傑羅姆的妻子見到一切和粉紅酒有關的元素都會傷感起來,也總是會給羅南講以前她和傑羅姆為了斯特斯加打拚的那些日子。
而傑羅姆則是一副‘終於要退休’的輕鬆樣子,對斯特斯加閉口不言。
“好了親愛的,你不是烤了一些檸檬蛋糕嗎?快去看看它們怎麼樣了!”傑羅姆親了妻子一下,“我和羅南還要再喝一會,如果你累了可以先去休息。”
傑羅姆的妻子對羅南擠出一個微笑:
“抱歉,我說的可能太多了,你們繼續吃吧,我去看看蛋糕。”
妻子離開後,傑羅姆對羅南做了一個聳肩的動作:
“原諒她的嘮叨吧,我妻子原來是斯特斯加的工人,那個時候斯特斯加還不是酒莊,而是釀酒合作社斯特斯加陪伴了她二十多年。”
羅南歎氣:
“理解,突然離開陪伴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是誰都會難以接受。”
傑羅姆微笑著說:
“其實還好,隻要彆把這件事想的太傷感就好,就像我麵對你們,隻要想著我們未來還可以見麵就行了,沒有那麼傷心!”
傑羅姆是所有人中看得最開的那個,聚會中麵對傷感的情緒,他還能反過來安慰大家。
“我的朋友,你今天來到底是什麼事?”傑羅姆給自己和羅南倒好酒。
羅南從隨身的公文包裡拿出了希爾維替他擬定好的合同,表情複雜的說: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我也是幾天前才知道這個‘消息’,之前聯係你的那個買家是盧爾馬蘭政府,也就是我所在的那個村政府我今天是來給你送合同的,你先看看裡麵的條款吧。”
傑羅姆端著粉紅酒杯的手停滯在半空,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幾秒鐘後,他輕輕放下了杯子,露出了一個非常難看的苦笑:
“雖然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看到合同就在眼前的感覺真的挺複雜的。”
羅南把合同往前推了一下。
傑羅姆拿起合同,隨意的翻開第一頁,同時像是一個老人家一樣絮絮叨叨起來:
“你們的政府動作很快啊,不是說要準備一陣子再來簽合同嗎?怎麼這麼快,我以為至少要等到四月中才會交接呢,不過這樣也好,早點簽完,我也可以早點把酒莊和葡萄園——”
傑羅姆突然把合同舉到眼前。
指著購買方的名字激動的敲了起來,用力到厚厚的合同像樹葉一樣彎了下去。
“是你是你來接手斯特斯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