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鬼?”
海風裹挾著鹹腥的濕氣掠過梁進的鼻尖,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帶著幾分譏諷盯著呂沉舟古銅色的臉龐:
“那你倒是跟我說說,那所謂厲鬼長什麼樣子?”
這個世界若是真的有鬼,那他殺了上萬人,怎麼不見有人化作厲鬼回來報仇?
呂沉舟卻沒有理會他的嘲諷,眉頭緊鎖,眼神中透著少見的凝重:
“我也不知道,從沒見過。”
梁進一聽,皺眉冷笑。
這呂沉舟,莫非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呂沉舟卻抬起頭來,正色看著梁進說道:
“但是我的公公,曾見過。”
她的公公,便是海盜頭子鄭蛟骨。
“鄭蛟骨消失近二十年,世人隻當他已經死了。”
“即便是鐵蛟幫之中,眾人也都隻當他是在閉關修行,尋找進入二品境界的機會。”
“但是,我卻通過鄭家的人得知了一些內情。”
“鄭蛟骨其實一直躲在藏寶窟之中,每年隻見自己的三個兒子一麵。”
“前些日子,他剛見了一次兒子,所以才有了鄭鼇山和我出海來化龍島朝貢的事。”
呂沉舟說到這裡,麵上流露出一絲憤恨,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即便鄭鼇山千防萬防,像防賊一樣防著我。”
“但是我既然是他的妻子,那就不可避免能接觸到一些事情,能去到一些地方,能見一些人。”
“最終,我得到了關於鄭蛟骨失蹤的一個新的說法,那就是——他其實是被厲鬼纏身了。”
梁進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看待這個世界上一些難解神秘之事,並不能一上來就以鬼神之說解釋。
所以對於呂沉舟的話,梁進一直保持懷疑。
“說詳細一點。”
梁進示意呂沉舟繼續。
呂沉舟卻微微搖搖頭,發絲被海風吹得淩亂:
“我也就隻是大致知曉一點,具體內情我也不得而知。”
“對了,鄭蛟骨被厲鬼纏身,據說是跟一隻斷手有關。”
她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直直地盯著梁進:
“那隻斷手,也是鄭蛟骨交給鄭鼇山作為這次朝貢最重要的貢品。”
“如果那隻斷手在你手上的話,我建議你最好不要留著它,免得給你引來厄難。”
顯然呂沉舟大致已經猜到,梁進私吞了這次鐵蛟幫上貢給化龍門的斷手。
梁進聞言心中一動。
跟斷手有關?
莫非今夜那模糊的人影,就是為斷手而來?
好像有點道理。
梁進就是在取出斷手研究不久之後,那模糊人影就忽然到來的。
如今細想起來,那模糊人影確實有很多古怪的地方。
梁進的肉眼一直沒能發現他的蹤影,隻有依靠火眼才能夠尋找到他的行蹤。
並且那人影潛入化龍島之後,彆的事情都不乾,專門衝梁進住所而來。
恐怕那模糊人影來到門口遲遲不願進入,就是因為他發現斷手不見了。
他恐怕想不到,那斷手竟被玉劍給消滅吸收了。
但梁進也並未就此認定那人影是什麼厲鬼。
畢竟鄭鼇山恐怕也知曉斷手在梁進手上,他若是泄露了秘密,那麼導致引來覬覦斷手之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斷手可是歸墟不腐屍的一部分,價值連城。
“若這斷手能夠導致鬨鬼,那鄭蛟骨將這斷手作為貢品上貢給新門主,莫非是不懷好意?”
梁進無法確定。
若要確定這個想法,就必須先確定斷手真的能招鬼引祟才行。
可如今斷手都沒了,梁進想要再進行試驗也沒機會了。
那模糊人影也已經被巨蛇給吞噬吸收了,更是死無對證。
看起來,情況似乎陷入僵局。
但是無論鬼不鬼什麼的,都對梁進目前沒有影響。
更何況,梁進倒是知道李雪晴快變鬼了。
“她那麼恨我,如果死了真的能化為厲鬼,一定會來找我複仇的吧?”
梁進嘴角帶起一絲冷笑。
他的視線看向了西方的海麵。
雖然看不到大海對麵的陸地,但是梁進卻通過其餘分身知曉了【千裡追蹤】鎖定的各個角色的位置。
所有人都已經聚集到期,李雪晴今夜要完了。
………………
東州城。
暴雨如注。
譚家宅院在雨幕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座陰森的鬼宅。
閃電劃破夜空的刹那,照亮了譚家大門上那斑駁的“奠”字。
在東州城中,譚家本是出了名的名門望族。
但凡東州城中真正掌權的人物都知曉,譚家不僅生意做得大,其背後更是有著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支持著譚家。
誰要是和譚家作對,若是真的到了撕破臉皮不死不休那一步,譚家背後的神秘力量就會出手,將譚家的對手全部殺死!
為此,東州六扇門沒少暗中調查。
可東州六扇門越是調查越是心驚,他們漸漸意識到似乎調查到了一個叫做化龍門的強大組織身上。
甚至六扇門暗中同這個組織也有過幾次交鋒,卻始終都吃了虧。
這件事,甚至引起了京城六扇門總部的重視,派遣出了四大名捕之一的逐影前來調查。
可結果,逐影死得不明不白。
本來到了這一步,必然引得京城六扇門震怒,興師動眾前來處理。
可是最近京城中似乎局勢動蕩,導致六扇門總部忙於處理權力中心的變動,高手捉襟見肘,一時間也無暇顧及這偏遠東州的變局。
再加上大乾和黑龍王朝的戰爭爆發,東州的守備軍甚至都調走了一半。
上頭也隻能將一切事務,都交由東州六扇門酌情自行處理。
可東州六扇門自知實力根本抗衡不了化龍門這樣的龐然大物,便也隻能暫時偃旗息鼓,等待京城局勢穩定。
但計劃始終趕不上變化。
譚家得罪了武林十大惡人之一的“血菩薩”獨孤恨,被獨孤恨一夜之間血洗滿門。
這一下,六扇門慌了。
他們生怕譚家背後的化龍門借機生事,引發東州動蕩。
所以六扇門不僅四處張貼慢獨孤恨的通緝令,向世人宣告譚家滅門都是獨孤恨所謂,同六扇門沒有關係。
隨後六扇門還將譚家所有屍首收斂入棺,甚至在譚家設立靈堂,隻等頭七之後好給譚家人下葬。
甚至六扇門還派出捕快守住譚家,唯恐有人來搗亂。
但是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
“轟隆隆!”
一陣電光在烏雲中閃過之後,悶雷接踵而至。
傾盆大雨之中,在這裡值守的六扇門的捕快們不得不躲入譚家之中進行避雨。
譚家堂廳已經布置成為了靈堂,白色帷幕已經收起,供桌之上擺滿了祭祀亡靈的貢品。
總共二十三口黑漆漆的棺材,儘數擺放在了靈堂之中。
一個巨大的“奠”字,在跳動的燭火之中顯得忽明忽暗。
夜風裹挾著大雨產生的濕氣,不斷灌入廳堂之中。
捕快們聚集在火盆邊取暖,閒聊的同時難免有幾分抱怨:
“這麼大的雨,今夜怕是不會有什麼人來鬨事了。我們真是倒黴,居然來保護一群死人。”
“話說咱們非得在這裡守上一整夜嗎?我娘死的時候我都沒能去給她老人家守夜,今天卻要來給素不相識的譚家人守夜?真是可笑!”
“這譚家人在東州城裡飛揚跋扈,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這一次他們偏偏得罪獨孤恨那種狠人,這不是活該嗎?”
“沒錯,譚家人平時裡仗勢欺人,誰都不敢輕易招惹他們,如今還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真是活該。”
……
捕快們朝著火盆之中又燒了一些紙錢。
倒不是他們怕靈堂中的棺材,畢竟現在他們都還在說棺材裡死人的壞話。
而是今夜透著一股陰寒,他們燒紙錢隻不過是用於取暖。
“轟隆隆隆!!!”
又是一聲驚雷炸響,震得房頂簌簌落灰。
而當一道閃電照亮天地的瞬間,有眼尖的捕快驚駭發現,譚家大門口竟然多了一道白影!
“誰?!”
“你……你是人是鬼?!”
捕快指著大門口大叫,聲音裡充滿恐懼。
其餘捕快聞言也都紛紛將手握在刀柄處,警惕地看向譚家大門的方向。
隨著閃電再度劃破夜穹。
眾人也都看清楚,一個渾身白衣的女子正緩緩走入譚家。
隨著女子距離客堂近了,借著火光,捕快們也都看清楚了女子的容貌。
那是一個披麻戴孝的中年美婦。
美婦年過四旬,模樣十分美豔動人,可她眉眼間卻凝結著化不開的哀怨與仇恨。
她眼角的淚水混著雨水滑落,在臉頰上留下兩道深色的痕跡,眼神中燃燒著熊熊的複仇之火。
她雖然站在暴雨之中,可落下的雨水竟然在靠近她周身的時候,就會被一股無情的力量給激蕩走。
顯然此人,是一個內功深厚的高手!
“你……你是什麼人?”
一名捕快壯著膽子,厲聲質問。
若是普通的武者,麵對美婦這等高手,早就嚇得落荒而逃,哪裡還敢質問。
可這些六扇門的捕快底氣往往要更足,因為他們所代表的可是大乾朝廷。
美婦一步步逼近,周身散發的寒意讓火盆中的火苗都黯淡了幾分:
“你們剛才說,譚家人是活該?”
“人都死了,你們還在靈堂中說他們的壞話?”
“你們的心,真惡毒啊,也真該死啊。”
她的聲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來自九幽地獄,字字句句都帶著刺骨的殺意。
捕快們也察覺到了一陣不寒而栗。
當即眾人互相對視一眼,就已經準備行動。
這些六扇門的捕快們訓練有素,配合默契,他們迅速分成三隊人,一隊人企圖走後門去通風報信,一隊人正麵中年美婦,另一隊人則企圖繞後。
他們的安排,本沒有錯。
錯就錯在,他們還不知道麵對的是怎樣的敵人。
眼前這名中年美婦,可是化龍門長老李雪晴!
以至於捕快們還沒來得及做出行動,便感覺一陣劇痛從五臟六腑傳來,隨後一個接一個癱倒在地。
他們一個個七竅流血,皮膚和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爛,甚至就連骨頭都開始融化。
“好厲害的……毒……”
一名捕快不甘地倒下,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結局。
捕快們在不甘心之中迅速毒發生亡,大部分人雙目圓瞪死不瞑目,顯然他們連自己是怎麼中毒的都不知道。
而他們的屍體也都隨之化為了一灘灘腥臭的膿水,隻有一身衣服和公刀還殘留在地上。
原本還熱鬨的譚家,迅速變得死寂一片。
李雪晴踩著這些膿水緩緩走入大堂之中。
她來到供桌前,看著供桌上親人的靈位,她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蒲團之上,放聲痛哭。
她知道,從此之後,她在這個世上再無親人。
“轟隆隆!!!”
悶雷接連不斷,滾過夜空。
而暴雨,也下得更大了,將李雪晴的哭聲都給掩蓋。
不知道過了多久。
譚家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隨後,隻見一個年輕的男子跑進了譚家之中。
男子身穿化龍門製服,渾身都被雨水淋濕,整個人顯得焦急且又惶恐。
他匆匆跑到靈堂之中,匆忙行禮:
“啟稟李長老,發現‘血菩薩’獨孤恨的下落了!”
這話一出,李雪晴猛地抬頭,眼中的淚水瞬間化作滔天的殺意。
她周身的氣息暴漲,陰冷的殺氣在靈堂中瘋狂湧動,木架上的蠟燭油燈幾乎熄滅一半。
“何處?”
她咬牙切齒地問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獨孤恨殺她親人全家,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自從知曉譚家噩耗之後,李雪晴就派弟子四處搜尋獨孤恨的下落。
如今她定要手刃仇人,給譚家複仇。
那名化龍門弟子急忙回答:
“回稟長老,獨孤恨目前正在城東半裡之外的草廬之中!”
弟子話音未落,李雪晴的身影就已經猛地衝出了靈堂,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隻有她的聲音,還在遙遙傳來:
“替我守好靈堂,莫要讓長明燈滅了!”
“否則,拿你是問!”
短短一句話,話初聽上去距離還不遠,話末卻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使得整句話被拉得很長。
顯然李雪晴的輕功,已經到了一個駭人的地步。
偌大的靈堂之中,就隻剩下了那名化龍門弟子。
“嘿嘿。”
那名化龍門弟子緩緩抬起頭,露出一抹陰森的笑容。
他竟然是之前被梁進暗中派遣出化龍島的謝無違!
隻見謝無違隨便來到一口棺材麵前,然後他手按在棺材蓋上,猛地一發力。
釘死的棺材蓋竟然被他給掀了起來。
一股濃鬱的血腥味,立刻撲麵而來。
謝無違朝著棺材裡頭看了一眼,隨後微微搖頭。
武林十大惡人之一的“血菩薩”獨孤恨此人就是個瘋子,下手十分殘忍,被他所殺之人大多連屍體都很難保持完整。
不過謝無違此時關注的,並非是譚家人的死屍。
隻見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圖紙,讓後將其扔在了棺材之中。
隨後謝無違手一鬆。
“嘭!”
棺材蓋重重合上。
謝無違拍拍手,似乎對於自己做的一切十分滿意。
“雄霸師兄,這一次我可是拚上性命來為你做事了。”
謝無違喃喃自語,眼神中閃爍著瘋狂與期待:
“若是事敗,恐怕今晚我也將會化為一灘濃水。”
“若是事成,以後你可彆忘了我做的這一切啊!”
說完,他轉身消失在雨夜裡,隻留下空蕩蕩的靈堂,和那搖曳不定的長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