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丹琴這陣子一直在調查李雪晴的身份。
東州官府早就在調查譚家和其背後勢力,並且有了不少成果。
石丹琴自然從中知曉,李雪晴一定是那猶如巨獸般潛伏在海外的化龍門的人。
如今,他竟然在東州城外看到化龍門的旗號。
“是那毒婦!她回來複仇了?!”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瞬間在石丹琴混亂的腦海中炸開!
李雪晴的毒功鬼神莫測,上一次他敗給李雪晴之後還能活著逃回東州城,已是上天垂憐,耗儘了畢生的運氣和半條性命!
如今他身中奇毒,功力受損,狀態遠不及當初,若再對上那個索命的毒婦……
石丹琴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頭皮陣陣發麻,渾身汗毛倒豎!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站起來,想要逃離這危險的城樓!
然而,幾十年權柄浸染出的定力,終究在最後關頭壓倒了本能的恐懼。
他強行穩住幾乎要彈起的身體,渾濁的老眼如同鷹隼般銳利,死死鎖定城外那支疾馳而來的隊伍,尤其是那十餘騎氣勢驚人的領頭者!
他的目光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在那些模糊的人影中急速搜尋……
沒有!
沒有那個令他午夜夢回都驚悸不已的妖嬈身影!
沒有李雪晴!
“呼……”
石丹琴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緊繃到極致的神經稍稍鬆弛了一絲。
致命的威脅暫時消失了。
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沉的疑惑與警惕:
“化龍門……向來如同深海的蛟龍,潛蹤匿跡,神龍見首不見尾。”
“如今竟敢如此招搖過市,光天化日之下打出旗號,直逼我東州城下?”
“他們……意欲何為?!”
他眉頭緊鎖,溝壑縱橫的臉上鉛粉簌簌掉落也渾然不覺,甚至將跪在腳邊的周白凝都完全拋在了腦後。
就在他心念電轉之際,那十餘騎已如狂風般卷迅速靠近!
馬蹄踐踏泥濘,濺起渾濁的水花。
緊接著,一個洪亮的聲音,如同炸雷般轟然響起,穿透了淒風冷雨,清晰地傳遍城樓上下:
“我化龍門前來救災,還不快快打開城門?”
“那城樓上的是什麼官?我家首席師兄駕臨,還不速速滾出來答話?!”
這聲音如同驚雷,在周白凝絕望的心湖中炸開一道縫隙!
化龍門?!
又是化龍門!
這個名號,對她而言絕不陌生!
就在不久之前,茫茫東海之上,她乘坐的商船遭遇凶殘海盜,絕望之際。
正是那個麵容凶惡卻出手救她於水火的光頭巨漢,報出“化龍門”三個字,嚇得那些海盜不敢行凶!
是他嗎?
那個如同天神下凡般將她從海盜淫威之下救出的男人?
他……今天也來了嗎?
一絲微弱卻無比強烈的期待,如同黑暗中的火星,驟然在周白凝冰冷絕望的心底燃起!
她甚至忘記了臉上的淚痕和膝蓋的冰冷,下意識地微微側頭,目光急切地在城下那模糊的身影中搜尋。
城樓上。
一個平日仗著侯府威勢作威作福慣了的老仆,此刻見主子受辱,當即按捺不住,衝到垛口,指著城下破口大罵:
“放肆!”
“哪來的狂徒,敢在此撒野?!”
“銀翼侯爺在此坐鎮,什麼首席也敢大呼小叫?活膩歪了不成?!”
他以為搬出“銀翼侯”的金字招牌,足以震懾這些江湖草莽。
然而——
這一次,銀翼侯的名號似乎不好用了。
隻聽城外傳來怒喝:
“大膽!”
“敢對我門首席無禮?找死的是你!”
一道尖銳到刺破耳膜的破空厲嘯驟然響起!
“咻!!!”
聲音未落,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灰影已如閃電般激射而至!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如同熟透西瓜被重物擊穿的悶響!
隻見那正叫罵的老仆,額頭正中瞬間出現一個指頭大小的血洞,後腦勺猛地炸開一個碗口大的窟窿。
紅的、白的、混著碎裂的骨渣,如同潑墨般向後噴濺而出,灑了身後幾個躲避不及的士兵滿頭滿臉!
老仆臉上的驚愕、憤怒、甚至那點狐假虎威的囂張,瞬間凝固!
他連哼都沒哼出一聲,身體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的麻袋,直挺挺地向後轟然倒下,重重砸在濕冷的石磚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鮮血迅速在他身下洇開,混入雨水,變成一灘刺目的暗紅。
死寂!
城樓上陷入一片死寂!
隻有淒厲的風聲和雨點敲打瓦片的劈啪聲。
所有士兵、官吏,包括石丹琴本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狠辣至極的殺戮驚呆了!
殺人!
就在銀翼侯的眼皮底下,用一顆石子,如同碾死一隻螞蟻般,殺了他貼身的隨從!
“嗚——嗚——嗚——!!!”
沉悶的號角聲終於撕破了死寂,在風雨飄搖的城樓上空瘋狂回蕩!
“敵襲!敵襲!弓弩手準備!”
守備軍官聲嘶力竭地吼叫著。
士兵們如夢初醒,如同被驅趕的羊群,手忙腳亂地湧向垛口。
長弓勁弩紛紛架起,冰冷的箭鏃在雨幕中閃爍著森然的寒光,密密麻麻地對準了城下那十幾個如同標槍般挺立的騎士。
每個人的心臟都在狂跳,握弓的手心滿是冷汗。
周白凝怔怔地看著那具還在微微抽搐的屍體,看著那灘迅速擴散的血泊,強烈的視覺衝擊讓她感到一陣惡心。
然而,驚愕之後,一股難以言喻的、近乎叛逆的激動卻在她心底瘋狂滋生!
化龍門……他們真的敢……
真的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挑戰銀翼侯的權威!
那個救她的男人,他所在的勢力,竟是如此的……強大而無所畏懼!
一絲渺茫卻無比灼熱的希望,如同野火,瞬間燎原!
她忘記了恐懼,忘記了屈辱,忘記了家族的危機,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城下那群化龍門中人所吸引!
“混賬!”
石丹琴猛地一拍椅背,枯瘦的身軀因暴怒而微微顫抖,臉上厚厚的鉛粉簌簌掉落。
“那毒婦既然不在,就憑你們這群蝦兵蟹將,也敢在本侯麵前放肆?!”
他厲聲咆哮,如同受傷的雄獅。
三品武者的恐怖氣勢毫無保留地轟然爆發!
一股如同實質般的、混合著屍山血海殺伐戾氣的威壓,如同無形的風暴瞬間席卷整個城樓!
離他稍近的士兵隻覺得胸口一悶,呼吸困難,幾乎要跪倒在地!
他篤信,李雪晴那種級彆的高手,放眼天下也鳳毛麟角,在化龍門中必然是頂尖的存在。
如今這個最大的威脅不在,眼前這群人,縱然有些本事,在他這位三品強者、堂堂銀翼侯麵前,也不過是土雞瓦狗!
“列陣!聽本侯號令!”
石丹琴須發皆張,雙目赤紅,殺機畢露。
他枯槁的手按在了腰間的佩劍劍柄上,準備以雷霆手段,將這群膽敢冒犯天威的狂徒碾成齏粉!
城下的聲音再次響起,充滿了不屑與嘲弄:
“管你是馬猴還是獼猴!”
“我家首席師兄既然親臨,這東州城的事,就輪不到你說了算!”
話音落下的瞬間——
守備軍官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不好!他們上來了!!!”
“放箭!快放箭!射死他們!”
守備軍官驚駭欲絕,聲嘶力竭地下令,甚至顧不上等銀翼侯的命令。
“嗡——!!!”
弓弦齊鳴!
數百支羽箭如同密集的蝗群,帶著淒厲的尖嘯,撕裂雨幕,朝著那幾道急速攀升的身影攢射而去!
箭雨覆蓋了城牆上方大片的區域,避無可避!
然而——
“呼——!!!”
一股磅礴浩瀚、沛然莫禦的無形氣勁,如同平地升起的颶風,驟然從城牆外側席卷而上!
奇跡發生了!
那密集如雨的箭矢,撞上這股無形氣牆的瞬間,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銅牆鐵壁,去勢戛然而止!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那數百支羽箭竟硬生生被這股恐怖的力量裹挾、倒卷而回!
以比來時更迅猛、更淩厲的速度,如同暴雨般朝著城牆上攢射下來!
“噗噗噗噗!”
“啊!我的眼睛!”
“救命啊!”
……
淒厲的慘嚎瞬間響徹城樓!
士兵們猝不及防,被自己射出的箭矢射中!
有人被洞穿胸膛,有人被射中手臂,更有倒黴者被射中麵門,當場斃命!
城樓之上,瞬間一片人仰馬翻,血流遍地。
僥幸躲過一劫的士兵也嚇得魂飛魄散,紛紛抱頭鼠竄,陣型大亂!
就在這混亂與血泊之中,數道身影如同魔神降世,輕飄飄地落在了城樓中央!
他們身著統一的青白相間的門派製服,眼神冰冷如刀,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赫然都是四品境界!
而且每一個人的氣息都凝練厚重,煞氣逼人,遠非尋常四品武者可比!
他們落地後,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石丹琴和他身邊殘餘的護衛,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彌漫開來。
守備,這位東州城名義上的最高武官,本身也是四品修為,此刻卻握著劍柄的手心全是冷汗,臉色慘白如紙。
他感受著對方身上那遠勝於自己的恐怖氣息,毫不懷疑自己若敢上前,瞬間就會被撕成碎片!
“退!快退!”
他聲音顫抖,對著殘餘的士兵嘶吼,自己則迅速退到了石丹琴身後,尋求著這唯一的庇護。
石丹琴麵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枯槁的身軀挺得筆直,如同即將出鞘的利劍,死死盯著眼前這群膽大包天的化龍門高手。
“好!好得很!”
他聲音嘶啞,帶著壓抑到極致的狂怒:
“敢在本侯麵前放肆,你們這些所謂化龍門的人當真膽子不小!”
“在你們眼裡,究竟還有沒有——”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恐怖壓迫感,毫無征兆地從他身側襲來!
這股壓迫感之強烈、之純粹、之危險,遠超之前那幾名四品武者,甚至……讓他瞬間聯想起了麵對李雪晴時的生死危機!
石丹琴的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猛地扭頭,渾濁的老眼爆射出駭然的光芒!
隻見在城樓垛口的陰影處,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地多了一個人!
一個高大得如同鐵塔般的巨人!
身高逾兩米,肩寬背闊,虯結的肌肉在單薄的衣衫下塊塊賁起,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他剃著一個鋥亮的光頭,一道猙獰的傷疤如同蜈蚣般趴在他的那凶惡的臉上。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動作,卻仿佛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凶煞之氣彌漫開來,瞬間成為了整個城樓的絕對中心!
隨著這個巨人的出現,先前那幾名化龍門四品高手立刻收斂了所有的鋒芒,並且齊刷刷地向著此人躬身行禮,聲音充滿了發自內心的敬畏:
“參見首席師兄!”
這整齊劃一、充滿力量的聲音,如同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
“他……真的是他!”
周白凝失聲低呼,美眸瞬間睜大,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
那道猙獰的傷疤,那如山嶽般雄壯的身影,早已深深烙印在她的記憶深處。
正是他!
那個在東海怒濤之中,如同神魔般降臨,將她從海盜刀下救出的男人!
他竟然……是化龍門的首席弟子?!
巨大的震撼和一種絕處逢生的狂喜,瞬間淹沒了她。
這個光頭巨漢,自然便是梁進。
梁進的目光在石丹琴那張塗滿鉛粉、驚怒交加的枯槁老臉上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輕蔑。
隨即,他邁開腳步。
他的步伐並不快,卻異常沉重,每一步落下,城樓的石磚都仿佛在呻吟。
他無視了周圍如臨大敵、卻又因恐懼而不敢上前的士兵護衛,徑直朝著石丹琴麵前的區域走去。
石丹琴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這個巨人給他帶來的壓迫感……竟然比李雪晴還要強烈!
李雪晴是詭譎陰毒的毒蛇,令人防不勝防;而眼前此人,則是一頭純粹以力量碾壓一切的洪荒巨獸!
那撲麵而來的凶煞之氣和力量感,讓他這位三品強者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
梁進幾步便走到了石丹琴麵前那張唯一還算完好的茶桌旁。
他龐大的身軀帶來的陰影,將石丹琴完全籠罩。
一名忠心耿耿的石家護衛,硬著頭皮上前一步,橫刀阻攔,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站……站住!”
“侯爺麵前,豈容你……”
梁進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他身後的一名化龍門高手早已如同鬼魅般閃出,手掌泛起一層淡青色的金屬光澤,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一掌印在那護衛的胸口!
“嘭!!!”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臟驟停的爆響!
那護衛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整個上半身如同一個被巨力砸碎的西瓜,瞬間爆裂開來!
血肉、骨骼、內臟碎片在冰冷的雨幕中轟然四濺!
腥熱的血雨,如同瓢潑般灑落在周圍士兵和官吏的身上、臉上!
那名出手的化龍門高手收回手掌,看也不看那團爆散的血霧,聲音冰冷得如同萬載寒冰,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城樓上:
“膽敢對首席師兄無禮者——死無全屍!”
這一幕,徹底摧毀了城樓上所有官兵和石家護衛僅存的勇氣!
他們看著那團尚未消散的血霧,看著地上狼藉的碎肉,看著同伴臉上驚恐扭曲的表情和濺滿的鮮血,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般將他們從頭澆到腳!
握刀的手在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不少人甚至控製不住地彎下腰嘔吐起來。
再也沒人敢上前一步!
他們看向梁進和他身後那群黑衣人的目光,如同看著來自地獄的惡魔!
石丹琴眼角劇烈抽搐,枯槁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梁進,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而變得異常嘶啞:
“你!到底是誰?!”
“意欲何為?!”
梁進仿佛沒聽到他的質問。
他自顧自地拉開茶桌旁唯一一張完好的椅子,那張原本是為周白凝準備的椅子,他大馬金刀地坐了下去。
沉重的身軀壓得椅子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旁若無人地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冷卻的茶水,湊到嘴邊,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仿佛隻是口渴了來喝杯水。
一群煞氣衝天的化龍門高手,沉默地拱衛在他身後。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般鎖定著石丹琴和他身邊每一個敢有異動的人。
梁進放下茶杯,用粗壯的手指抹了抹嘴角的水漬,這才抬眼看向臉色鐵青的石丹琴,臉上露出一絲與其凶惡外貌極不相稱的笑容:
“我叫雄霸,化龍門首席弟子。”
“你們不用害怕,我們不是壞人。”
他指了指城外那支龐大的隊伍:
“我們是專門來救災的。喏,糧食都帶來了,堆得跟山一樣。”
“趕緊的,把城門打開吧。”
這番輕描淡寫、甚至帶著幾分戲謔的話語,如同最辛辣的諷刺,狠狠抽打在石丹琴和所有在場官員的臉上。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直衝石丹琴的腦門!
“怕?!哈哈哈!”
石丹琴怒極反笑,笑聲嘶啞而瘋狂:
“本侯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會怕你區區一個小輩?!”
他猛地踏前一步,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梁進,仿佛要將他看穿:
“說!那個毒功通天的毒婦李雪晴,在你們化龍門中,到底是什麼身份?!”
梁進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石丹琴這一問,終於讓他第一次正眼、認真地打量起眼前這位大乾侯爵。
末了,梁進咧開嘴,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你啊!”
“就是那個被我門李雪晴長老揍得灰頭土臉、差點連老命都丟掉的銀翼侯?”
“嘖嘖嘖……看來現在東州城裡,就屬你的官最大了?那正好,省得我再去找彆人。”
梁進身體微微前傾,巨大的壓迫感再次襲來,他盯著石丹琴的眼睛,語氣輕鬆得如同在討論天氣,說出的內容卻石破天驚:
“那你就聽好了。”
“從今天起,東州救災之事,歸我化龍門全權接管。這東州城,就是我們救災總舵的所在。”
“我們已經聯合了七個大商會、九個大門派、十八個行會、還有二十四個有名望的鄉紳組織,組成了救災聯盟,總共可以四五萬人一同行動。”
四五萬人?!
還是由化龍門牽頭組織的聯盟?!
城樓上的官員們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這化龍門動員這麼大的力量,簡直……枉顧朝綱法紀!
一個民間組織膽敢私自籠絡這麼多人,更沒有在官府的領導控製之下,這必然會給朝廷對東州的統治造成極大隱患。
如今這化龍門前來,究竟想要乾什麼?
是想要攜眾投靠朝廷換取封賞?
還是……另有所圖?
梁進仿佛沒看到眾人驚駭欲絕的表情,自顧自地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冷茶,繼續說道:
“我來就是通知你一聲,在救災期間,凡是我化龍門救災聯盟所到之處,你們官府的人必須退避三舍!嚴禁乾涉。”
他放下茶杯,聲音陡然轉冷,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厭惡:
“彆問為什麼?因為你們官府上下,從根子上就爛透了!打著救災的旗號,乾的儘是些敲骨吸髓、中飽私囊的齷齪勾當!”
梁進伸出手指,一根根掰著,如數家珍,聲音如同冰冷的鐵錘,砸在每一個官員的心頭:
“東州境內,青鱗縣知縣以救災為由,濫征捐稅,強刮民財,結果所征收之稅用於救災的,十不足一。”
“川口縣商人賑災捐款總計白銀五千二百一十三兩,可經縣衙那幫蠹之手後,僅僅剩下一百五十四兩用於購糧施粥。”
“至於這東州城,府衙庫銀虧空達八萬兩,守備軍中士卒吃空餉者多大六成。”
“還有太多,我都懶得說了。”
“讓你們這群蛀蟲和我們一同救災,那將是對我化龍門和救災聯盟所有義士的侮辱!”
這一番話,如同剝皮抽筋,將東州官場最肮臟最見不得人的膿瘡徹底撕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守備軍官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紫,若非忌憚對方恐怖的實力,早已拔劍滅口。
其他官員更是麵無人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連那些士兵,看向自家軍官的眼神都帶上了異樣。
“哈……哈哈哈……”
石丹琴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嘶啞、刺耳,充滿了被徹底激怒的瘋狂!
他堂堂世襲侯爵,東南防務重臣,什麼時候淪落到要被一個江湖門派的弟子指著鼻子教育?
什麼時候,官府要給這些武林門派讓路?
什麼時候,這種民間組織也有資格給百姓施加恩威?
什麼時候,官府的賬目需要靠這幫刁民來監督?
他死死盯著梁進,聲音如同九幽寒風:
“連你門長老李雪晴,本侯都未曾懼過!”
“你區區一個弟子,又算什麼東西?!也配在本侯麵前大放厥詞?!指手畫腳?!”
他枯槁的身軀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手指幾乎要戳到梁進的鼻子上:
“想談救災?想在這東州城設什麼狗屁總舵?”
“叫你化龍門的門主親自滾來跟本侯談!你——還不配!”
話音落下的瞬間,石丹琴那隻穿著厚底官靴的右腳,猛地在地麵狠狠一跺!
“轟隆!!!”
一聲沉悶如地龍翻身的巨響!
整座堅固的城樓都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瓦片灰塵簌簌落下!
一股肉眼可見的凝練如實質的土黃色內力,如同一條狂暴的土龍,帶著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勢,貼著地麵,朝著梁進所坐的位置咆哮而去!
內力所過之處,地磚寸寸碎裂,碎石激射,留下一道深深的溝壑!
武者之間的爭鬥,也分文鬥和武鬥。
正所謂武鬥,那就是雙方仇怨極大,一上來就直接開打。
而所謂文鬥,則要溫和很多。
往往在雙方不願徹底撕破臉皮之時,通過直接開打之外的方式來較量和試探。
石丹琴這一腳,就屬於文鬥。
他之所以選擇文鬥,是因為他的心中那種隱隱湧動的危險感,讓他心中難安。
他以前隻跟化龍門接觸過一次,可那一次卻差點讓他丟了命。
這一次,他自然得小心謹慎。
梁進看著那咆哮而來土龍般的內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輕蔑的弧度:
“就這點能耐?”
“想見我們門主,得叫你們皇帝親自來才夠格!”
“我願來見你一個小小侯爵,已經是你莫大榮幸。”
“我門李長老可以打得你丟盔卸甲,我要踩死你一樣輕而易舉。”
話音未落,梁進那隻穿著普通布鞋、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右腳,如同巨靈神踏地般,毫無花哨地朝著那道襲來的土龍內力,狠狠踩了下去!
“轟!!!!!!!”
一聲比剛才石丹琴跺腳時恐怖十倍的巨響猛然爆發!
仿佛整個東州城都在這一腳下顫抖!
以梁進右腳落點為中心,堅硬無比的花崗岩石磚如同脆弱的豆腐般轟然塌陷、碎裂!
蛛網般的恐怖裂紋瞬間爆開,覆蓋了整座城樓,順著城牆蔓延!
那道氣勢洶洶的土龍內力,在接觸梁進腳底的刹那,如同撞上了亙古神山的雞蛋,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便瞬間崩潰、瓦解、消散於無形!
更恐怖的是!
一股霸道絕倫的暗勁,如同無形的怒濤,逆流而上,瞬間襲至石丹琴腳下!
“哢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石丹琴身下那張唯一完好的紫檀木椅,毫無征兆地、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瞬間四分五裂,化作一地碎木!
“啊!”
石丹琴雙腳被這力量一震,猝不及防之下身體一個趔趄,狼狽不堪地穩住了身形。
他腳下的石磚,也布滿了細密的裂紋。
“嘶——!”
周白凝倒吸一口冷氣,美眸之中充滿了極致的震撼!
她知道梁進武功高強,但萬萬沒想到,竟然高到如此地步。
那可是三品強者銀翼侯的含怒一擊!
竟然被他如此輕描淡寫、甚至……更加霸道地一腳踩碎,還順帶毀了對方的座椅!
這不僅僅是實力的碾壓,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巨大的驚喜和一種近乎盲目的崇拜,瞬間淹沒了她!
這個男人……他或許真的能……
石丹琴臉上的鉛粉徹底掉光了,露出了底下因驚駭和羞怒而扭曲的鐵青老臉!
他死死盯著梁進,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
這個光頭蠻子的力量……竟然如此恐怖?!
遠超他的預估!
化龍門……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怪物巢穴?
一個李雪晴還不夠,怎麼連一個弟子都強橫如斯?!
“狂妄!”
石丹琴的怒吼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聲震四野:
“你們化龍門,糾集數萬之眾,脅迫朝廷命官,威逼州府,抗拒王命!”
“你們……是想要造反嗎?!”
雖然石丹琴對上梁進沒有把握,但是石丹琴卻有著足夠的底氣。
他的底氣,就是他身後的朝廷!
隻要“造反”二字一出,絕對能夠嚇倒天下九成九的人。
果然!
這兩個字,如同帶有魔咒,瞬間讓城樓上所有官兵心頭一凜!
這是足以誅滅九族的滔天大罪!
這也是石丹琴最後的、也是最強大的武器——朝廷的法統!
他要用這武器,徹底壓垮對方的氣焰!
他不信,這世上真有人敢公然對抗整個大乾王朝!
周白凝的心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美眸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梁進。
如今東州之中,銀翼侯最大,他說誰造反,誰就是反賊!
周家這樣的武林世家,都不敢和“造反”二字牽扯上任何關係。
那化龍門和那個男人,他們會被嚇倒嗎?
梁進臉上湧現出輕蔑的笑意:
“造反?”
他冷哼一聲,抓起麵前茶杯中剩下的半杯冷茶!
“嘩啦!”
手臂一揚,茶水如同離弦之箭,朝著石丹琴狠狠潑去!
茶水在梁進那恐怖巨力和精純內力的加持下,速度快到了極致!
每一滴水珠,都蘊含著洞穿金石的可怕力量!
石丹琴瞳孔驟縮,想要閃避,卻哪裡來得及?!
“噗噗噗噗!”
一陣密集如雨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穿透聲響起!
那半杯冰冷的茶水,如同無數顆細小的鋼珠,狠狠擊打在石丹琴倉促布起的護體真氣上!
那層足以抵擋尋常刀劍的真氣,在這蘊含恐怖力量的水珠麵前,脆弱得如同紙糊!
瞬間被洞穿!
“啊——!!!”
一聲淒厲至極、不似人聲的慘叫從石丹琴口中爆發!
隻見他慘白的臉上,瞬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血洞!
鮮血如同噴泉般從無數細小的傷口中激射而出!
整張臉頃刻間變得血肉模糊,猙獰恐怖!
劇痛讓他瞬間捂住了臉,身體佝僂下去,痛得渾身痙攣!
“侯爺!”
周圍的護衛士兵驚駭欲絕,下意識地揚起武器對準了梁進!
梁進猛地一掌拍在麵前的茶桌殘骸上!
“嘭!!!!”
本就破碎的桌子瞬間化為漫天齏粉,木屑如同子彈般四射飛濺!
巨大的聲響和狂暴的氣浪,將那些剛剛鼓起勇氣的士兵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後退,武器都差點脫手!
梁進緩緩站起身,他那兩米多的龐大身軀如同魔神般矗立,凶厲的目光鎖定在捂臉慘嚎的石丹琴身上,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殺意和滔天的狂傲:
“銀翼侯,你好大的膽子!”
“竟敢當著救災聯盟無數義士和全城百姓的麵,說我化龍門想要造反?你當真無法無天!”
“俗話說,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他猛地抬起手臂,如同擎天之柱,直指石丹琴,厲聲質問,聲震蒼穹:
“你!”
“敢逼我們反嗎?!!”
最後的質問,如同九天雷霆,在風雨飄搖的東州城上空反複回蕩,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響,心神俱裂!
石丹琴捂著臉,臉上的傷並不嚴重,讓他恐懼的是梁進那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殺意。
以及他身後那群化龍門高手眼中閃爍的、如同嗜血凶獸般的寒光!
他們不在乎!
他們真的不在乎“造反”這頂帽子!
他們甚至……在期待自己繼續強硬下去,好給他們一個“官逼民反”的借口!
這群人,就是一群無法無天、毫無顧忌的亡命之徒!
瘋子!
一股冰冷的絕望和前所未有的懼意,如同毒藤般纏繞了石丹琴的心臟。
他毫不懷疑,隻要自己敢再說一個“反”字,或者流露出任何強硬的姿態。
那眼前這個凶神惡煞的光頭巨漢,會毫不猶豫地當場將他撕成碎片!
他雖然已經進入暮年,雖然已經享受過了榮華富貴,但這也並不意味著他就願意這樣莫名其妙就死掉。
巨大的屈辱和深入骨髓的恐懼,讓石丹琴渾身劇烈顫抖,捂著臉的手指縫中不斷滲出鮮血。
他想怒吼,想下令格殺,想調動大軍碾碎這群狂徒……
可所有的狠話都堵在喉嚨裡,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隻能死死地低著頭,用沉默來對抗這無邊的屈辱和恐懼。
梁進不屑地瞥了一眼如同鬥敗公雞般渾身顫抖的老侯爵,仿佛在看一堆垃圾。
他不再廢話,轉身,邁開大步,朝著城樓下走去。
他一邊說,一邊昂聲道:
“你們該慶幸,今天我們不是來殺人的。”
“從此之後,化龍門負責救災,官府負責滾蛋。”
“誰要是敢合作,那得想清楚,官位是朝廷的,性命是自己的。”
“小心有頭睡覺,沒頭起床。”
他的步伐依舊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上。
銀翼侯石丹琴和一眾官員看著梁進的背影,麵上憤怒又憋屈,還有一些難以壓抑的……恐懼。
突然。
周白凝猛地站了起來。
她用充滿鄙夷的目光,冷冷看了石丹琴一眼。
那目光如冰錐刺骨,比李雪晴的毒掌更令石丹琴渾身發冷。
周白凝的繡鞋踩過積水,泥漿濺上裙擺,卻澆不滅她眼底的決絕。
“我跟你走!”
她追到梁進身旁,聲音裡帶著破釜沉舟的暢快,仿佛要將今天所受的屈辱都甩在身後。
梁進回頭看了石丹琴一眼,隨後仰天大笑,便帶著周白凝離開。
石丹琴隻覺胸腔裡炸開一聲悶雷。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就這樣離開自己跟隨彆的男人,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甚至還被嘲笑!
這讓石丹琴的驕傲和自尊在這一刻,被徹底無情碾碎。
他怒急攻心,麵色陡然一變。
“噗!!!”
一口黑血從他口中噴出。
而他的麵色也泛起了濃鬱的青黑,這是他極怒之下已無法壓製體內的殘毒。
“侯爺!”
在眾人的驚呼之中,石丹琴再也支撐不住,身軀一軟癱倒在地。
竟然已經氣得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