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睿峰懸停於半空。
他周身狂暴的內力如同沸騰的熔岩,洶湧翻滾,將周圍的空氣都灼燒得扭曲變形。
他須發皆張,雙目赤紅如血,死死鎖定下方那幾道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影。
身為三品高手,他的感知何等敏銳?
他早就察覺了這些黑袍“人”的異常——冰冷僵硬,毫無體溫,胸腔內一片死寂,根本沒有活人應有的心跳與呼吸!
這絕非尋常武者,而是某種邪門歪道製造出的邪物!
“混賬!”
岑睿峰胸中的怒火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幾乎要衝破天靈蓋:
“何方魔教妖人,竟敢驅使這等汙穢邪物,在我‘霹靂手’岑睿峰麵前放肆?!”
“找死!!!”
他生平最恨這等魔門邪派,此刻隻覺尊嚴被狠狠踐踏,殺意沸騰到了!
仿佛感受到了他那滔天的怒意與純粹的陽剛血氣,下方那幾具陰骨儡也緩緩抬起了頭。
兜帽的陰影下,露出幾雙空洞、渾濁、毫無生氣的慘白眼眸,如同死魚的眼珠,冰冷地倒映著空中暴怒的身影。
那目光中沒有恐懼,沒有憤怒,隻有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純粹的、對生者的漠然。
下一刻!
五個黑袍人如同被無形絲線猛地扯動,驟然拔地而起!
濃烈得化不開的陰寒死氣瞬間彌漫開來,空氣溫度驟降,陰寒的感覺從每個人活人的腳底竄起蔓延全身。
它們以悍不畏死的姿態,裹挾著刺骨的陰風,如同五支來自幽冥的箭矢,凶狠地朝著半空中的岑睿峰撲殺而去!
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
“蚍蜉撼樹!自尋死路!”
岑睿峰怒極反笑,聲如雷霆炸響!
麵對這邪物的圍攻,他不僅不退,反而氣勢更盛!
隻見他右臂猛地高擎,五指箕張,掌心向下!
一股恐怖到令人窒息的磅礴內力在他掌心瘋狂彙聚、壓縮!
四周的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攥緊,發出不堪重負的嗚咽!
風雷之聲隱隱在他手臂經脈中滾動!
“給老夫——滾下去!”
伴隨著一聲震徹雲霄的暴喝。
岑睿峰那隻蓄滿毀滅性能量的手掌,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神罰之印,裹挾著萬鈞之勢,狠狠朝著下方猛撲而來的陰骨儡群按了下去!
“嘭!!!!!!!!!!”
一聲無法形容的恐怖巨響,仿佛在所有人耳邊引爆了一顆巨炮炮彈!
熾烈的火光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岑睿峰的掌心與空氣的臨界點轟然迸發!
刺目的白光一閃即逝,瞬間照亮了半邊夜空!
狂暴無匹的內力衝擊波,如同實質化的怒海狂濤,以排山倒海之勢,朝著下方傾瀉而下!
空氣被擠壓、撕裂,發出尖銳的爆鳴!
這正是他威震江湖的絕技——“霹靂手”!
掌出如霹靂驚雷,剛猛無儔,摧枯拉朽!
麵對這毀天滅地的一擊,陰骨儡們竟毫無閃避之意!
它們齊齊抬起乾枯、指骨嶙峋的利爪,裹挾著濃鬱的陰煞死氣,悍然迎向那毀滅性的衝擊波!
刹那間。
無數道慘白、扭曲、帶著濃烈屍腐氣息的鬼爪幻影,如同地獄伸出的觸手,密密麻麻地抓向那代表至陽至剛的雷霆之力!
“轟隆!轟隆!轟隆!”
震耳欲聾的碰撞聲接連炸響!
在岑睿峰這含怒一擊之下,那四具僅有四品境界的陰骨儡,如同被巨錘砸中的朽木,根本無力抗衡!
它們被沛然莫禦的爆炸性力量狠狠轟中,身軀如同隕石般,以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
“嘭!!!”
它們狠狠砸進縣衙的廢墟之中,在堅硬的地麵上撞出四個觸目驚心的大坑,煙塵碎石衝天而起!
然而。
那具三品境界的陰骨儡卻展現出了驚人的實力!
它硬生生撕裂了爆炸的衝擊波核心,周身陰氣狂湧,竟將那至陽至剛的力量短暫地排斥開一道縫隙!
它如同掙脫地獄束縛的惡鬼,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朽腥風,以驚人的速度穿透了能量亂流,瞬間欺近岑睿峰身前!
一人一儡,在離地數丈的半空中,轟然對撞!
真正的近身搏殺,瞬間爆發!
雙方的速度快到了極致,身形化作兩道模糊的殘影!
拳、掌、爪、肘、膝……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
每一次碰撞都伴隨著沉悶如擂鼓的巨響和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岑睿峰的雙臂揮舞如風,每一次出招都伴隨著沉悶的爆炸氣浪!
“嘭!嘭!嘭!”
如同連綿不斷的悶雷在兩人之間炸響!
熾熱剛猛的內力如同實質的火焰,不斷灼燒、驅散著陰骨儡身上散發出的濃重死氣。
他招式大開大合,剛猛霸道,力求以絕對的力量碾壓邪祟。
而那三品陰骨儡,則如同最陰險的毒蛇!
它的招式沒有岑睿峰那般聲勢浩大,卻更加刁鑽、詭異、致命!
每一爪抓出,都帶著刺骨的陰寒和腐蝕性的屍毒,無聲無息,專攻岑睿峰的內力運轉節點、關節要害!
它的動作雖然帶著一絲非人的僵硬感,但力量卻大得驚人,而且悍不畏死,完全不顧自身損傷,隻求以傷換傷!
那股陰寒死氣如同跗骨之蛆,不斷試圖鑽入岑睿峰的經脈,侵蝕他的生機!
恐怖的勁氣餘波如同失控的颶風,瘋狂地從兩人交戰的中心向四麵八方掃蕩!
下方本就殘破不堪的縣衙屋頂,如同被無數無形巨錘反複捶打,成片成片的琉璃瓦被震得粉碎,化作漫天齏粉!
支撐的梁柱發出痛苦的呻吟,裂痕迅速蔓延,終於支撐不住,“轟隆”一聲巨響,整片屋頂徹底坍塌下來!
磚石木料如同暴雨般砸落!
“快跑啊!”
“要塌了!救命!”
大院中那些僥幸未死的官兵和衙役,此刻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哭爹喊娘地抱頭鼠竄,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在這等強者戰鬥的餘波麵前,他們脆弱得如同螻蟻!
這驚天動地的激戰,甚至強行中斷了不遠處斐彪、韓童與鐘離撼三人的殊死搏殺!
三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臉上充滿了驚愕與難以置信,齊齊望向縣衙上空那如同魔神般搏鬥的身影。
那毀天滅地的氣勢,那令人窒息的能量波動,無不昭示著戰鬥的層級遠超他們的想象!
鐘離撼扛著巨鐘,赤膊的上身布滿細小的傷口,他瞪圓了銅鈴般的眼睛,喃喃道:
“他娘的……那老匹夫……還有那鬼東西……到底是什麼來頭?”
原本以為今夜是他們三人的恩怨局。
卻沒想到風頭被隔壁搶了個乾淨,自己三人倒成了無關緊要的配角。
斐彪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看著縣衙上空那狂暴的能量亂流,眼中閃過一絲忌憚和後怕:
“乖乖……三品境界的全力搏殺……幸虧離得遠……”
他皮糙肉厚,硬抗鐘離撼的巨鐘也受了些內傷。
韓童小臉煞白,眼中除了驚駭,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他死死盯著那三品陰骨儡:
“不死之身……力大無窮……好寶貝!”
作為機關暗器大家,他一眼就認出陰骨儡是某種機關催動之物。
而韓童對這種非人的造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
木山青站在梁進身側的屋頂上,黛眉微蹙,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
“先生,您的那位……特殊‘夥伴’,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
她的目光銳利如鷹,早已看透戰局。
那三品陰骨儡境界雖高,力量也強,但動作間那一絲非人的遲滯與僵硬。
在岑睿峰這等身經百戰、招式老辣的三品高手麵前,便是致命的破綻!
如同精密的齒輪組中混入了一粒沙礫,終將導致崩壞。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陰骨儡的陰煞之氣在岑睿峰那至剛至陽、連綿不斷的“霹靂掌”轟擊下,正在被快速消磨、壓製,動作也越發滯澀。
“那岑睿峰武功至剛至陽,對先生的夥伴有一定克製效果。”
“恐怕不出十招,您那同伴必敗無疑,恐有被徹底摧毀之虞。”
木山青做出了精準的判斷。
她隨即轉頭看向梁進,眼神清澈而堅定,語氣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甚至隱隱透著一絲傲然:
“不過先生不必擔憂。”
“既然木某在此,斷不會讓宵小之輩傷及先生分毫。”
“那岑睿峰,便交給木某來打發!”
她有心結交梁進這身負驚世之才的奇人,正苦於沒有合適的契機展現誠意與實力。
眼下強敵環伺,正是雪中送炭、展露手腕的最佳時機。
為了這種驚世大才二出手,完全值得!
話音未落,木山青的身形已然動了。
她並未施展多麼花哨的身法,隻是足尖在瓦片上輕輕一點,整個人便如同失去了重量。
又似被一縷清風托起,衣袂飄飄,姿態優雅從容到了極致,卻又快如一道淡青色的流光,朝著縣衙上空那混亂的戰場中心飄然而去!
那並非武者的狂猛突進,更像是仙人禦風,帶著一種超然物外的氣度。
梁進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饒有興致的笑意。
這木山青行事果斷,居然這麼仗義。
有事她是真上啊!
“有意思,那就看看你的斤兩。”
他並未阻攔,反而抱起雙臂,更加專注地看向戰場。
木山青的身形眨眼間便已淩空立於戰場邊緣,與激戰中的岑睿峰和陰骨儡不過數丈之遙。
她沒有立刻出手,也沒有發出任何嗬斥,隻是靜靜地懸停在那裡,雙手自然垂於身側,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岑睿峰。
然而,就是這份平靜,這份無聲的凝視,卻仿佛蘊含著千鈞重壓!
正與陰骨儡激戰、占據上風的岑睿峰,心頭猛地一跳!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危機感瞬間攫住了他!
仿佛被一條隱藏在暗處的洪荒巨蟒盯上,讓他後背的汗毛瞬間倒豎!
高手的氣機感應讓他立刻意識到,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其威脅程度遠超眼前這個黑袍“怪物”!
“喝!”
岑睿峰不敢有絲毫怠慢,猛地一掌拍出,伴隨著一聲劇烈的氣爆轟鳴,將再次撲上來的陰骨儡強行震退數丈。
他借著反震之力,身形如電般向後急退,瞬間拉開了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最後他才驚疑不定地死死盯住木山青,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宴山寨之中,竟還藏著你這麼一號人物?!”
“你究竟是什麼人?報上名來!”
對於宴山寨的情報,這陣子岑睿峰自然收集了不少。
宴山寨中武功最高者,當屬寨主“傲刃雄魁”尹雷淩,其下便是“矮閻羅”孟廣、“白衣文士”白逸。
再加上最新加入的“及時雨”宋江。
除此之外的對手,不值一提。
可從未聽說過,宴山寨還有如此一位氣度超凡、能讓他都感到強烈威脅的女性高手!
木山青紅唇輕啟,隻吐出三個字,聲音清冷如冰泉擊石:
“木山青。”
她不屑多餘的解釋?
這個名字,便是她的宣告。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
那具被震退的三品陰骨儡已然穩住身形,空洞的眸子再次鎖定了岑睿峰,作勢欲撲!
前有神秘強敵,後有詭異怪物,岑睿峰頓時感覺壓力倍增,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單打獨鬥他自信能勝,但若被夾擊……
生死難料!
突然——
一聲陰冷、尖銳、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厲喝,陡然從下方殘破的縣衙深處炸響:
“哼!一群跳梁小醜,也敢在官家重地撒野?!”
緊接著,一道慘白的身影衝天而起!
其速度之快,竟然後發先至,瞬間超越了激戰中的岑睿峰和陰骨儡,一路扶搖直上,直至懸停在眾人頭頂的最高處!
月光灑落,照亮了來人那沒有眉毛、沒有胡須、光滑得如同白瓷麵具般的詭異臉龐。
以及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感情的幽黑眼眸!
正是緝事廠四大檔頭之一,嚴子安!
他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以一種絕對俯視的姿態,冰冷的眼神掃過下方的木山青和陰骨儡,聲音如同九幽寒風刮過:
“本官乃緝事廠四檔頭嚴子安!”
“爾等匪類宵小,可知冒犯天威、衝撞本官,乃是誅滅九族之罪?!”
“還不束手就擒!”
木山青仰頭看著那懸浮於最高點的慘白身影。
她眼中非但沒有懼意,反而掠過一絲極其濃烈的厭惡與鄙夷,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其肮臟的東西。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滿譏誚的弧度:
“我道是誰,原來是閹狗座下的一條好狗。”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夜空,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狠狠紮向嚴子安最痛處:
“站那麼高,小心風大閃了腰,摔下來——粉身碎骨!”
嚴子安那張慘白的臉瞬間扭曲!
“放肆!”
木山青不僅侮辱他,更直接辱及他所依靠仰仗的廠公!
尤其還是當這這麼多人的麵?
他若是不讓木山青死,那若是此事傳了出去,讓他還如何獲取廠公信任?
這觸碰了他絕對不可逾越的逆鱗!
“膽敢辱及廠公,本官要你——形神俱滅!”
暴怒之下,嚴子安雙臂猛地一振!
兩柄寒光四射、細長如毒牙的淬毒短劍,如同毒蛇出洞般,悄無聲息地從他寬大的袖袍中滑落,精準地落入他蒼白的手中!
“千絲萬毒網!”
嚴子安尖嘯一聲,雙劍疾舞!
刹那間,無數道細密、陰毒、閃爍著幽藍光澤的劍氣,如同活過來的毒蛛吐絲,縱橫交錯,瞬間編織成一張覆蓋方圓數丈、散發著腥甜氣息的致命劍網!
劍網帶著刺耳的尖嘯,朝著下方的木山青當頭罩下!
每一道劍氣都蘊含著陰柔歹毒的勁力,專破護體罡氣,沾之即腐!
然而。
木山青對此凶險殺招,竟麵露不屑。
她眼中寒芒一閃,右手閃電般探向腰間那條看似普通的素色腰帶。
“錚!!!”
一聲清越悠揚、如同龍吟般的劍鳴響徹夜空!
隻見她手腕一抖,一泓秋水般的寒光驟然從腰帶中彈出、伸展、繃直!
竟是一柄薄如蟬翼、柔韌異常、閃爍著冷冽寒芒的軟劍!
“雕蟲小技!”
木山青冷哼一聲,手中軟劍如同擁有了生命!
她皓腕輕轉,劍身嗡鳴震顫,瞬間幻化出漫天靈動的劍影!
這些劍影並非硬橋硬馬的格擋,而是如同遊走於水中的靈蛇,帶著一種奇異的柔韌與刁鑽,竟能精準無比地尋找到那密集劍網中稍縱即逝的縫隙!
“嗤嗤嗤!”
道道細微卻淩厲的劍氣,竟如同擁有靈性般,順著劍網的脈絡縫隙逆流而上。
劍氣蜿蜒遊動,帶著刺骨的寒意,毒辣地反刺向嚴子安周身要害!
其劍路之詭異、角度之刁鑽、速度之迅捷,竟比嚴子安的毒網更加難防!
一剛一柔,一陰一險,兩道身影瞬間在空中纏鬥在一起!
劍光縱橫,劍氣嘶鳴,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繚亂!
“嚴大人!我來助你!”
下方的岑睿峰見狀,立刻沉聲喝道。
他深知嚴子安身份尊貴,不容有失,當即就想擺脫陰骨儡,前去支援。
“吼!”
然而,那具三品陰骨儡再次悍不畏死地攔在了他的麵前!
同時,廢墟中那四具四品陰骨儡,也掙紮著爬了起來。
它們拖著殘破的身軀,帶著濃烈的死氣,從不同的方向,如同跗骨之蛆般圍攏過來,將岑睿峰牢牢困在中心!
梁進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一具三品陰骨儡打不過你?
那就再加上四個!
陰骨儡不怕死、不怕痛,正是纏人的利器。
他意念微動,五具陰骨儡立刻結成簡單的圍攻陣勢,不求有功,但求死死纏住岑睿峰!
岑睿峰臉色鐵青,看著周圍這五個打不死、錘不爛、散發著惡臭的鬼東西,心頭一陣煩悶。
“嚴大人!我先料理了這些礙事的鬼東西!”
他怒吼一聲,不得不將全部精力投入到與這群不死怪物的纏鬥中。
“霹靂手”的爆炸轟鳴再次密集響起,與陰骨儡骨骼碎裂的“哢嚓”聲交織在一起。
……
梁進站在遠處的屋頂,目光平靜地掃過空中激烈交鋒的兩處戰場。
他的視線更多地停留在木山青身上。
“三品巔峰……接近半步二品的境界……”
“如此修為,絕非無名之輩!”
“長州乃至周邊數州的三品高手,我雖未全見過,但名號總該聽說過。”
“這‘木山青’……卻如同憑空冒出,聞所未聞。”
梁進心中思忖。
更令他起疑的是木山青的武功路數。
“她在刻意隱藏……”
梁進敏銳地察覺到,那柄軟劍在她手中雖然靈動狠辣,劍法精妙絕倫,但總有一絲不諧之感。
劍招轉換間,偶爾會流露出一種與其身法、內力運轉並不完全匹配的遲滯。
這絕非她最趁手、最精通的兵器!
她真正的殺招,恐怕還未顯露!
梁進的目光從空中收回,轉向下方已成一片廢墟、煙塵彌漫的縣衙大院。
岑睿峰的“霹靂手”餘威已將這裡破壞得不成樣子,加上木山青和嚴子安激鬥時散逸的劍氣,更是雪上加霜。
斷壁殘垣,瓦礫遍地,火光在角落裡明滅,濃煙滾滾升騰。
幸存的官兵早已逃得無影無蹤,此地除了空中激戰的幾人,竟再無他人蹤影。
“計劃趕不上變化……不過,這變化倒是正合我意。”
梁進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嘴角的笑意擴大了幾分。
混亂,正是最好的掩護!
他的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毫無征兆地從原地消失。
沒有驚起一絲風聲,沒有帶落一片瓦礫。
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空中那驚天動地的戰鬥牢牢吸引,梁進如同無形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潛入了縣衙廢墟的深處。
憑借著白日裡通過【巳麵】早已鎖定的位置,梁進目標明確。
他在殘垣斷壁間快速穿梭,幾個呼吸間,便來到了一處相對偏僻、但同樣受損嚴重的庫房前。
庫房的大門早已被震塌了一半,露出裡麵黑洞洞的空間。
梁進毫不猶豫,一腳踢開擋路的半扇破門,閃身而入。
月光從屋頂的破洞和敞開的大門斜射進來,照亮了庫房內堆積如山的景象。
一口口釘著鐵條、沉重無比的大木箱,整整齊齊地碼放在那裡,幾乎占據了半個庫房!
梁進走到最近的一口箱子前,手指在鎖扣處輕輕一劃,精鋼打造的鎖扣如同朽木般斷裂。
他掀開沉重的箱蓋——
唰!
一片耀眼的白光映入眼簾!
箱內碼放得整整齊齊,全是切割規整、在微弱光線下依舊閃爍著誘人光澤的銀元寶!
梁進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時。
他感受到一道視線注視在自己身上。
梁進轉過頭,隻見倉庫的黑暗之中,一道人影緩緩出現。
這讓他的話帶著幾分戲謔:
“彆人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飛走,你倒好,竟還守著這堆禍根?”
“莫非真是要錢不要命了?沈行首。”
火光和月光交織,照亮了人影那張熟悉的臉——正是大乾首富,沈萬石!
他此刻灰頭土臉,華貴的錦袍上沾滿了塵土和汙漬,顯得狼狽不堪。
沈萬石沒有理會梁進的調侃,他長長地、深深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充滿了無儘的滄桑和一種解脫般的疲憊:
“宋江,你竟然認識我……看來是有備而來。”
他苦笑一聲:
“不過這不重要了。這些銀子……這些冰冷的、沉重的、閃著光的東西……”
他伸出手,似乎想觸摸近處的一口銀箱,卻又在即將碰到時猛地縮回,仿佛那是什麼滾燙的烙鐵:
“它們已經折磨我太久了!像一座大山壓在我的心上,讓我日夜難安,寢食不寧!”
“我早就想……擺脫它們了!”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梁進,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真誠和……憐憫:
“真的!如果你能帶走它們,全部帶走!我沈萬石不僅不會阻攔,反而會……感激你!這是我發自肺腑的話!”
梁進沒有說話,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等待下文。
沈萬石話鋒一轉,臉上的疲憊瞬間被一種深深的恐懼和凝重取代,聲音也壓低了,仿佛在訴說一個可怕的詛咒:
“但是……宋江,你要聽清楚!”
“這些錢,它們不僅僅是銀子!它們是……詛咒!是附著著無數人貪婪、欲望和滔天怨恨的厄運之源!”
他指向縣衙外的夜空,指向那看不見的京城方向,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你動了它們,就等於動了朝廷的命根子!動了那些高高在上、視天下為私產的大人物的禁臠!”
“國庫空虛,改稻為桑推行在即,這筆銀子是他們的救命稻草!”
“你奪走了它,就是親手掐滅了他們的希望,徹底得罪了整個朝廷最有權勢的集團!你破壞的是國策!是他們的根本利益!”
沈萬石的眼神變得無比銳利,仿佛要將梁進看穿:
“到時候,你將麵對的,不是一州一府的追捕,而是整個大乾王朝傾儘全力的怒火!”
“他們會像最瘋狂的鬣狗,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也要把你揪出來!把你碎屍萬段!把銀子追回來!”
“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沒用!這詛咒會如影隨形,直到你……死無葬身之地!”
“甚至……禍及你所有在意的人!”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預言,充滿了令人心悸的力量。
然而,沈萬石臉上的表情隨即又變得極其複雜,混合著一種看透人性的譏諷和深深的無奈:
“可是……我知道,我說這些都沒用。”
他自嘲地笑了笑,目光掃過那些在昏暗光線下依舊誘人的銀箱:
“因為我很清楚,你還是會帶走它們!一定會!”
他盯著梁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因為這世上,沒有人能真正抵擋住它們的誘惑!”
“那白花花的光芒,能蒙蔽最清醒的頭腦,能點燃最深沉的貪婪!”
“你……也不例外!宋江,你也不過是這貪欲洪流中的一員罷了!”
梁進哈哈大笑起來。
他等了半天,原以為沈萬石會說出什麼能讓他覺得有意思的話。
卻沒想到,終究不過是廢話一堆。
梁進的笑聲在空曠破敗的庫房裡回蕩,顯得格外響亮。
他不再多言,雙臂猛地張開,對著那堆積如山的銀箱,做了一個虛空環抱的動作!
下一刻,令人沈萬石畢生難忘的詭異景象發生了!
沒有任何征兆!
那一口口沉重無比、需要數名壯漢才能勉強抬動的大木箱,就在梁進雙臂揮動的瞬間,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抹去,接連消失了!
一口,兩口,三口……速度之快,如同變戲法!
僅僅幾個呼吸之間,庫房內堆積如山的銀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留下地麵上深深的壓痕和空氣中彌漫的塵土氣息,證明它們曾經存在過!
“這……這不可能!”
沈萬石的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
他張大了嘴巴,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發出嗬嗬的怪響,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隻剩下極致的震驚和茫然!
即便是最神奇的戲法,也絕無可能如此輕易、如此徹底地變走如此沉重龐大的實物!
沈萬石曾暗暗猜測過,梁進到底會安排多少壯漢多少馬車來運送這些銀子。
亦或者,他能有什麼奇思妙想可以將銀子從縣衙盜走。
卻唯獨沒想到,梁進竟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猶如神仙方術般的手段讓銀子消失。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
庫房內瞬間變得空蕩而寂靜。
梁進拍了拍手,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轉過身,臉上帶著輕鬆寫意的笑容,對著呆若木雞的沈萬石拱了拱手:
“沈行首,我是真沒想到,你對這筆銀子竟然有這麼多……深刻的感悟。”
“這份‘厚禮’,宋某就笑納了。至於你說的什麼詛咒……”
他聳聳肩: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宋江既然敢拿,就擔得起!有什麼後果,我一力承擔便是!”
他走到庫房門口,腳步微微一頓,回頭看向依舊處於石化狀態的沈萬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沈行首,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咱們緣分未儘。”
“說不定啊,不久的將來,我們還會再見麵。”
“希望到時候,沈行首還能給我帶來同樣豐厚的見麵禮。”
“告辭!”
話音落下,梁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門外的黑暗,消失不見。
隻留下沈萬石一個人,呆呆地站在空蕩蕩、布滿灰塵和瓦礫的破敗庫房裡。
過了許久,沈萬石才從極度的震驚中緩緩回過神來。
他望著梁進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地上那深深的壓痕。
最終隻能化作一聲充滿複雜情緒的、長長的歎息,在寂靜的廢墟中幽幽回蕩。
“朝廷以前不動宴山寨,是覺得代價太大,得不償失。可如今,你們動了這筆絕不能動的銀子……”
沈萬石低聲自語,眼中充滿了憂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哀:
“這等於直接捅了馬蜂窩,掘了朝廷的根基。”
“大軍壓境,雷霆掃穴,恐怕就在眼前了。”
“宋江啊宋江,不知到那時,你是否還會像今夜這般……談笑風生?”
“又是否會為今天所作所為而……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