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自己堂堂遼國宗室,竟然被宋國兩個普通百姓給憐憫了之後,耶律元真的感覺到了強烈的不真實。
因為他不止一次從長輩那裡聽過,當年的宋國在他們大遼麵前有多麼的謹小慎微。
毫不誇張的說,兩國會談之時,他們的官員多放一個屁,宋國的官員都要研究一下,這是不是有什麼暗示。
可是現在呢?
他堂堂福王殿下來訪,他們竟然隻派了個禮部的小吏陪同。
而且,他在與自己交談的過程之中,完全沒有絲毫對於自己的諂媚,隻有對下班的渴望。
好像接待自己,隻是一件和在衙門裡整理文書並無二致的普通工作一般。
如果隻是宋明這樣,也便罷了。
畢竟,宋明雖然隻是個小吏,但也是禮部的小吏。
而且,他是京城的吏員。
見過一些世麵,對自己沒了仰視之心,倒也能勉強理解。
可是,那些百姓憑什麼?
就算宋國現在有錢,就算嶽飛近年來戰無不勝。
可是,這些事情跟他們這些普通百姓有什麼關係?
難道宋國的稅收還能直接分給他們嗎?
難道嶽飛打了勝仗,朝廷的獎賞會分給他們嗎?
都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些臭老百姓憑什麼不仰視,甚至用一種俯視的視角來看自己?
就算大宋現在崛起了,跟他們這些臭老百姓有什麼關係?
越想這個問題,耶律元就覺得腦子裡越糊塗。
實在想不明白之下人,他便主意打向了宋明。
於是,他從自己袖子裡麵拿出來一個錢袋子,準備塞到宋明的手裡。
結果,宋明看到他的動作之後,卻是像被狗咬了一樣,跐溜一下就躲開了。
而且,還非常憤怒的大聲質問他。
“你想乾嘛?”
見宋林這麼大的反應,耶律元還以為他是不好意思。
於是便笑著說道:
“本王與宋大人一見如故,這點兒小錢就當是和宋大人交個朋友,還請您笑納。”
說著話就準備再次把那錢塞進宋明手裡。
結果,卻再次被宋明給推開了。
不僅推開了,他甚至還非常厭惡的說道:
“你趕緊拿走!
要不然我回去就得寫報告,你可彆害我啊。”
“本王隻是想和你交個朋友而已,這怎麼會是害你呢?”
“你趕緊打住吧!
我看你這個袋子裡,也就幾百文吧?
我要收了你這錢,也不過就是一頓飯錢。
但要是被采風使抓到了,年底的考核最高也就是丙級。
你知道丙級意味著什麼嗎?”
“什麼?”
“意味著我至少三年不能漲俸祿。”
聽到這話,耶律元頓時驚了。
“你說什麼?
三年不能漲俸祿?
你的意思是,正常情況下,你的俸祿每三年就能漲一次?”
看著耶律元震驚的樣子,宋明搖了搖頭。
“那怎麼可能?”
聽到這句話,耶律元暗自歎息了一把。
要是他們真的年年漲俸祿的話,那該多好啊。
因為這就意味著,他們朝廷的支出會越來越大。
結果,竟然不是這樣。
一時間,耶律元的心裡滿滿的都是失望。
但他正失望著呢,就聽宋明說道:
“我們每年一考核,連續兩年乙級以上,就可以漲一次俸祿。
但要是中間得了一次丙級,就要重新開始計算。
所以,你覺得我會為了你這幾百文,冒三年不漲俸祿的風險嗎?”
宋明這麼一解釋,耶律元馬上又高興了起來。
因為,他們竟然不是三年,而是兩年就漲一次工資。
這要是無限漲下去,早晚得把他們的財政給拉爆了。
心情高興之下,他就又拿出了一個更大的紅包。
“宋大人,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沒人會知道的。
你就拿著吧,都是本王的心意。”
“你可拉倒吧,你以為采風使是吃乾飯的啊?
我要拿了你個紅包,頂多喝一頓好酒,但最少要浪費三年。
我不拿你這紅包,兩年就能正常漲一次俸祿。
一頓飽和頓頓飽,這麼簡單的賬,你覺得我算不明白?
所以你趕緊拿回去,要不然我就自己上報了啊。”
聽到宋明竟然打算自己上報,耶律元心裡又是一驚。
他們大宋的官員,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廉潔了?
等等,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重點。
認真回憶了一番之後,他馬上追問道:
“剛才你兩次提到了采風使,那是個什麼?”
耶律元這麼一問,宋明的臉一下子氣的都變形了。
“都怪秦檜那個老匹夫。
他也不知道抽什麼風,前幾年突然向官家建議設立采風官。
其實就陛下的耳目。
這些人隻對官家一個人負責,就連他們的人員招募,也完全不經過朝廷。
所以,大家隻知道有這麼個機製。
卻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人,更不知道到底有誰。
但幾乎每個月,都有少則幾十多則幾百的人,因為他們提供情報而被抓。”
宋明說到這裡,耶律元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這所謂的采風使,不就是細作嗎?
隻不過,他們是對內的而已。
而宋明對采風官的厭惡,讓他馬上感覺到,這可能是個可以利用的機會。
於是,他便一臉同情又一臉不解的問道:
“都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且你們宋國不是已經有監察禦史了嗎?
你們的官家為什麼還要搞這個什麼采風使呢?
這似乎不似明君所為啊!”
但他這話剛一說完,宋林卻是馬上憤怒的說道:
“好你個耶律元啊,我們官家對你以禮相待,你卻在背後詆毀我們官家?
你等著吧,這件事我一定會如實上報。”
見宋明的態度不似作假,耶律元頓時有點兒懵。
“不是,宋大人你什麼情況?
我這是在替你鳴不平啊!”
“哼,替我鳴不平?
我有什麼不平,需要你來替我鳴?”
看著一臉冷笑的宋明,耶律元不解的回道:
“你剛才自己不是說了嗎,你們的官家監視你們啊。”
耶律元不解的說完了之後,宋明卻是兩手一攤。
“我們願意被監視啊!”
“啥?”
“嗬嗬,你恐怕還不知道吧,雖然每個月都有幾十到幾百人因為他們的情況被抓。
但是,每個月也幾乎都有幾十到幾百個官員,因為他們的情報而被破格提拔。
這些被破格提拔的人,普遍都是那些政務紮實,百姓評價極高,但卻不擅言辭,不會阿阿狋奉承的官員。
這些人裡麵,很多都是在各縣之間蹉跎輾轉了大半輩子,卻無法寸進。
但因為采風使的情報,官家注意到了這些人,而且破格提拔了這些人。
所以,像我們這種踏實乾事的人,為什麼要害怕采風使的監視?
雖然我隻是個吏員,並不在官員序列,也沒什麼提拔的機會。
但萬一哪天我的名字傳到了官家的耳朵裡,也隻有領賞的可能。
所以,我有什麼可害怕的?”
宋明這麼一番解釋,耶律元是徹底迷茫了。
“那你剛才恨得牙癢癢是個什麼情況?”
“我是恨這麼好的主意,為什麼是秦檜那個狗賊提出來的?
因為這個建議,雖然有很多人罵他,但也有很多人因此給他立生祠。
這麼好的建議,要是元帥提出來的,那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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