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薄霧,金色的光柱斜斜灑在通往皇城的朱雀大街上。
一輛裝飾著攝政王府徽記、黑漆金紋的巨大馬車不疾不徐地行駛在空曠的長街上,蹄聲清脆。
車內,林臻閉目養神,玄色蟠龍朝服的衣擺隨著馬車的輕微晃動而起伏。
他麵容沉靜,深邃的眼眸掩在微闔的眼簾之下,無人能窺見其半分思緒。
巍峨的宮門開啟,莊嚴肅穆的鐘鼓聲在晨光中回蕩。
群臣魚貫而入,按品階肅立在金鑾殿寬闊的殿宇之內。
紫檀大柱高聳,金磚鋪地,空氣彌漫著龍涎香與權力交織的沉重氣息。
殿上,女帝慕容嫣端坐於九龍盤繞的赤金鳳椅之中。
今日她穿著一身明黃底、朱紅鑲邊、刺繡百鳥朝鳳紋樣的隆重鳳袍,頭戴九鳳銜珠朝冠,珠翠垂旒,遮住了大半光潔的額頭,隻露出下方那如畫般精致卻帶著威嚴的容顏。
高聳的雲鬢下,一張絕美臉龐不施太多粉黛,肌膚在燭光下泛著玉石般的微光。寬大的鳳袍也掩不住那傲人的身材曲線,但此刻,那曲線正因她胸中翻騰的情緒而帶著壓抑的起伏。
禦史大夫手持牙笏,站在丹陛之下,聲音洪亮,字句清晰地奏報:“啟奏陛下,禦史台前日依律羈押了前蓬萊縣縣令夏竹。此案現已發交三司詳查,以待會審。”
“夏竹?!”
慕容嫣本來今天心情極好的準備上朝,可誰知剛坐下就聽到這樣的消息。
她猛地抬眼,被垂旒遮擋的目光銳利如電,瞬間穿透那薄薄的金翠簾幕,射向階下的禦史大夫!
鳳袍下,那對在朝服束縛下依舊顯得異常豐碩飽滿的胸脯猛地一個劇烈的起伏,帶動著朝冠上的珠翠都跟著一陣細微的、令人心驚的震顫。
她甚至忘記自稱“朕”,聲音因震驚和憤怒而陡然拔高,帶著一絲撕裂的尖銳:
“你說誰?蓬萊縣令夏竹?!”
她怎麼也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被自己秘密從寒門才女中簡拔出來,親自派往蓬萊縣作為女子為官試點的希望,居然是羈押了?
這可是她準備推行新政、為天下女子開路的象征!
她本以為憑著夏竹過人的才華和敏銳,定能在蓬萊做出一番成績,堵住悠悠眾口!
可這才多久?三個月!禦史台居然把她給抓了?!還是三司會審?
巨大的失望和被背叛的感覺襲來,讓她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朱唇緊抿,飽滿的胸脯因急促的呼吸而劇烈地一起一伏,那寬大的鳳袍都似乎被繃緊,勾勒出底下令人心驚的怒意波動。
一股邪火直衝腦門,怎麼壓都壓不住。
“即刻!給朕把她帶進宮來!朕要親自問話!朕倒要看看,朕親手選的人,才三個月就乾了些什麼!!”慕容嫣猛地抬手,蔥白的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指著殿外,鳳袍袖口帶起一陣淩厲的風聲。
禦史大夫被女帝突如其來的怒火震得心神劇顫,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慌忙躬身,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依…依照大乾律例,犯官須得三司會審完畢,供詞罪狀明晰呈報禦前,陛下方可定奪啊!此刻直接召見,於規製不合,恐怕……”
“啪!!!”
一聲清脆而令人心悸的巨響在寂靜的大殿中陡然炸開!
慕容嫣竟一掌重重拍在了堅實的鳳案之上!
案上的茶盞、筆架都被震得跳了一跳!
那白玉般的纖掌與堅硬的黑檀木相擊,發出一聲讓人牙酸的脆響,巨大的力道震得她自己掌根都是一陣刺麻!
她霍然站起!
明黃色的鳳袍如同憤怒的火焰般在階上展開!
垂旒下的鳳眸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盯著階下的禦史大夫,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朕現在就要見夏竹!”
她略一停頓,聲音更沉:“等朕了解了情況之後再交給禦史台!”
那撲麵而來的帝威,沉甸甸地壓向禦史大夫!
他那點搬弄律條的膽氣在絕對皇權的滔天怒火麵前,瞬間土崩瓦解,連殘渣都不剩!
“臣遵旨!臣這就去!這就去傳旨!”禦史大夫幾乎是連滾爬地退後幾步,然後轉身,跌跌撞撞地衝出殿去傳旨。
背影狼狽不堪。
慕容嫣胸口依舊劇烈起伏著,那股鬱結的怒火無處宣泄。
她猛地一揮寬大的鳳袍袖擺,聲音帶著壓抑的火氣,傳遍大殿:“退朝!”
無舌山呼:“退朝!!”
“吾皇萬歲萬萬歲!”
群臣噤若寒蟬,整齊地躬身行禮,如同退潮般悄然有序地退出了這令人窒息的大殿。
腳步聲中,一直立在文臣最前列,仿佛一座沉默山嶽的林臻,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沒有立刻隨眾退下,深邃的目光穿過空曠的大殿,落在丹陛之上那道明黃色的身影上。
直到慕容嫣帶著一身壓抑的怒火和沉重的落寞,腳步有些急促地轉身,從殿後龍屏的側門離開後,林臻這才不疾不徐地抬步跟了上去。
他的步履沉穩,身姿挺拔,在寂靜的回廊中如同無聲的影子,不遠不近地綴在那明黃色的身影之後。
通往內宮的回廊曲折幽深,高大的紅漆圓柱支撐著雕梁畫棟。
初夏清晨的風帶著點未散儘的涼意,吹拂著廊下懸垂的竹簾,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陽光透過精雕的窗欞,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慕容嫣步子邁得又急又重,鳳袍長長的後擺拖曳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麵上。
她心緒難平,根本沒有留意身後不遠處跟隨的腳步聲。
林臻跟在她身後不過步的距離,那熟悉得刻入骨髓的體香,混雜著清冷的龍涎和一點點因情緒激動而分泌出的、類似玫瑰的暖甜氣息,絲絲縷縷地,無比清晰地飄蕩在空氣中,鑽進他的鼻腔,縈繞不散。
這獨特的氣息,每一次都讓他心頭微動。
見慕容嫣轉過一道雕花的月洞門,走向通往禦花園的一條更僻靜的回廊,四下無人。
林臻驟然加快腳步,瞬間縮短了距離。
在慕容嫣即將邁上通往旁邊水榭的台階時,他出手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嫣兒。”低沉而熟悉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
慕容嫣猝不及防,身體隨著手腕被抓住而猛地一顫!
她像是受驚的鳳凰,惱怒地回過頭,明黃色的鳳袍袖擺用力一甩!
“鬆開!”她聲音冰冷,帶著尚未平息的怒氣。
看清是林臻,那雙被怒火燒灼得越發明亮的鳳眸死死瞪著他,裡麵充滿了質問、失望和深深的懷疑:“夫君!你說!這件事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她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探針,試圖刺穿他深不見底的眼眸。
林臻迎著她憤怒的目光,沒有半分閃躲,反而微微歎了口氣,那表情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無奈與無辜。
他輕輕捏了捏她被他抓在掌心的手腕內側,動作親昵而自然。
“嫣兒,我冤枉啊。”他語氣低沉平緩,“你派夏竹去蓬萊縣,這事從頭到尾連風聲都沒讓我知道。我遠在京城,對她在蓬萊縣所為毫不知情,這怎麼能怪我身上來呢?”
他攤開另一隻手,做出一個無辜的姿態,眼神坦蕩地看著她。
慕容嫣被他這麼一問,那股子幾乎要把人點燃的邪火猛地滯了一滯。
對啊……這件事,自己當初不正是怕他反對,才特意繞開了他,直接用了自己的密旨,快馬加鞭把夏竹安排過去的嗎?
想到這裡,她胸中那股衝天的怒氣登時消了大半,起伏劇烈的胸口也漸漸平穩了下來,豐盈的曲線在明黃鳳袍下恢複了平緩。
眼神裡的憤怒和質問,也慢慢化作了被戳穿掩飾的淡淡窘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理虧。
隻是那俏臉依舊繃得緊緊的,帶著點小性子的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