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偉?”潘宏傑有些不解地問。
周奕說:“是這樣,之前我向唐老師請教過關於屍體僵化方麵的知識,唐老師認為以那個機井的大小,把李有強的屍體塞進去可能有一定難度,因為人死之後會有屍僵現象出現。”
“但是死亡時間超過七十二小時這個節點後,屍僵就會完全消失。所以唐老師認為比起死亡後立刻拋屍,屍僵完全消失後再拋屍到機井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潘宏傑有些驚訝,喃喃自語道:“之前怎麼沒聽她說過?”
“我剛才聽陳警官提到,說那人把車送過去後要求深度清洗。汽車深度清洗不光會清洗表麵,連內飾都會一並清洗,把車送過去這人這麼做肯定是有目的的。”
“但這個目的顯然和小丘山公園裡的那兩具屍體無關。”
周奕這話引起了潘宏傑的好奇,“為什麼無關?也許是為了清理搬運屍體過程中留下的痕跡呢?”
“如果殺害那兩人的凶手如此謹慎的話,不可能不會發現車身上的劃痕,那第一時間不應該是先補漆遮掩痕跡嗎?而且直接把車扔在修車鋪,也不符合邏輯,反而更容易暴露自己。”
潘宏傑沉吟不決,他覺得周奕的話有點道理,但又好像缺點什麼。
“潘隊,我們現在假設一下,如果小丘山公園的凶手是付大慶和李有強的話,你覺得可能性有多大?”
“按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至少不低於百分之七十吧。”潘宏傑回答道,因為那把藏刀就是最有力的證據,那把刀不論以什麼形式出現在那裡,這兩人都脫不了乾係。
“好,我們先拋開李付二人和這對死者到底是什麼關係不提,單說那個把車送去清洗的年輕人。潘隊你覺得這人是他們倆的同夥的可能性有多大?”
潘宏傑摸著下巴說:“這個還真不好說。李有強在安遠沒有社會關係,付大慶倒有,但目前排查下來都是五年多年的舊關係了,並沒有重新聯係過。照這麼看來,不是同夥的可能性更大些,因為合謀殺人這種事,通常是需要牢固的關係來維係的,否則很容易會相互猜忌。”
“潘隊你說得沒錯,那這個人不是同夥,要麼是在路邊撿到或者偷來的車,但這和洗車棄車這個行為不符。要麼就是和李付二人有一定關聯的人,總之不可能是憑空冒出來的一個人。”
“然後再說回李有強拋屍這點,機井的位置地處偏遠,那就存在兩個因素。第一,必須得有合適的交通工具來轉移屍體,汽車無疑是最合適的。第二,這個機井的位置,不是安遠本地人知道的可能性非常小。”
“之前我們分析過付大慶殺害李有強的可能性是比較低的,但現在我們假設,就是付大慶殺人滅口,他為什麼不選擇把李有強的屍體也埋到小丘山公園裡呢?那地方他熟啊,何必舍近求遠把屍體扔機井裡,徒增風險。”
潘宏傑這時候已經不說話了,完全在聽周奕分析案情,連連點頭。
周奕說:“而且還有一點,之前唐老師分析過機井拋屍是在屍僵完全消退後進行的可能性更大,這就需要先冒風險把屍體藏匿或者保存兩三天。在這種情況下,都不選擇去小丘山公園埋屍,說明這個人的第一反應就是拋屍到那個機井,而不是山上。”
“所以這充分證明了,前後兩撥凶手,根本就不是同一夥兒人。然後我們再繼續假設,假設李有強被害之後,凶手就是利用這輛車把屍體運過去進行拋屍的,拋屍之後,凶手在考慮怎麼處理這輛車時,發現因為屍體產生了一定程度的腐爛,而在車裡留下了一些痕跡,那他會怎麼做?”
到這裡,潘宏傑已經知道周奕分析的方向了。接話道:“凶手會清理屍體留下來的痕跡,然後再把車給處理掉。”
周奕點點頭:“沒錯,丟給修車鋪是最省力的辦法,而且這輛車跟後麵這個凶手沒有任何關係,怎麼查都查不到他頭上。”
潘宏傑突然靈光一閃說道:“這輛車應該是公園裡那個男性死者的,根據你們之前提供的信息來看,付大慶和李有強名下都沒有車輛,這車不可能憑空冒出來。也不會是失竊車輛,因為我們昨天就查過,沒有找到匹配的失竊車輛記錄。”
“所以最有可能就是那名男性死者的,畢竟人死了都沒有報警,車輛失竊沒記錄也就不奇怪了。”潘宏傑興奮地一拍巴掌道,“這麼說來隻要查到這輛車的車主信息,就能確認那名男性死者的身份了。”
一扭頭,發現陳德江還站在門口,“老陳,你愣著乾嘛,快去交警大隊那邊查啊。”
陳德江前麵聽周奕分析聽入迷了,這時才反應了過來,“哦哦,我這就去。”
陳德江前腳剛走,夏宇就回來了:“潘隊,都準備好了。”
“好!馬上出發。”潘宏傑衝周奕招手道,“周奕,快,一起來。”
“好的潘隊。”周奕知道,剛才自己的一通“操作”已經讓潘宏傑對自己刮目相看了,從剛才的眼神裡就能看出來。
而且周奕也發現了,安遠這邊的整體刑偵能力還是比較薄弱的。
一來是經濟原因,安遠雖然是地級市,但隻有一個區兩個縣,因為一半的麵積都是山,人口也隻不足一百二十萬。過去完全依靠農業,近幾年才開始發展養殖業。
經濟弱,各方麵就都會相對的弱,這是基本道理。
二來是安遠的大案命案發生率較低,雖說破案確實存在一定的天賦,比如縝密的邏輯思維,強大的觀察能力,但這不適用於普通人。
天才這種東西,通常隻存在於傳說裡。
九成九的警察,都是在經曆過各種各樣的案件之後,磨練出的火眼金睛和料事如神。
就跟打遊戲升級一樣,不吃經驗怎麼升級。
而且周奕向夏宇了解過,安遠沒有像宏城三大隊這樣專門負責重案大案的部門,整個市局的編製規模也比宏城小不少。
其實周奕之前就一直在把各種線索進行拚湊,試圖還原案件結構,但擔心喧賓奪主就沒太多發表意見。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還是忍不住了,一下子和盤托出。
因為即便是自己分析拚湊出來的情況,對整樁案件而言,也是殘缺的,因為還有很多信息解釋不通,缺乏關鍵線索。
路上,潘宏傑問道:“周奕,所以你覺得是江偉的可能性有多少?”
嘿,這個潘隊,怎麼有點吳隊的意思,居然拿自己剛才的問法來反問自己。
“我認為,至少百分之八十可能性。理由有三點,第一,這個人肯定是非常熟悉安遠的本地人;第二,這人有殺付李二人的動機,為了自保反殺,就是最合理的動機;第三,江偉十幾年不回家,突然要回家給他爹上墳磕頭,符合犯罪嫌疑人跑路的心理特征。”
不明所以的夏宇納悶地問:“什……什麼情況?”
潘宏傑說:“小夏,珍惜機會,多和周奕學習學習,吳副支隊這是派了宏城的王牌來支援我們啊。”
潘宏傑的邏輯其實很簡單,原本,在這案子隻有一具屍體的時候,那這案子肯定是他們安遠主辦的,協辦可以,但不能搶功勞。
但是現在冒出了三具屍體,郭局就給了五天時間限期破案,那隻要誰能幫助他破案,誰就是活菩薩。
因為限期破案約等於軍令狀,破不了,輕則處分,重則調崗。
這時候案子破了,比什麼都重要,其他都是假的。
夏宇眨巴眨巴眼睛,有點懵的哦了一聲。
周奕笑道:“潘隊說笑了,咱們互相學習。”
到了修車鋪之後,他們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店外麵的一輛紅色小汽車,周奕心說,這年頭紅色的車可不多見,看著怪騷氣的。
陳德江之前叮囑過老板,務必看好這輛車,彆讓任何人再碰,否則出了什麼問題他得負責。
所以看到兩輛警車停在路邊的時候,修車鋪老板第一時間跑了出來,表明身份,然後給幾人敬煙。
潘宏傑伸手婉拒,然後出示證件,問道:“老板,這車沒讓人碰過吧?”
老板連連搖頭:“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
“有車鑰匙嗎?”
“沒,之前那位警察同誌已經問過了。這人是真坑我們啊,走了就走了吧,連鑰匙都沒留下,洗車的時候就在我們店門口,後麵沒辦法,我找了一幫人硬生生給推到旁邊的,要不然後麵生意都沒法做。”老板訴苦道。
周奕走到這輛車旁邊看,按理來說停了這麼久應該蒙了一層土了,不過由於剛下過大雨,所以車身被衝刷得乾乾淨淨。
在車尾的地方,有幾道劃痕,基本都比較淺,隻有一道有些深。
技術科的人開始乾活,對這輛車進行現場勘查。
“周奕。”潘宏傑衝周奕招招手喊道。
“怎麼了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