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路崎嶇,老太妃虔誠,不肯乘轎,一眾人陪她緩緩而行。
路經半山腰的彆院時,聽到裡麵笑聲陣陣,時不時還傳來舌戰群儒,往複辯論的聲音。
“裡麵在做什麼?好生熱鬨。”舒老太妃停下步子問道。
住持恭敬回道:“是曲水流觴宴,今日開宴,想必是男客們在宴中興致高昂。”
舒老太妃眸光閃了閃,更柔和了幾分。身旁的魏嬤嬤更是個人精,立刻笑言道:“奴婢還想起從前,您一直是個有趣的性子,最喜歡賞花飲酒,說笑玩樂了。先帝爺還總是誇您俏皮可愛。”
“那會年輕,愛玩。”周圍人見舒老太妃都笑了,自然紛紛附和,一片祥和。
“先帝不在了,本宮也許久未來了。”老太妃輕輕一掃量那彆院,眸光微凝,“記得這院子裡有棵杏花樹,開花的時候如堆霞一般,不知還在麼?”
“回太妃,還在。隻是如今花期已過,但花仍年年會開。”住持道。
花會開,情致在,如同先帝也還在。
舒老太妃似有感觸,默息了一會兒,隨後拍了拍魏嬤嬤的手,聲音和煦:“先去敬香,回頭咱們也湊湊熱鬨,看看這幫孩子們來。”
“是。”魏嬤嬤道。
舒老太妃要赴宴,淩家所有家眷奴仆自然陪同,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臨時來敬香祈福的夫人們。
——
臨近中午,宴上已經備了酒席。
參宴的男客們正熱鬨的在行酒令,尤其今日翰林院的士子們也都在,單獨聚一起行雅致的飛花令。
“謔,好熱鬨!”舒老太妃慈愛和煦的聲音傳來。
眾人一怔,見進來浩浩蕩蕩一群人,為尊的是個尊榮華貴的老太太。
韓國公的長子韓翊第一個認出她來,連忙起身肅立:“晚輩見過舒老太妃。”
此話一出,頓時眾人吃了一驚,紛紛起身行禮。原本正敞衣飲酒的幾個世家公子哥也都連忙背過身整理儀容。
“好孩子,怎麼一個個都站起來了?快坐快坐,儘管隨意些。”舒老太妃揚著笑,“在外頭聽見這裡熱鬨,不知不覺就走過來了。”
“瞧你們一個個都這麼拘束起來,還是我這老婆子打擾你們的雅興了。”
“哪裡的話,舒老太妃親臨,晚輩們求之不得。”
舒老太妃笑嗬嗬的,“那你們還不坐下,繼續行酒令,依舊玩你們的。本宮去園子裡逛逛。”又回身對淩家一眾人道:“今日本宮在,你們也彆拘著了,隨意些。”
“蕭姐姐,你察覺了沒?那些年輕公子們都在偷偷看你呢。”懷寧眸光閃爍,簡直比那些世家子弟還要興奮。
“多嘴。”蕭茗雖然嗔她,但唇角也牽起淺淺的笑來。
其實,想說沒察覺都不行,實在是她太惹眼,即便舒老太妃不在,那宴上也靜悄悄的。
玉色長裙,纖腰盈盈一束,鬢邊隻插了一支小珍珠拚成扇子狀的珠釵,瓷白的小臉,胭脂像沁出來一般,襯得雙眸水波蕩漾,分明是挑不出錯來的素淨打扮,卻顯得格外明豔。
蕭茗眼波流轉,不著痕跡地把酒席上一圈人掃了幾眼,拉著懷寧朝那些世家公子福了福身,淺淺一笑,便離開了。
這些王孫不是她的目標。
見她走了,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半晌,宴席上不知是誰悵然開口:“唉,美人一去,再無芳草咯……”
這時,才有好奇的公子問韓翊:“文靖,你認識剛才的姑娘嗎?她是淩家的姑娘嗎?”
韓翊搖搖頭,“不識。”
其實翰林院那些士子們也注意到蕭茗,雖說都有點目眩神迷,但終歸有點傲骨,不敢明目張膽的問,隻是接下來每個人都心不在焉起來。
懷寧拉著蕭茗走到一處花林,花林裡有間窄窄的小築,四麵都是花海。
兩個姑娘走進小築,從窗戶往外瞧,倒是正好能看見翰林院那些人,隻是被花海擋著,他們倒是瞧不見這邊。
“那個站著戴紗冠的是上一科的榜眼,叫李宗方,寒門出身,十分守禮,一派書生氣。”懷寧眨眨眼,“他如今剛過孝期,還未定親,是翰林院學士,很得官家看重。”
“晏大人比他差在哪了?為何隻是探花?”蕭茗隨口一問。
“晏璟是富安侯府的二公子,王侯子弟按律不能給狀元郎,探花郎要選長得好看的。而他跟李宗方比,官家說他長得好看,不枉探花之名。”懷寧很是得意,“所以官家就點了姐夫做探花郎,倒是便宜了這個書呆子李宗方。”
這話一出,懷寧就知道闖禍了。
果然,蕭茗問:“姐夫?晏璟居然是你姐夫?他跟懷夕是夫妻?那怎麼好像不認識一樣?”
“哎呀……這事闔府上下都避而不談。其實他們還未正式成親。”懷寧慌裡慌張的解釋:“我隻知道姐姐退婚了,其餘的真不清楚了。蕭姐姐,你權當不知道,可千萬彆說漏嘴!”
蕭茗鄭重點點頭。
怪不得懷夕從不議親。原來還有這樣一層關係。
蕭茗往酒席上看了看,這個李宗方倒是合了她的眼緣——翰林院學士,受官家重視,無父無母,為人老實端正,簡直是良配。
更重要的是,他這樣過分迂腐古板的性子,方才,也忍不住瞧了她一眼。
雖然他迅速偏過頭,但僅憑這一眼,蕭茗心裡便有了五成的勝算。
“蕭姐姐,宴席太無聊了,我去湖邊瞅瞅,你也好好打算打算。”說著,懷寧一溜煙就跑走了。
見她走了,蕭茗也起身要走,畢竟今日男女同席,她一人落單終歸不妥,誰知一邁出小築,剛走進花林,就和個陌生男子撞個正著。
“你是何人!”蕭茗驚得非同小可,“你怎麼敢跟蹤我!”
那人頓時笑了。
蕭茗微微一怔,電光石火間,把對方看了個清清楚楚。
眼前這人極俊美風流,穿了身青石色的錦衣,整個人修長漂亮,連微微福身行禮的姿勢都賞心悅目。
“國公府,韓翊。”
這人是韓世子?不出意外,便是未來的國公爺。
韓翊見她臉上神色凜然,眼神又驚又疑,又笑了。
“是韓某不應該一時興起想賞花踏青,偏偏跑到自家花林裡來了,沒想到這居然是我不該來的地方,衝撞了小姐,韓某簡直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