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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3章:談崩!山西柱石王崇古:臣無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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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十,近午時。

時年63歲,總督山西軍務兼理糧餉的刑部尚書王崇古抵達京師。

依照常例。

王崇古將在鴻臚寺當值司官的迎接下,從崇文門入內城,先呈遞請見奏疏,然後入住館舍洗漱,等待小萬曆召見。

一般情況下。

他這種非“馳驛進京”的普通回京方式,不會當日便被召見。

另外,王崇古兼有山西總督之職。

進京之後,他不能私自離開館舍與京官見麵,亦不能在館舍內設私宴邀請京官討論政務。

他與京官私下的拜訪交流。

須提前向內閣報備,然後覲見過皇帝後,才能開始。

若違製,將依“結黨”之罪懲處。

……

此刻。

在二十多名親隨的護衛下,王崇古騎著一匹銀鞍駿馬,距離崇文門已不足八百步。

作為文官,他本可以乘坐軟轎。

然而他的功績幾乎全為軍功,外加為向朝廷展現身體硬朗,仍能為國效力,故而選擇騎馬回京。

就在這時。

王崇古的一名親隨從前方來到他的麵前。

“部堂,崇文門下,除鴻臚寺官員外,呂閣老也在門前迎您!”

聽到此話。

王崇古不由得胸膛一挺,甚是自得。

他拽緊馬鞭,說道:“咱們加快速度,莫讓呂閣老久等了!”

此次,王崇古回京的緣由是:廷議邊策,召對谘詢。

但他清楚,必然與海瑞的彈劾有關。

無功而返京。

皇帝命內閣次輔在崇文門下相迎,已是最高禮儀。

若有軍功,必定是內閣首輔張居正親迎。

若有大軍功,甚至會是皇帝親迎,不過皇帝最多會到午門下,而非來到崇文門下。

王崇古乃是當下新政的支持者,與張居正,呂調陽的關係都還算不錯。

因邊政問題,張居正與呂調陽都與王崇古私信溝通過許多次,彼此很熟悉。

片刻後,崇文門下。

王崇古見到出來親迎他的內閣次輔呂調陽,連忙翻身下馬,拱手道:“王崇古參見閣老,閣老親迎,折煞下官了!”

呂調陽伸手扶起王崇古,笑著說道:“陛下稱,王部堂乃勳著邊陲的柱石之臣,理應閣臣去迎。”

“臣王崇古謝陛下隆恩!”王崇古朝著皇城方向,重重拱手。

二人寒暄了數句後。

呂調陽朝著年齡比他還要大一歲的王崇古說道:“學甫兄,接下來你先去順天府會同館休息,然後午後前往內閣,張閣老與老夫都想與你聊一聊,這也是陛下的旨意。”

王崇古麵帶疑惑,旋即又恍然,當即道:“全聽呂閣老安排!”

他知曉,張居正與呂調陽與他所聊之事,定然是海瑞的彈劾之事。

有些事情,放在桌麵上講和私下講,完全是兩種結果。

他疑惑。

乃是因他往昔回京,都會居住在太平會館。

而旋即恍然,是因太平會館乃是山西官員與商賈一起建造的,此時的他,應與晉商、晉官都遠一些。

呂調陽親迎他。

一方麵是代表朝廷對他在邊境政績表示肯定,另一方麵便是讓其住進順天府會同館,而非山西太平會館。

若是鴻臚寺的官員安排,王崇古大概率不會聽從。

……

午後。

王崇古吃罷飯,洗漱完畢,身穿二品錦雞官服,來到了會極門東的內閣值房。

他心中已盤算好,儘量以自己在山西的政績與地位為依靠,使得內閣同意對張、王兩家,輕懲輕罰,能少一隻替罪羊,便少一隻替罪羊。

這點兒,他與張四維的想法完全相反。

張四維主張的是對張家的替罪羊重懲重罰,以此彰顯自己的大公無私,為日後的擢升,積累名聲。

而王崇古已年過花甲,在他眼裡,家族的榮辱興衰,高於一切。

……

內閣值房。

茶廳。

張居正與呂調陽端坐於前。

“下官王崇古,參見張閣老、呂閣老!”王崇古拱手道。

張居正輕捋胡須,笑著道:“王部堂無須拘禮,坐吧!”

待王崇古坐下後,一旁伺候的文吏連忙為其端上一盞茶。

緊接著。

張居正、呂調陽、王崇古三人便先聊起了邊政。

王崇古一臉自豪。

先言北境互市的熱鬨繁榮,後言修築邊牆的辛苦不易。

儘顯個人邊防之功。

約半刻鐘後,張居正提到了海瑞的奏疏。

“不知王部堂如何看待海僉院巡視山西後,呈遞的《晉省官商失序疏》?”張居正問道。

目前,《晉省官商失序疏》已傳遍京師內外。

即使王崇古一直忙著趕路,路過驛站也不可能看不到這篇奏疏。

王崇古胸膛一挺。

“海僉院之奏疏,言過其實,有嘩眾取寵之嫌。當然,山西也確實存在官商勾結的問題,若徹查屬實,無論他是什麼人,都應重懲,下官絕不會徇私,也絕不會包庇!”

張居正與呂調陽聽到此話,已知王崇古的態度。

對方先給海瑞扣一個“言過其實,嘩眾取寵”的罪過,顯然是想將此事由大化小。

呂調陽看向王崇古。

“王部堂,民間有傳言稱,張王兩家私下已與蒙古人、女真人做起了生意,隻要有錢,百貨皆可買賣,是否為真?”

“純屬謠傳!山西境內的商人皆是依照我大明與蒙古的互市條例做買賣,絕無私通之事,下官與鳳磐食君之祿,絕不允許族內有此等事情發生!”

王崇古的情緒有些激動,顯然是被戳到了心坎上。

他極為護家。

聽不得任何人說張、王兩家有一點不好。

張四維是他的外甥,與他在朝中互為依靠,故而他始終不忘護著張四維家族。

張居正微微皺眉。

他之所以選擇先約談王崇古。

乃是因隻要王崇古有所妥協,便可幫朝廷勸說張四維,二人出現對立,張四維便好對付多了。

但而今。

王崇古自恃有功,句句都是為家族護短,並暗示:看在他於山西立下累累軍功的份兒上,朝廷應對王家輕懲。

當即,張居正看向呂調陽。

呂調陽立即會意,從一旁抽出海瑞那份《官商蠹國疏》,命一旁文吏遞給了王崇古。

“王部堂,看過這份奏疏後,你再說話。”

王崇古疑惑地接過奏疏,認真看了起來。

不多時,王崇古的臉色就變了。

先是驚慌,後是憤怒,最後又將臉上的情緒全隱藏了起來。

這一刻。

王崇古看似麵色平靜,其實心中已掀起一道道驚濤駭浪。

他沒想到海瑞竟有後招。

沒想到海瑞竟能查出張、王兩家如此多觸犯法令之事。

若依此奏疏所言。

張、王兩大家族將有上千人遭殃,數百人的腦袋都有可能落地。

甚至。

他的叔伯兄弟、張四維的叔伯兄弟,都會有牢獄之災。

尤其是海瑞那一句。

“晉非大明之晉,而是張、王之晉;張、王非大明之張、王,實乃蒙古、女真之張王。”

這句話等同於:王崇古家族、張四維家族,有造反嫌疑。

這是王崇古絕對不能接受的!

這個罪名扣在腦袋上,張四維家族與王崇古家族便全完了。

“這……這……這……是海瑞的奏疏?這……這……這完全是胡說八道!”

“我……我王家怎會侵占軍餉良田,怎會勒索藩屬財物,又怎可能走私糧鐵於蒙古、女真!”

由於奏疏中列舉的罪名太多。

王崇古便揀這些最致命的罪名進行反駁。

張居正語氣平淡地說道:“王部堂莫急,朝廷已命人去查了!”

聽到此話,王崇古的心臟砰砰直跳。

他頓時明白為何海瑞呈遞了兩份奏疏,為何朝廷召自己歸京,為何張四維假意請辭被免職在家。

原來是為了更好地搜集罪證。

接下來,朝廷會搜查出什麼罪證,他完全沒譜兒。

此奏疏所言是真是假,有無依據,王崇古的心裡如明鏡一般。

但絕對不能承認。

因為海瑞總結推斷出的結果太可怕,完全是要毀掉張、王兩大家族,毀掉他與張四維的仕途。

這時。

呂調陽看向王崇古:“王部堂,這裡也沒外人,老夫便開門見山來講了。”

“待此奏疏上的罪名被查實,張、王兩大家族必然血流成河,甚至關滿整個山西的監獄。為邊境穩定,為山西百姓免遭牽連,張閣老與老夫商討出了兩條對策,你考慮考慮。”

隨即。

呂調陽便將張居正所提的“去官留商”與“留官去商”兩個選擇交到了王崇古的手裡。

王崇古麵色陰沉。

選擇去官留商。

張、王兩大家族將失去靠山,雖然當下有替罪羊頂著,朝廷不會讓山西血流成河,但兩大家族走向沒落是遲早的事情。

選擇留官去商。

即他們將要親手毀掉自己興盛起的家族,能暫保自己,但張、王兩家將在一年內走向覆滅,許多族人都會遭到重懲。

張居正與呂調陽更傾向於留官去商,即直接毀掉張、王兩大家族。

他如此傾向。

是因王崇古與張四維對朝廷還有用,二人都在京師任職,便掀不起什麼風浪。

張四維雖然是閣臣。

但隻要張居正身體好,未來十年,甚至二十年,閣臣之位都有可能是張居正的。

張四維隻能如小萬曆所言,永遠都是“入閣隨元輔做事”的那個人。

至於王崇古,已接近致仕的邊緣,不去山西,權力隻會越來越小。

王崇古想了想,抬起頭。

“二位閣老,沒必要做這麼絕吧!張、王兩大家族,是犯了一些錯,但隻是一些族人的錯,將他們重懲不就行了?”

此刻的王崇古,還期望著重懲兩大家族推出來的背鍋人即可。

張居正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涉及搖撼大明江山者,一律重懲,絕不姑息一人!”

頓時,王崇古有些急了。

“二位閣老,大明之山西,猶人之束帶,帶斷則衣解。如今,毀掉張、王兩家,就是毀掉山西的商貿,毀掉山西的百姓,甚至毀掉邊境的和平!”

張居正輕捋胡須,質問道:“山西被毀,朝廷可重建,然大明被毀,誰來重建?”

此刻,王崇古已無言以對。

目前。

張、王兩家到底有沒有造反之心已經不重要,關鍵是讓朝廷相信張、王兩家對大明很重要,且沒有任何造反之心。

“我要見陛下!”王崇古緩了緩說道。

他期望通過說服小萬曆,來獲得朝廷對張、王兩家的輕懲。

此刻,張居正已知曉王崇古不可能妥協。

他點了點頭,道:“我便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以向陛下呈遞奏疏,然後等待陛下召見,若你難以說服陛下,而又不同意我給的選擇,那我隻好將此奏疏公之於眾了,到那時,山西若有亂,我將讓你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王崇古沒有說話,心中卻道:我賭你為了大明江山,不敢鬨得魚死網破!

片刻後,王崇古離開了內閣值房。

呂調陽看向張居正,說道:“稍後,我去鳳磐家一趟吧!”

張居正點了點頭。

王崇古離開內閣後,雖不會與張四維見麵,但必然會將剛才之事告知張四維。

二人,同氣連枝,必然會商量對策。

故而,當下已不用再瞞著張四維。

接下來,這對甥舅大概率是要與張居正對著乾了,甚至不死不休。

……

入夜,順天府會同館。

王崇古靠在椅子上,眯著眼睛,他已命親隨將此事告知張四維。

接下來。

他們麵臨的將是張、王兩大家族最大的困境。

“這定然是張居正的主意,張居正是想毀掉我與張四維,當下唯一的機會就是取得陛下支持,而讓陛下支持,就必須讓他知曉毀掉張、王兩大家族的危害!”

“山西不能沒有我張王兩家,朝堂不能沒有我王崇古與張四維!”王崇古喃喃道。

與此同時,呂調陽勸說張四維無果。

張四維一心想要向上爬,容不得仕途有瑕疵,容不得家族倒下。

他一口咬定海瑞是誹謗,完全不承認張家那些足以被砍頭的大罪過,且揚言要彈劾海瑞誹謗。

……

翌日一大早。

王崇古與張四維的申辯奏疏便傳到了小萬曆手中。

一人儘言張王兩大家族對山西、對大明的重要性;一人訴苦,稱海瑞為博直名,誣告誹謗,希望朝廷為他們主持公道。

二人睜著眼睛說瞎話,在賭朝廷不敢重懲他們,不敢重懲張、王兩大家族。

當下的大明,禁不住山西大亂、邊境大亂帶來的傷害。

小萬曆看罷奏疏後,直接選擇留中不發。

這其實已表明了態度。

寧願兩敗俱傷,也要將此毒瘤鏟除。

接下來。

待朝廷將海瑞這份奏疏公布,此事便再無挽回時機。

就看海瑞的罪證夠不夠硬,以及張四維與王崇古如何開脫辯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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