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海的額頭滿是冷汗，止不住的汗水流下來，他隻能用袖子不斷去擦。
進了五月中旬之後，天氣徹底熱了。
他本來就胖，現在被楊東這麼一嚇唬，汗水自然是止不住的流淌。
“我…我們也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孫海尷尬的開口試圖解釋著。
隻是剛說一句話，就被楊東指著鼻子罵了。
“沒料到？你們鎮黨委乾什麼吃的？啊？”
“這也料不到，那也料不到，還要你們乾什麼？嗯？”
楊東的怒吼，讓孫海心驚膽顫。
麵對這位一肩挑的年輕縣委書記，他是真的一點脾氣都不敢有啊。
豈不聞三四鄉的鄉黨委書記全金發以及鄉長苗英？都被這位年輕的縣委書記給擼了，後者甚至被雙規調查，判了十八年八個月。
這樣的結果擺在麵前，他孫海也不過是個鎮黨委書記，跟全金發苗英沒啥區彆，楊東想要擼他，都不需要脫褲子。
“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楊東怒火止住了，然後坐在辦公椅上，抬頭看向孫海沉聲問。
因為事發突然，所以楊東並不知道東街鎮的發生的事情，更不明白為什麼上千名老百姓要在鎮黨委院子內跪坐。
因為不了解，就無法貿然行動，更不能貿然做決策，以免火上澆油。
跪坐這件事，畢竟跟三四鄉發生的暴力事件不一樣，更跟老百姓大鬨鄉黨委不同。
三四鄉的事情，多數是因為苗家搞鬼，是苗家利用了這些老百姓對種地的急迫心理。
那麼，東街鎮又是為了什麼？
“我…”
孫海臉色謖謖，此刻他都不敢出聲，更不敢彙報事情的前因後果。
他怕自己彙報之後，楊東直接現場擼了他。
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啟齒。
他自己又何嘗不怒？但是他對東街鎮的乾部發脾氣，有啥意義嗎？事情已經發生了，後果已經釀成了。
這次老百姓選擇跪坐，而不是選擇鬨事打人，已經是給他麵子了。
“說！”
“怎麼？還要我自己去問跪坐群眾嗎？”
楊東見他一言不發的低著頭，沉聲喝叱。
但孫海越是這樣，越表明情況反常。
難道東街鎮真的出了難以解決的大事？是老百姓無法饒恕的大事？
哎…
孫海心裡歎了口氣，事到如今，自己隱瞞也沒意義了。
從千人跪坐開始，他這個鎮黨委書記，能不能坐得穩，都不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就老老實實彙報，然後聽候發落算了。
“書記，您彆動怒，我好好跟您彙報，您彆動怒。”
孫海屁顛屁顛的給楊東倒了杯茶，放在桌子上，滿臉都是討好之色。
但他越是這樣，楊東目光越發難看，心裡也越發的沒底。
不過楊東沒有再開口嚇唬孫海，怕給孫海嚇過去。
畢竟不管怎麼說，五十多歲的人了，真怕給他嚇出心臟病。
除了官場上，基本上看不到年輕人隨口怒罵老人的情況。
但在官場上，隻要年輕人的級彆高，地位高，權力大，就是真理。
甭管你歲數有多大，你都得彎著腰陪著笑。
“事情是這樣的，這不是三四鄉把農藥化肥的售賣權回歸政府了嗎？”
“您後來不是讓我們各鄉鎮都效仿嗎？”
“我們東街鎮立即組織人手召開會議，深入貫徹您的指示要求，我們以最快的時間效仿三四鄉，把農藥化肥種子的售賣權，收回鎮政府，由鎮政府負責采購，然後賣給老百姓。”
“我們賣給老百姓的種子化肥，都是比市麵上要便宜一些的，爭取讓利給老百姓，這也是遵循您的指示精神，我們不賺老百姓的錢，隻是為了統一管理農業耕地。”
楊東嗯了一聲，繼續聽著孫海的彙報。
從目前彙報的情況來看，孫海他們做的還可以，速度挺快的完成了自己的要求。
但如果真的做好了，怎麼會讓上千名老百姓跪坐鎮黨委大院？
這就說明，裡麵還是有問題。
“但是，我們…我們…沒想到種子化肥出問題了。”
孫海幾乎是硬著頭皮，把話說出來。
這也是跪坐事件的原因之一了。
那就是他們東街鎮負責采購的化肥種子，出現了很嚴重的質量問題。
五一期間，自然是老農民種地的事件了。
但是玉米種子種下去之後，結果質量很差，出苗率太低了，甚至連百分之三十都沒有。
也就是說，十粒種子，能出三棵苗都算是不錯的了。
東北地大物博，地廣人稀，幾乎在農村每家每戶都有幾十畝地，最少的也有個七八畝。
因此可想而知，這麼多地種下去這樣的玉米種子，情況是如何的…
但不僅僅是玉米種子，高粱種子，大豆等等種子的出苗率都不高。
也就意味著，老百姓的錢都打了水漂了。
這還不算最嚴重的。
如果僅僅是種子的問題，現在還沒到六月份，隻是五月中下旬，重新補苗完全來得及，影響的無非是秋收晚幾天而已，大不了他們東街鎮財政兜底。
但問題是這批苗出問題，化肥也出問題了，經過東街鎮農技站的檢測發現，化肥的氮超標了十幾倍，導致苗存在被‘燒’的事實。
用燒字形容，很貼切，因為出來的苗都是黃色的，逐漸枯萎變乾。
本來出苗率就不高，結果化肥氮元素又超標，直接導致苗被燒死了。
總之，一句話，東街鎮十八個村子，隻要是種玉米，高粱以及大豆的老百姓，提前四個月絕收了。
幸好也有一部分老百姓選擇栽土豆，種麥子的，不然的話東街鎮四萬多老農民今年到明年都得吃糠咽菜。
“嗬嗬，嗬嗬嗬…”
楊東聽著孫海的彙報，最終笑了，隻不過是冷冷的嗬笑。
孫海縮了縮脖子，他在楊東的笑聲裡麵，聽到了濤天的怒火化作的失望與憤怒。
“乾得漂亮。”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誇你們東街鎮的同誌了。”
“乾得好，真的太好了。”
啪啪啪…
楊東拍著雙手，為孫海和東街鎮乾部鼓掌。
“值得鼓掌，你們真的是太好了，東街鎮近四萬畝地，被你們搞的真好，四萬農村老百姓都得感謝你們，感謝你們幫他們節省體力，這一年都不需要種地了，真好。”
“你們才是真正的父母官啊，懂得體貼治下老百姓，不讓他們乾農活。”
“好，真好。”
楊東滿臉都是笑意，盯著孫海。
孫海已經被嚇得不敢說話了，臉色煞白煞白的。
他又如何聽不出楊東話語裡麵的嘲諷和滔天怒火？
隻是事已至此，又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