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貿易之城被星火點綴,紅狐深吸一口氣,混合著夜市炊煙與酒館麥芽香氣的晚風湧入肺葉。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風衣領口,與戰友們排成兩列縱隊走在街道上。
“紅狐啊,你有沒有覺得最近那些怪物越發囂張了。”走在紅狐左側的中年軍人用粗壯的手指比劃著,“前段日子那群雜種襲擊我們總部,被我們打得屁滾尿流。就是苦了你了,紅狐。你的傷現在怎麼樣了?”
紅狐輕笑一聲,右手不自覺地撫過左臂上的燒傷——那是與魔物作戰時留下的痕跡:“比起這個,”他的神情忽然變得嚴肅,“我更關心那些怪物的特殊能力到底是哪兒來的。嘴裡居然可以噴出火焰來,燒得我們總部一片狼藉,簡直就像小說動畫裡的超能力一樣……”
“紅狐,沒想到你這種鋼鐵男兒也會看動畫片啊!!不過也是,你才19歲。”隊伍裡爆發出一陣哄笑。走在後麵的瘦猴突然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神秘兮兮地晃了晃:“彆想這些有的沒的了。這是我從老家捎來的熏鹿腿,待會兒老地方……”
“肅靜!”長官鐵塔般的身影出現在街角,銅紐扣在晨光中閃閃發亮。聽到他的聲音,士兵們立刻挺直腰板,皮靴跟碰撞發出整齊的脆響。紅狐注意到長官嘴角掛著罕見的笑意。
“稍息。”長官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上邊安排了個特彆活動——今天晚上全體觀看童話劇《白雪公主》。”隊伍裡頓時響起壓抑的歡呼,幾個年輕士兵互相撞著肩膀。長官咳嗽一聲:“都彆給老子丟臉,給我把軍裝熨平了去。”
紅狐心頭湧起一陣暖流。自從十幾年前成為士兵,他早已忘記上次放鬆娛樂是什麼時候。這些年來的他經受著戰鬥的磨煉,苦不堪言。那些在野外凍得發抖的夜晚,能夢見自己已經逝去的姐姐,與她在虛假的夢中相擁都是莫大的奢侈。
想到姐姐,紅狐的眼中便流露出不可掩蓋的悲傷與寂寞。
“紅狐!發什麼呆?”戰友的肘擊把他拉回現實。此時,他們已站在劇場的大門前,紅狐仰頭望著高聳的屋頂,屋簷上刻著各種受歡迎的經典動畫形象。
推開沉重的大門,聲浪如潮水般湧來。劇場內座無虛席,水晶吊燈將穹頂照得如同白晝。當軍人們列隊入場時,原本嘈雜的觀眾席突然安靜了一瞬,繼而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是軍方的士兵們!!”
“天哪,英雄們來了!!”
幾個穿著節日盛裝的小姑娘掙脫母親的手,捧著錦旗跑向隊伍。紅狐半蹲下來,接過一麵繡著金色麥穗的紅色錦旗,上麵用金線繡著“懲惡揚善,鐵血丹心”八個大字。旁邊的中年軍人得到的錦旗上則是“山河守護者”,靛藍底色上綴滿星辰圖案。
“這是我奶奶繡的,”紮著羊角辮的女孩驕傲地說,“她說都是軍人叔叔保護我們,保護外麵的大家,我們才沒有被外麵那些怪物吃掉。”
聽到女孩這樣的話語,再回憶起在避難所見到的殘忍景象——那橫七豎八的屍體,染紅大地的鮮血,紅狐喉頭一緊。
他鄭重地將錦旗折好收進胸前的口袋,這時更多民眾湧過來,往他們手裡塞蘋果、手帕和寫著祝福的小卡片。有個白發老者甚至顫巍巍地要跪下,被紅狐一把扶住:“老人家,使不得,使不得!!”
舞台上的燈光突然大亮,身著王子戲服的宵夜從舞台的階梯上款款而下。他金色的皇冠在燈光下流轉著夢幻般的光澤,拖地的披風上縫著數顆會發光的小水晶。
“感謝諸位將士的到來。”宵夜客氣地伸出手來,先與長官握手,又轉向紅狐。
紅狐正欲與他握手,餘光卻瞥見舞台側幕的縫隙間,一雙塗著紫色眼影的眼睛正冷冷注視著他們。幕布微微顫動,露出半張妝容精致的臉——是負責在這場童話劇中扮演惡毒皇後的何汐。
“……你們居然還能被蒙在鼓裡的人們追捧?”她刻意壓低的嗓音還是飄了過來,“為什麼要把血腥味帶進藝術的殿堂?”紅狐看見她白皙的手指揪緊了幕布,似乎是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宵夜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轉身時巧妙地用披風擋住了紅狐與長官的視線。但紅狐已經看清何汐最後那個口型——她無聲地說出了“狗東西”三個字。
隨著童話劇將在1分鐘後開演的播報,掌聲再次響起,演員們也開始各就各位。紅狐跟著隊伍走向預留的座位,後背卻像被那目光灼出了兩個洞。他摸了摸放在胸口的錦旗,柔軟的布料下,心臟正有力地跳動著。
結合自己在避難所見到的那幅景象,何汐的舉動讓他產生了深深的疑惑:“難道她知道些什麼?”但是此時此刻,無論那個陌生的女人是何來曆,劇場溫暖的燈光和周圍戰友放鬆的笑臉,都讓他覺得這場休憩彌足珍貴,應該做的事情是好好珍惜,而不是去思考這些令自己胃疼的事情。
“白雪公主,正式開演!!”伴隨著如雷般的掌聲,舞台上的幕布緩緩升起。觀眾們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舞台中央,隻見一個身穿華麗惡毒皇後服飾的女子正端坐在魔鏡麵前。
這個女子正是何汐,她化著精致的妝容,眉毛高挑,眼神冷漠而輕蔑,透露出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魔鏡啊魔鏡,誰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皇後的聲音冰冷而刺耳,她的嘴角掛著一抹殘忍的笑容。她用一隻手捏著自己的下巴,另一隻手則優雅地插在胸前,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
魔鏡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地回答道:“是白雪公主。”
聽到這個答案,皇後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至極,她的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她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仿佛要將牙齒咬碎一般,惡狠狠地說道:“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比我更美的女人?我要殺了她!”
皇後的表演如此生動,以至於觀眾們都被她的情緒所感染,有人忍不住在觀眾席下麵高呼:“皇後的演技好讚!簡直將惡毒的感覺打入骨髓了!!”
紅狐也在一旁連連點頭,對何汐的表演讚不絕口:“演得確實不錯,把皇後的狠毒和嫉妒表現得淋漓儘致。”
緊接著,舞台上的燈光驟然一亮,一位身著一襲潔白如雪的長裙、頭戴一頂鑲嵌著一朵碩大鮮花的王冠的女子緩緩走上台來。這位美麗的女子,便是負責飾演靈靈的白雪公主。
此時的白雪公主,正如同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輕盈地穿梭在花叢之中。她與那些色彩斑斕的蝴蝶們一同嬉戲玩耍,臉上洋溢著純真而快樂的笑容。然而,就在這美好的時刻,一個不和諧的身影突然闖入了這片寧靜的畫麵。
“賤貨!!”隻見皇後滿臉怒容地大步走來,她的高跟鞋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每一步都帶著無儘的恨意。當她走到白雪公主麵前時,毫無征兆地飛起一腳,狠狠地踹在了白雪公主的身上。
“啊!”白雪公主慘叫一聲,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倒飛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可憐的白雪公主躺在地上,淚眼汪汪地望著皇後,輕聲喊道:“母後……”
“叫什麼?像你這種二皮臉就是欠揍!!”然而,皇後並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她冷哼一聲,緊接著又是兩腳踹在白雪公主的身上。隨著皇後的暴行,花叢中的泥土被濺起,弄臟了白雪公主的白裙和嬌嫩的臉頰。皇後這才滿意地停下了腳,轉身揚長而去,留下白雪公主在原地低聲抽泣。
“皇後怎麼這麼惡毒啊!白雪公主好可憐!”台下的觀眾們紛紛義憤填膺地喊道,他們對皇後的行為感到無比憤怒和痛心。
就在觀眾們為白雪公主的遭遇憤憤不平的時候,舞台上的場景迅速切換。下一幕中,白雪公主正與眾人圍坐在一張長桌前,愉快地享用著午餐。
然而,好景不長,皇後如同幽靈一般再次出現在餐廳裡。她二話不說,徑直走到白雪公主麵前,如同一頭發狂的野獸一般,猛地將白雪公主從座位上揪起。白雪公主驚恐地尖叫著,手中的餐具也散落一地。
皇後毫不留情地將白雪公主像扔破布娃娃一樣扔到地上,然後伸出她那塗著濃重指甲油的手指,狠狠地撕扯著白雪公主的衣服。隻聽“嘶啦”一聲,白雪公主的衣服被硬生生地撕開。
“呀——!!”靈靈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劇場,儘管她的身體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裡衣所保護,但她還是尖聲尖叫起來。淚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轉,仿佛隨時都可能決堤而出。
台下的觀眾們也被這一幕驚呆了,他們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憤怒的情緒瞬間在人群中蔓延開來,罵聲此起彼伏。
“畜生!!怎麼能這麼對待女孩子!!”
“皇後去死吧!!這種人不配活!!”
“你才是賤貨!!你是這個世界上最賤最惡心的人!!”
這些責罵聲像一把把利劍,直直地刺向何汐的耳朵。她緊閉著雙眼,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斷在心中默念:“隻是演戲,隻是演戲……”然而,這些罵聲卻綿延不絕,久久不停。
就在何汐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觀眾席那邊居然開始扔垃圾過來。紙團、橘子皮,乾脆還有人直接彈鼻屎過來。這些垃圾像雨點一樣砸向舞台,讓何汐有些猝不及防。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頭暈目眩,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這些垃圾讓她想起了曾經遭受校園欺淩時的場景,同學們也是這樣毫不留情地朝她扔垃圾,那種被人唾棄、被人厭惡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
猩紅的燈光聚集在舞台中央,將惡毒皇後和血宴飾演的獵人照得通紅。何汐高高揚起下巴,她的指尖深深掐進血宴的皮甲肩帶裡,鑲著黑寶石的護甲在她掌心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導演的要求在她腦中尖嘯——“再惡毒一點!要讓觀眾恨到骨子裡!!”
“我要她的五臟六腑——”她猛地拽住血宴的頭發迫使他仰頭,另一隻手將鉛盒砸在他胸口,金屬撞擊聲在劇場裡炸開,“——必須裝在盒子裡帶回來。”她貼著他耳畔低語,聲音卻讓前排觀眾聽得一清二楚,“如果讓我發現你心軟……”皇後白皙的手指劃過他喉結,“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來泡酒。”
突然間,猩紅的燈光驟然滅掉,整個舞台瞬間陷入一片漆黑。舞台上的配置以驚人的速度飛快變換著。眨眼之間,舞台就變成了一片茂密的森林,那逼真的背景板仿佛將觀眾們帶入了真實的森林世界。
在這片森林的中央,白雪公主正驚恐地麵對著手持匕首、步步逼近的獵人。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身體不由自主地連連後退。她的腳被一堆碎葉絆倒,整個人猛地向後倒去。獵人見狀,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一把將她推倒在碎葉之間。
就在獵人舉起匕首,準備按照皇後的命令剖開白雪公主的胸膛時,隻見白雪公主突然伸出手,緊緊抓住了獵人的手腕,淚眼汪汪地說道:“獵人先生,你真的要像母後吩咐的那樣,剖開我的胸膛嗎?”
話音未落,白雪公主便猛地摟住了獵人的腰,像一隻受驚的小鹿一樣,迅速鑽進了他的懷裡。獵人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他的手掌懸在半空,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然而,最終他的手還是輕輕地落在了白雪公主顫抖的背上。
隨著獵人的手落下,那把原本要奪走白雪公主生命的匕首也“當啷”一聲墜落在地,在這死寂的舞台上敲出了一陣心碎的回音。
“救命!!冷血殺手被小白花感化了!!”台下,一個身穿學院製服的少女突然捂住嘴,發出一聲尖叫。
“獵人被救贖了嗚嗚嗚!”緊接著,後排的一個大叔也激動得把手中的爆米花撒了一地。
“這什麼禁忌之戀!磕死我了!!”熒光棒突然從四麵八方亮起,像一片閃耀的星海。
……
白雪公主獨自在密林中穿行,夕陽的餘暉……其實是舞台上的打光燈。透過樹葉間隙灑落斑駁光影。她抱緊雙臂,單薄的衣裙沾滿落葉,腳步卻漸漸堅定——獵人放過了她,但森林的未知仍讓她忐忑。
“沙沙——”右前方的灌木突然晃動。白雪公主猛地僵住,卻見一隻圓滾滾的小鬆鼠頂開枝葉探出頭來。小哭飾演的小鬆鼠歪著腦袋,黑豆般的眼睛眨了眨:“迷路了嗎?”
“我”白雪公主剛要開口,喉嚨卻哽住了。她想起獵人收刀時那句“快走”,又想起鏡中皇後扭曲的麵容,最終隻是輕輕點頭。
小鬆鼠立刻蹦到她腳邊,蓬鬆尾巴掃過她沾泥的鞋尖:“跟我來!”它靈活地躥上附近的山毛櫸,又回頭確認她跟上,“再走半裡路,就是小矮人的家啦!”
舞台燈光隨著她們的行進漸暖,地麵上也鋪滿了發光蘑菇道具。
“他們雖然嗓門大,”小鬆鼠掰著爪子數,“但會做超甜的蜂蜜蛋糕!”它突然壓低聲音模仿:“‘小丫頭片子彆碰俺的工具箱!’——其實第二天就會給你雕木頭小鳥哦。”
聞言,白雪公主終於露出微笑,指尖撫過沿途的花朵。這時,小鬆鼠突然豎起耳朵:“聽!”
遠處傳來歡快的斧頭敲擊聲,混著跑調的歌聲:“挖礦~挖礦~鑽石亮晶晶~”隨即,陳葉,羽風,時雨,阿玲還有劇組替補人員飾演的小矮人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小鬆鼠的胡須得意地翹起來:“矮人們回來啦!”它拽著白雪公主的裙角往前跑去,“快看,煙囪在冒煙!他們今天肯定煮了奶油濃湯!”
舞台中央升起小矮人小屋的布景,七個毛氈帽子掛在門廊,窗內透出暖黃的光暈。隨著雷動的掌聲和觀眾們的討論聲,帷幕漸漸拉下。
“嗚嗚嗚小動物都比皇後有人性!”學生妹抽泣著翻找紙巾,“你們看它爪爪上的小肉墊天啊它還在幫公主擦眼淚!”
她男朋友立刻冷笑:“皇後估計連鬆鼠都想掐死,畢竟在她看來比她長得漂亮和比她善良的都該死。”
“我女兒從小連螞蟻都不敢踩,有些人演反派倒挺投入啊?!”一位卷發中年大媽嚼著口香糖喊道。
聽著觀眾席喧鬨的聲音,何汐皇後服飾下的身軀開始發抖。她感到頭暈目眩,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來。幕布也在觀眾意猶未儘的起哄聲中閉合。
隨著中場休息的鈴聲響起,觀眾席上的議論聲仍未停歇。許多人仍沉浸在剛才皇後暴虐的表演中,憤憤不平地咒罵著。
就在這時,導演帶著幾個工作人員推著一個巨大的玩偶走上舞台中央——那是一個穿著皇後戲服的人偶,妝容誇張,嘴角掛著與何汐如出一轍的冷笑,甚至連眼角的紫色眼影都一模一樣。
“各位觀眾!”導演拿起話筒,聲音洪亮,帶著煽動性的笑意,“為了讓大家更好地體驗劇情,我們特意準備了這個‘泄憤玩偶’!大家可以在中場休息時,儘情發泄對惡毒皇後的不滿!”
話音剛落,觀眾席瞬間沸騰起來。幾個年輕人率先衝上舞台,對著玩偶拳打腳踢。
“你嫉妒白雪公主?先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發爛發臭的臉!”一個女孩尖聲罵道,狠狠踹向玩偶的腹部。
“讓你欺負白雪公主姐姐!!你怎麼不乾脆死在舞台上?省得汙染觀眾的眼睛!!”另一個男孩掄起拳頭,重重砸在玩偶的臉上,讓它歪向一邊。
很快,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有人甚至掏出隨身攜帶的筆,在玩偶臉上畫上醜陋的塗鴉,還有人用腳狠狠踩踏著它,讓它變得破爛不堪。玩偶的“臉”很快被踩得變形,眼影暈開,像是一團淤青,狼狽至極。
“……”何汐站在後台的陰影處,手指死死掐進掌心。她看著那個被眾人淩辱的玩偶,喉嚨發緊,仿佛那些拳頭和咒罵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就像從前一樣。
她想起兩年前,班上的同學們也是這樣圍著她,把她的書包扔進垃圾桶,對她拳打腳踢,在她的課桌上寫滿“肥豬”的字樣。
“何汐,你沒事吧?”靈靈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身旁。她臉上掛著一副擔憂的神情,聲音卻冷得像冰,“觀眾們都很投入呢,看來你的演技真的很成功。這是一件好事,你要高興才對呀。”
何汐沒有回答,隻是死死盯著舞台,指甲幾乎要刺破皮膚。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隻是演戲。
——這隻是演戲。
——這隻是演戲……
………
鈴聲再次響起,觀眾們意猶未儘地回到座位,舞台上被蹂躪的玩偶被拖了下去,隻留下幾道臟兮兮的拖痕。
幕布重新拉開,燈光亮起,何汐再次站在舞台中央,扮演著那個惡毒的皇後。但這一次,她的聲音微微發抖,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銳利,反而透著一絲恍惚。
“魔鏡啊魔鏡……”她的台詞變得機械,像是被抽走了靈魂。
台下,紅狐皺起眉頭。他敏銳地察覺到,皇後的狀態不對勁——她的手指在顫抖,甚至有一瞬間,她的目光掃過觀眾席時,流露出一種近乎絕望的情緒。
“她怎麼了?”紅狐低聲問身旁的戰友。
“誰知道呢,可能演得太投入了吧?”戰友聳聳肩,“不過她演得確實夠狠,我都想上去揍她一拳。”
紅狐沒有接話,隻是默默注視著舞台上的何汐。
皇後本該用毒蘋果害死白雪公主,可何汐的手卻突然僵在半空,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扼住。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嘴唇微微發抖,眼神渙散。
台下的觀眾開始竊竊私語。
“她怎麼了?忘詞了?”
“該不會是心虛了吧?活該!”
導演在側台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繼續演下去。何汐咬緊牙關,強迫自己抬起手,將毒蘋果遞給白雪公主。可就在靈靈伸手接過的一瞬間——
“啪!”何汐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氣,蘋果掉在了地上。
靈靈愣了一下,隨即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她立刻進入角色,誇張地捂住胸口,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母後……您、您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觀眾席瞬間炸開了鍋。
“她故意的吧?!”
“太惡心了!連演戲都要欺負白雪公主!”
“滾下去!!”
何汐站在原地,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她看到觀眾席上有人站起來指著她大罵,看到導演在後台氣得跳腳,看到靈靈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和無辜的表情。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與記憶中莉莉絲的臉重合。
瞬間,無數的記憶碎片湧上心頭。躲在顏懷中哭泣的莉莉絲,在戰場上麵目猙獰的靈靈,對自己尖酸刻薄的導演……她笑了,那笑容扭曲而破碎,像是被人硬生生撕開的傷口。
“為什麼所有人都相信她?為什麼她隻要掉一滴眼淚,全世界就都站在她那邊?”何汐慘笑著,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嘴裡發出滲人的“嗬嗬”聲。
“是……我是惡毒的皇後,什麼事都怪我;我活該被你們扔垃圾、被你們咒罵……”何汐的聲音越來越大,情緒也越來越激動,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像是風中的落葉一般。
突然,她猛地一把扯下自己的發冠,那發冠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最終“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可你們知道什麼?!”何汐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尖銳而刺耳,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觀眾席,仿佛要透過那些人的眼睛看到他們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她的手如同痙攣一般緊緊抓住地上被踩爛的泄憤玩偶,“你們什麼都不知道!!”由於情緒失控的原因,何汐不小心發動了自己的異能,隻見那泄憤玩偶在何汐手上時突然燃燒起來。何汐怒吼著,手臂猛地一揮,將那泄憤玩偶狠狠地扔了出去。一團熊熊的火焰包裹著它,如同一顆燃燒的流星一般砸向觀眾席。
所幸的是,那玩偶最終砸到的是過道,並沒有直接砸到觀眾身上,但那突然燃起的火焰還是引起了一陣騷亂。
“著火了?!這魔術好厲害!!”觀眾席上的人們驚叫起來,有些人甚至興奮地鼓起了掌,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場魔術表演,而是一場失控的鬨劇。
然而,紅狐和他的戰友們,以及那些長官們,卻在這一刻瞳孔驟縮,他們的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因為他們想到了之前那個襲擊軍方總部的噴火的魔物,那個擁有特殊能力的魔物可以來去自如地操縱火焰。而此刻,高度相似的景象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出現在了他們麵前:這個女孩也有相同的能力。
“你們以為她是純潔無辜的小白花?!你們覺得她受儘了我的毒害?!那你們又知道她對我做了什麼,我又有什麼樣的苦衷嗎?!!”情緒失控的何汐還在嘶聲喊著,導演衝上台想阻止,卻被何汐一把推開。“你們甘願被蒙在鼓裡,毫不在意真相,你們每一個人都見風使舵得愚蠢至極,每一個都讓我惡心!!”
“……這女人不簡單。”紅狐的眉頭緊緊皺起,若軍方剛剛趕到時她的態度隻是一個巧合,但此刻發泄玩偶莫名著火的謎團,不允許軍方的任何人充當傻子。
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已經被抽離,何汐的嘴唇雖然仍在動,但她發出的聲音卻如同風中殘燭一般,變得模糊而微弱,讓人難以聽清。
然而,她那一顆顆如豆大的淚珠不停地滾落下來,砸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這些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淌,與她精致的妝容混合在一起,使得原本惡毒皇後的妝容也變得斑駁不堪。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一個縹緲的身影若有若無地浮現在她的眼前——顏。
“我從一開始就不想卷入什麼紛爭……我隻是……想守護心愛的人而已……”終於,何汐再也無法忍受內心的委屈,她一邊用手胡亂地擦拭著眼淚,一邊發出嗚咽聲,那聲音仿佛是從她靈魂深處發出的悲鳴。然後,她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地逃離了舞台,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中,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去。
刹那間,舞台陷入死寂。觀眾席也變得鴉雀無聲,無人敢確定剛才看到的究竟是演技,還是一個靈魂的崩塌。
與此同時,劇場後方的陰影處,身穿獵人服裝的血宴和小矮人陳葉靠在牆邊,默默旁觀著這一切。
“喂,血宴!!你倒是能沉得住氣,這下怎麼辦?!”陳葉焦急地問道。
血宴沒有回答,隻是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小小的金屬裝置,輕輕按下按鈕。
瞬間,舞台上的燈光閃爍了幾下,隨即“啪”地一聲熄滅。現場徹底伸手不見五指,觀眾席瞬間陷入混亂,議論聲再次四起。趁著這個空檔,血宴一把拽住陳葉的手腕,低聲道:
“走,該我們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