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神識無法看清的地方,就是那裡。
在沈懷琢凝視那裡的同時,眾人也繼續向前走出了一段距離。
當懸浮於空中的宮殿映入眼簾,所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由鐘乳玉石形成的宮殿,格外龐大,甚至比玄天劍宗的宗門大殿還要大上兩倍。
在這宮殿邊沿,還有一滴滴玉髓傾淌而下,如同在宮殿下方形成一道由玉髓液構成的瀑布。
此等奇景,實乃平生僅見。
“世間竟有此等奇景。”就連一向寡言少語的徐擒虎,都忍不住出聲感慨了一句。
徐鳳儀則看向尤長老問道:“尤長老先前說過,這奇景乃天然形成?”
見一行人看過來的目光似都帶了幾分質疑,尤長老認真地點了點頭,“冰泉宮先輩最初發現時,這裡就是這副模樣,沒有任何人為雕琢煉化的痕跡,亦沒有任何氣息留下。”
“而且,若是人為所造……既然能造成這副模樣,自然也能造得更加完美,而非隻是形似。”
這裡的鐘乳玉石,嚴格來講與實物存在一些差距,隻是形似。但能達到六七成相似,已經足以令人震撼。
就在眾人讚歎奇景的同時,沈懷琢看著這座玉石宮殿,陷入沉思。
這地方,讓他想到一種生活在九天上的仙獸。
玉靈貓!
生自靈玉,擁有點石成玉的本事,由它點化的玉石,可以玉化四周。經過玉化的地方,能量會被玉靈貓的本體吸走,用以築建本體所在的洞府。
這種身形如白玉雕琢,爪尖能點石成玉的仙獸,最喜將洞府布置的熱鬨、繁複,這份熱鬨並非指裡麵一同生活的仙獸多,而是像眼前這片玉石窟一樣,擁有數不勝數種類繁多的東西相襯。
沈懷琢曾經挖過幾座玉靈貓遺留的洞府,印象裡洞府中玉靈貓本體所居的位置,也會生成如不遠處那座鐘乳玉石宮殿牆壁上一樣的玉紋。
不過,玉靈貓……
這種仙獸在仙界都已經絕種了,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玉靈貓雖然能力獨特,但正因為它這種能力,成為不少人眼中可以利用的對象,過往仙界就發生過多起惡意圈養玉靈貓,讓其為自己衍化靈玉,亦或掠奪仙靈氣的事件。還有仙人懶得費那功夫養著玉靈貓,直接找到玉靈貓的洞府,將其殺害,奪走玉靈貓洞府內的玉石。
為了讓玉靈貓不至於絕種,他們四方神尊特意為玉靈貓在神域開辟了一處單獨的境域,玉靈貓可在裡麵隨意折騰、布置它們的洞府,不過不能掠奪外界的力量,隻能汲取和反哺那處境域本身。既是約束,也是保護。
除非四方神尊同時開啟境域的入口,否則誰也無法進入,裡麵的玉靈貓更無法離開。
那麼這裡這隻玉靈貓,又是從哪來的?
難不成此界還能衍生出玉靈貓這種仙獸?
沈懷琢眉頭微蹙,玉靈貓從何而來,暫時想不明白。不過有一點,他大致想明白了,北洲大部分地帶靈氣加速凋零,而極北荒原靈氣仍舊充盈,應當就是與玉靈貓有關。
這種隻知依靠本能行事,隻會布置洞府的仙獸,當然沒有這麼縝密的心思與能耐。是有人在利用玉靈貓的能力做事!
至於他判斷的對錯與否,隻要再去看看旁邊那幾座曾經枯竭過的靈礦,是否有著玉化過的痕跡,便能知曉。
蒼峘老兒既然讓他到南北洲靈氣凋零的源頭調查,那他們所處的那片地帶,或許也與玉靈貓有著一些關聯。
具體的原因,他還沒有什麼頭緒,得等去過旁邊那幾座靈礦再做思考。
沈懷琢凝眉深思著。
旁邊,尤長老還在滔滔不絕地介紹著霜髓玉窟內的景色。
霜髓玉窟一半位於地上,一半位於地下,裡麵靈氣充盈,但卻有一種無法調用靈氣的窒息感,介紹到後麵,尤長老語氣變得有些倉促。
哪怕裡麵的景色再如何壯麗稱奇,停留的時間久了,也會感到不適。
進入其中一個多時辰,幾乎將裡麵的景色大致看過一遍以後,眾人便折身沿著來時的路返回。
向外走著,徐真人傳音向沈懷琢詢問:“沈道友,你可看明白這裡是怎麼回事?”
“我的神識無法穿透剛才那座宮殿,我總覺得那地方有幾分不同尋常,不像是真正天然形成的。”
到底是曾經半步飛升的人物,徐真人的直覺頗為敏銳。
沈懷琢如實說道,“我懷疑這裡曾有一種名為玉靈貓的仙獸生活過,所謂霜髓玉窟,就是這種仙獸的洞府。”
“至於是與不是,隻要稍後再去那幾座曾經枯竭的靈礦看看,便能知曉。”
徐真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就連腳下有一道坎都沒看見,險些被凸起的玉石絆了一跤。
鬱嵐清走在師尊身邊,就在徐真人的正前方。
察覺身後人猛地向前撲倒,她急忙一個回身,就用劍鞘將人抵擋住。
借著肩膀被劍鞘抵住的這股力道,徐真人站穩身子,張了張嘴,有些艱難地道出一句,“多謝。”
隨後在前麵那對師徒轉回身子,重新邁步向前的同時,抬起右手,一通揉捏著自己方才被劍鞘抵住的肩膀。
鬱小友好心是好心,也確實接住了他,不過如果不是用堅硬的劍鞘,那就更好了。
這玩意,硌得疼。
他老人家身板孱弱的很,和他們刀劍難入的劍修可不一樣啊!
跟在徐真人身後的徐石,見他一直揉著肩膀,兩撇小眉毛先是機靈地抖了抖,隨後邁動小短腿快走了一步,上前猛地一拳砸中了徐真人一直揉捏著的那一側肩膀。
不是它小石頭不敬真人,而是前幾日它與鬱師姐鬥法,身體四分五裂被鬱師姐接回來以後,沒有拚好的地方,像是這樣錘幾下就拚好。
在它懵懂的腦袋裡,天真地認為,隻要多錘幾下,一切毛病就能恢複如初。
瞧瞧,果然有用。
這不,它錘了一下以後,徐真人果然不再揉肩膀了?
徐真人半邊身子已經麻了。
要不是腦子裡還在琢磨沈道友那幾句話,他真想止住腳步,回身狠狠教育徐石一通。
他將它從千年不見人影,枯燥無聊的宗門舊址中帶出來,它小子就是這麼孝順他的?
“沈道友,你方才說玉靈貓是什麼?仙獸?”比起教育徐石,眼前顯然還是這件事更重要一些,徐真人頂著發麻的半邊身子,向前快走,同時傳音問道。
他懷疑自己方才沒有聽清。
不然怎麼從沈道友口中聽到了仙獸二字?
其實,沈道友說的,是妖獸對吧?
“嗯,仙獸。”
沈懷琢淡定回道:“仙玉有靈,滋生靈識,幻而為貓。”
“玉靈貓確實是仙獸,不過與尋常獸族有所不同,活著的時候擁有氣血,死後便會化回一塊玉石。”
“沈道友,你慢點說,我怎麼有點聽不明白了……”
徐真人滿麵震驚,瞪著眼睛,連自己已經走出了同手同腳的樣子都沒有發現。
腦子裡將沈懷琢方才說的幾句話,重新過了一遍,他眼底的迷茫轉變為恍然與震驚。
仙獸!
沈道友竟然認識仙獸!
既名為仙,那自然來自仙人所居的上界……
雖然沈道友從沒有回應過,但他一直以為沈道友與他一樣,都是窺探到天道無情,心知飛升無望以後自散修為的“前大乘境修士”。
如今看,難道不是這麼回事?
知道仙獸,該不會沈道友以前不是大乘境修士,而是……而是仙人?
與仰仙城裡那個半仙器器靈的主人一樣,是一位從上界而來的謫仙?
難怪,難怪……
難怪沈道友明知天道阻人飛升,還對飛升上界心存希望,想為徒兒重新打開飛升之路。來自上界的謫仙,眼光就是與他這等凡夫俗子不一樣。
徐真人原本隻是湊趣參與,從來沒有想過真的能夠將飛升通道開啟,此時此刻,那份隨意的心思,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跟著沈道友,不,沈謫仙走。
一切大有可為!
他雖已自散修為,無緣大道,但他的徒弟們全都資質出眾,在他的教導下根基格外紮實。
若能送徒兒們飛升上界,他也能此生無悔,含笑九泉了!
一路從霜髓玉窟走出來,後麵徐真人的神色變了又變。
鬱嵐清沒有回頭,卻能從對方的腳步與呼吸中窺出端倪。
她不由往身旁師尊那邊看去一眼。
隱隱覺出,徐真人的神色變化,是與師尊有關。
…
出了霜髓玉窟,天色已暗。
考慮到沈懷琢素有夜寐的習慣,尤長老提議今日先歇在霜髓玉窟附近的冰屋,等到明日天明再起程離開。
這正合了沈懷琢與徐真人的意。
與負責此地的冰泉宮修士溝通片刻,尤長老拿回三塊控製冰屋禁製的玉牌。
每塊玉牌,剛好對應一座冰屋。
說是“屋”,其實內部大小,幾乎等同於尋常修士在宗門中的一座洞府。裡麵靜室、寢房、丹房一應俱全。
三座冰屋容納他們這一行人綽綽有餘。
“我與兩名弟子就住在沈道友隔壁那座冰屋,沈道友若有什麼事情,隨時傳音喚我便是。”尤長老客氣說道。
“好。”沈懷琢點頭應了。
今夜,還確實有一事需要尤長老“幫忙”。
夜色寂靜,一座座冰屋靜悄悄地佇立在雪地上。
夜深,一道神識悄然探向尤長老所居的冰屋,緊接著,另外一道氣息悄悄潛入冰屋。
不多時,尤長老眉心一涼,保持著盤膝打坐的姿勢失去了意識。而他懷中那枚半塊手掌大小,刻著“瑤”字的令牌,也順勢落到了身後的人手中。
“沈道友,到手了,我們趕緊過去吧。”
徐真人向著旁邊那座冰屋中,雙眼半閉,歪躺在榻上的人傳音道。
夜色漆黑,兩道貼著極品隱匿符的身影,悄然離開。
後麵,又一道纖細的身影,隱藏在黑暗中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