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李自成端起一杯酒,目光頗為誠摯地望向羅汝才與張獻忠,朗聲道:
“二位兄弟,有你們鼎力相助,本王實乃感激不儘,咱們的大業定能如日中天,乾杯!”
言罷,他毫不猶豫地一飲而儘,動作利落,儘顯豪邁之氣。
羅汝才與張獻忠見狀,也紛紛舉杯,仰頭飲儘。
那酒液順著喉嚨滑下,帶來一陣火辣辣的灼熱感。
一口酒下肚,張獻忠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道:
“闖王,在下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他的聲音略顯顫抖,顯然內心仍有些忐忑。
李自成聞言爽朗一笑,道:
“但說無妨,你我兄弟,何須如此拘謹?有話直說便是。”
張獻忠先是深吸一口氣,這才說道:
“方才在下與羅先生一番長談,突然就看透了很多事情,所以在下決定將麾下所有兵馬悉數交由闖王統轄。”
“這些兄弟隨在下征戰多年,在下視他們如手足。”
“但為了咱們的大業,在下願忍痛割愛。”
“至於在下,若闖王不棄,便賜在下個一官半職,在下願在闖王麾下效犬馬之勞,衝鋒陷陣,在所不惜!”
言罷,他猛地站起身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李自成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先是一愣,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之色。
但很快,這意外便被驚喜所取代,隻見他嘴角上揚,獨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要知道,早在張獻忠來投奔他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對張獻忠的十萬兵馬垂涎已久了,隻是苦於無從下手而已。
畢竟張獻忠怎麼說也是曾經的同僚,這要是一口氣吞了他的兵馬,他這麵子上也過不去啊!
這事兒要是傳出去的話,闖王的名聲不就壞了嗎?
因此李自成一直想著用比較柔和的方式來吞並張獻忠的兵馬。
比如說拉攏張獻忠手下的將領,讓他們帶著兵馬歸順自己。
再比如說下次攻城的時候讓張獻忠親自帶兵前去,然後再搞點小動作讓張獻忠死在潼關之下。
等張獻忠一死,他的隊伍群龍無首,自然也就隻能歸順與他了!
隻是還沒等他開始行動呢,張獻忠竟如此主動的要求歸順,不僅願交出兵馬,還甘願做他手下一卒。
這對張獻忠而言,無疑是天大的喜訊!
有了這十萬兵馬,他的實力將大大增強,與朝廷對抗時,也更有底氣了。
當然,他也不擔心這是張獻忠的詭計,因為得到張獻忠的兵馬之後,他就會立刻將這些兵馬打散分到各處,不出兩三個月的時間,這些兵馬就會徹底成為他的人了。
想到這裡,李自成連忙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張獻忠麵前,雙手用力將他扶起,道:
“兄弟這是說的哪裡話?我們本就是一家人,何須如此見外?”
“你今日這般說,倒顯得我李自成是個貪圖你兵馬之人了,這事若傳出去,讓其他兄弟如何看我?”
“所以此事萬萬不可!”
雖然心裡早已經樂開了花,但李自成心裡明白,表麵的功夫還是要做好的。
張獻忠心中自然也明白這點,知道這不過是場麵話而已,但麵上仍恭敬道:
“闖王莫要如此,在下是真心實意歸順闖王的,在下向來一言九鼎,既然做了決定,便絕不會反悔。”
“日後若有人敢以此事對闖王不敬,在下定與他拚個魚死網破,絕不讓闖王受半點委屈!”
話說到這份上,麵子裡子都已給足,李自成也就不再多言了。
他拍了拍張獻忠的肩膀,臉上洋溢著滿意的笑容道:
“既如此,那本王也就不再推辭了。”
“不過你放心,往後你就是本王的二把手了,本王絕不會虧待你。”
“隻要咱們齊心協力,定能推翻這腐朽的朝廷,建立一個屬於咱們的新世界!”
張獻忠聞言,心中暗自鬆了口氣。
雖然他不確定這“二把手”的名頭是否名副其實,但從李自成的態度來看,自己日後在農民軍中的地位應該不會太低。
更重要的是,他此舉已表明了誠意,李自成應該不會再對他下殺手了。
畢竟他都主動交出兵馬了,李自成若再對他動手,未免顯得不義。
雖說他們如今都是賊寇,但賊寇也得講點仁義道德,否則以後誰還敢來投奔?
想到這裡,張獻忠也輕鬆了許多。
下一秒,他端起酒杯對李自成道:
“多謝闖王信任,在下定當竭儘全力,為闖王效犬馬之勞!”
言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與此同時,李自成微微側過身,目光投向一旁的羅汝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緩緩道:
“羅先生,想必促成此事,也是你勸說的功勞吧?”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在這營帳之中清晰可聞,仿佛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自信。
羅汝才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顯得有些尷尬。
因為他心中清楚,他確實曾勸說張獻忠加入李自成這一邊,畢竟從當前的局勢來看,抱團取暖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然而,除了這些之外,他還勸說張獻忠脫離李自成的隊伍,甚至還暗中打算幫他逃走。
隻是如今這局麵,再提這些顯然已無濟於事,說出來隻會徒增尷尬和麻煩。
想到這裡,羅汝才隻能硬著頭皮對李自成拱了拱手,卻也未再多言,算是默認了此事。
李自成見狀,倒也不再追問,他其實已經不在乎剛才羅汝才和張獻忠到底說了什麼。
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又何必在乎其他事情呢?
而張獻忠自然也不會把剛才那些話直接說出來,畢竟這對他也沒什麼好處,說出來說不定還會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和矛盾。
緊接著,三人便在這酒桌上繼續暢飲起來。
與之前那略顯壓抑的氣氛不同,這次氣氛明顯輕鬆了許多。
幾杯酒下肚之後,酒意漸漸湧上心頭,羅汝才這才鼓起勇氣,直接進入了正題。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神色變得凝重起來道:
“闖王,剛才我和張獻忠討論了一下最近河南周邊的情況,發現了一件頗為蹊蹺之事。”
“那便是如今朝廷似乎在河南周邊所有的省份都布置了大量的兵馬,這些兵馬就像一張巨大的網,將我們緊緊地困在了河南。”
“看這架勢,似乎想要把我們困死在這裡,等到明年開春,天氣轉暖之後就對我們下手,這該如何是好?”
“哦?有這種事?”
李自成聞言,眉頭頓時緊鎖起來。
他深知如今朝廷的兵馬不容小覷,若真如羅汝才所說,那他們現在的處境可就十分危險了。
與此同時,羅汝才也將之前和張獻忠所說的話大概複述了一遍。
李自成聽得十分認真,眉頭也越皺越緊。
很明顯,他並沒有意識到事情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
在他原本的設想中,朝廷雖然會對他們有所防範,但也不至於如此興師動眾,在周邊所有省份都布置兵馬。
片刻之後,李自成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抬起頭目光看向羅汝才問道:
“那麼羅先生,敢問可有破局之法?”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焦急和期待,畢竟如今他們麵臨著如此嚴峻的局勢,急需一個可行的解決辦法。
羅汝才本來也沒什麼好辦法,但李自成問起,他隻能假裝沉思了片刻後道:
“本來最好的辦法就是順利攻下潼關,然後占據陝西,畢竟潼關可是天險之地,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隻要占據了潼關,憑借其天險,我們就能守住陝西,就算最後真的守不住,也可以退到四川。”
“到時候就算是朝廷真的派了幾十萬大軍,也沒辦法對我們做些什麼。”
“可如今這潼關守軍眾多,且防守嚴密,實在是太難攻破了,所以在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更重要的是如今已經入秋了,天氣漸漸轉涼,不出意外的話,再過一個月就要下雪了。”
“一旦下雪,道路難行,我們也沒有什麼時間再去占領彆的地方了。”
李自成聞言,也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他在陝西河南一帶混跡了數十年,對這裡的氣候和地理環境十分熟悉,當然知道最近幾年的天氣變化。
每到十月底的時候,天氣就會驟變,開始下雪,然後一直到來年三四月份,這中間最起碼有四個多月的時間大雪紛飛。
而在這段時間裡,基本上他們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坐吃山空。
這也是為什麼他非要攻下潼關的原因。
隻要攻下了潼關,占據了關中這片富饒之地,那他就可以搶奪更多的糧食來供養他的大軍了。
彆的不說,單單一個秦王府幾百年的積蓄,估計就可以供養他的軍隊吃上一兩年了。
有了充足的糧食,他們才能在這寒冷的冬天裡生存下去,才有機會繼續發展自己的勢力。
片刻之後,李自成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繼續說道:
“羅先生的擔憂本王又何嘗不知?”
“隻是如今在河南,已經沒有多少糧食可以搶了,連年的天災導致百姓們的生活苦不堪言,糧食也所剩無幾。”
“這也是為什麼本王非要拿下潼關的原因。”
“要是不進入陝西的話,咱們這六十萬大軍的過冬就會是一個大問題。”
“隻是本王也沒有想到這孫傳庭實在是太厲害了,整整三個月了,我們發動了無數次的進攻,愣是沒攻下潼關。”
說到這裡的時候,李自成也是無奈的在心中歎了口氣。
沒辦法,潼關真他娘的太難打了!
羅汝才聞言,皺著眉頭想了一下。
片刻後,他這才說道:
“闖王,不如這樣,咱們接下來還是先攻打潼關,為期半月。”
“在這半個月時間內,我們還是集中所有的兵力全力攻打潼關,要是能攻打下潼關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但若是攻打不下潼關,那我們就立刻放棄潼關,然後開始在河南境內搜集更多的糧食和棉花準備過冬。”
“河南雖然戰亂頻繁,但總還有一些地方存有糧食和棉花,我們多花些時間和精力,應該能搜集到不少。”
“等冬天過去,天氣轉暖,我們再從長計議如何?”
張獻忠聞言,也是附和道:
“闖王,在下覺得羅先生說的沒錯,攻打陝西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保存實力。”
“若是冬天到了,而我們無處可去、無糧可吃的話,那麼一切都完了。”
“士兵們吃不飽穿不暖,就會產生不滿情緒,甚至可能會發生嘩變,到時候不用朝廷的兵馬來攻打,我們自己就會土崩瓦解。”
“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先解決過冬的問題,保存實力,等來年再做打算。”
李自成想了想,覺得這確實是一個辦法,既不影響自己攻打潼關的計劃,也不影響接下來大軍的過冬。
於是乎,當下他便點了點頭道:
“既然如此,那就按羅先生說的辦吧。”
言罷,李自成又端起了一杯酒,然後笑道:
“來,兩位兄弟,咱們再喝一杯!不管前方有多少困難,我們都要一起麵對,這碗酒就當是為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壯行!”
下一秒,三隻酒杯碰撞在了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緊接著便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很明顯,他們自認為已經做好了萬全的計策。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的計策終究是要落空了。
因為朝廷那邊已經開始計劃把河南的所有百姓、還有一切的物資都遷移到周邊的省份了。
等到把百姓和物資都遷移走,河南就會變成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到時候留給他們的隻有一個空殼而已!
屆時他們的日子將會更加艱難,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都不好說。
而這一切,李自成他們還渾然不知,依舊沉浸在自己所謂的萬全計策之中。
就在李自成他們滿心幻想著屬於他們的美好未來時,京城這邊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地進行著。
關於把河南的百姓遷移到河南周邊省份這件事,毫無意外地經過了崇禎的同意。
甚至當天下午的時候,崇禎便主動召集了幾位心腹大臣,就此事展開了深入的討論,並且最終確定了下來。
當然,這件事兒最終還是以崇禎的名義正式發布的聖旨。
說實話,崇禎起初心裡是有些不情願的。
因為他心裡明白,強迫一個省的百姓離開他們世代居住的家鄉,這可不是一件輕描淡寫的小事兒。
沒準在遷移的過程中,這些百姓會一邊走一邊在心裡罵他這個皇帝。
可崇禎也深知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一旦把百姓都遷走,河南就會變的空空如也。
如此一來,李自成的隊伍就失去了兵力來源,無法繼續壯大。
所以,崇禎在經過一番權衡之後,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同意了這個計策。
並且當天下午,內閣就準備好了聖旨,迅速發往了各地。
接下來的幾天裡,天氣愈發涼爽了起來。
京城周邊的樹木漸漸泛黃,就連那煤山上赫赫有名的歪脖子樹,也未能逃脫這秋意的侵襲,葉子慢慢由綠轉黃,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而伴隨著天氣逐漸轉涼,這也預示著冬天已經近在咫尺了。
更何況大明如今正處於小冰河時期,氣候異常寒冷,一旦入了秋,就應該早早地開始準備過冬的物資了。
京城百姓們自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最近一段時間,京城內呈現出了一片熱鬨非凡的景象。
棉花、煤炭、木材、蜂窩煤等等所有的取暖物資都成了搶手貨,全部都快賣的脫銷了。
特彆是蜂窩煤,更是備受百姓們青睞。
即便京城裡已經有不少商家從事這個行業,開設了大大小小的蜂窩煤作坊,可蜂窩煤還是賣得極其緊俏。
這是因為百姓們來買的時候,基本上都是幾百塊幾百塊地買,仿佛生怕買少了,這個冬天就會挨凍似的。
要知道京城可是有著一百多萬人口,這麼多人所需的蜂窩煤數量,絕對是一個龐大到驚人的數字。
因此所有的商家也都在加緊生產蜂窩煤,以保證供應。
不過好在總體來說,京城的物價還算平穩。
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大明國營商鋪,近半年以來,大明國營商鋪一直在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嚴格控製著京城的物價。
那些商販要是膽敢把東西的價格定得太高,老百姓們就會毫不猶豫地到大明國營商鋪前來采購東西。
而且大明國營商鋪是由國庫直接供貨的,貨源充足,也不存在什麼斷貨、缺貨的問題。
這就導致商家們要是想繼續做生意的話,價格方麵肯定不敢高過大明國營商鋪。
不過朱慈烺還是十分體諒這些商人的,因此控製物價的時候也會給他們留足一定的利潤,以確保他們能繼續把生意做下去。
除此之外,為了防止依舊有一些窮苦的百姓無法順利過冬,朱慈烺還特意下令在各地新建一些房屋。
這些房屋的內部布局有點類似於大通鋪,一排排整齊地排列著。
等到下雪的時候,屋裡時時刻刻都會點燃蜂窩煤用來取暖,以確保住在這裡麵的人不會挨凍。
不過,這裡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進來的,隻收留一些無家可歸的人。
而且在這裡每天還供應三餐,不過在這裡就彆想吃得太好了,每天三碗稀粥,保證清湯寡水,隻能維持一個人活下去而已。
但這並非是因為朱慈烺心狠,故意苛待這些百姓,而是他心裡明白,要是這裡吃得太好的話,那些本來家裡有糧,可以順利過冬的百姓肯定會眼紅,說不定就會聚集到這裡來。
這樣一來,就會給朝廷帶來很大的負擔,也違背了朝廷幫助真正有需要的人的初衷。
所以,必須把這裡的條件搞得艱苦些,才能讓那些真正走投無路的人得到救助。
與此同時,京城的水泥路也在如火如荼地修建著。
工部的官員們心裡都清楚,入秋之後馬上就要下雪了,一旦下了雪,施工就會被迫停止,所以他們必須趕在下雪之前修建完京城的道路。
不然完不成任務,工部可是要挨罰的。
畢竟之前工部可是承諾過,會在今年下雪之前修建好所有的道路。
因此最近一段時間,工部簡直是忙得不可開交,所有人忙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原本的計劃是隻在白天乾活,晚上不用乾的,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已經搞成了二十四小時輪班製。
晚上的時候,工地上就使用了燭火、燈籠等等一切照明物品,將整個工地照得亮堂堂的。
然後工人們分工明確,有的搬運石料,有的攪拌水泥,有的鋪設路麵,忙得不可開交。
雖然可能會影響一些百姓的休息,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好在最近沒有下雨,所以工程也沒受什麼影響,進展的還算順利。
總的來說,再過一個月左右冬天就會來了,到時候京城將會以全新的麵貌迎接這個寒冷的季節。
這一天,兵部尚書李邦華正在內堂專心致誌地處理公務。
內堂裡十分安靜,隻有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的聲音。
突然就在這時,一個官吏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手裡還緊緊拿著一封書信。
“大人,這是從宣府發來的奏疏,請您過目。”
官吏說著,雙手將書信遞到了李邦華麵前。
宣府發來的?
李邦華聽到這話多少有些意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書信。
也不怪李邦華會感到意外,畢竟現在所有涉及軍情的奏疏到了京城之後,大多數都會直接送到東宮,由朱慈烺親自過目。
可這封奏疏卻是送到兵部的,那麼隻能說明一件事情,就是這份奏疏上所說的事情不是很緊急,所以才會按照原來的規矩送到兵部。
想到這裡,李邦華這才不緊不慢地說:
“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官吏聽到這話,恭恭敬敬地將書信放在桌上,隨後便轉身離開了。
緊接著,李邦華拿起書信仔細一看,就發現這份奏疏果然是從宣府發來的,而且還是宣府總兵秦良玉親筆所寫。
李邦華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打開了這封奏疏。
粗略地看了一下之後,李邦華的嘴角突然露出了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