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這裡隻剩下父子二人之後,鄭成功便直接問道:
“父親,您突然來到這裡是為了何事?您不是應該在福建一帶駐守嗎?”
鄭成功心中充滿了疑惑,他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到皮島。
當然,這件事情也不能怪他,因為朝廷考慮到皮島距離大明實在是太遠了,所以並沒有將崇禎過壽的事情告知皮島諸將,隻想讓他們安心在此駐守!
鄭芝龍自然也是知道內情,不過他也知道這件事情大概是瞞不住的。
因為他帶來的那些使者這會兒也都陸續下船了,其他人隻要不傻,就知道朝廷那邊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與其讓他們胡思亂想,還不如直接把這事挑明了。
因此鄭芝龍隨即便笑著說道:
“還能是為了何事?當然是為了接各國使臣以及朝鮮使臣去大明參加陛下的萬壽節了。”
緊接著,鄭芝龍便將此行的主要任務說了出來。
聽到這話之後,鄭成功這才一臉恍然大悟,也終於知道為什麼鄭芝龍會突然出現在皮島了。
隨後鄭成功笑道:
“如此一來,孩兒明日便通傳下去,讓朝鮮國王派遣使臣和貢品,準備隨父親前往大明。”
“另外,孩兒明日也準備一些賀禮,父親也幫孩兒送回大明吧。”
雖然鄭芝龍剛才已經說過了朝廷之所以沒有將此事告知皮島諸將,為的就是讓他們安心在此駐守,不必因為這些事情分心。
但這件事情鄭成功既然已經知道,那便萬萬不可能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因此這壽禮定然是要送的。
鄭芝龍聽到這話先是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笑著說道:
“這種小事還用你說?你的那份賀禮為父早已備下了,不僅是你的賀禮,你的其他幾位兄弟的賀禮,為父也都準備好了。”
不得不說,鄭芝龍考慮得十分周全,他知道如今自己的幾個兒子都被封了官職,正是需要在崇禎和朱慈烺麵前露臉的時候,所以也為他們每個人都準備了賀禮。
頓了頓,鄭芝龍繼續說道:
“隻是這件事情你也要告知你手下的其他將領,讓他們也準備一些賀禮。”
“若是不夠的話,為父這裡還有多餘的,也都算他們一份。”
“畢竟你們孤懸海外,總是要和陛下以及太子多聯絡聯絡感情的。”
鄭芝龍這話完全是為了其他武將考慮,畢竟多和崇禎以及朱慈烺聯絡聯絡感情總是沒壞處的。
當然,這也是為了鄭成功考慮,隻要鄭成功把這個消息告知其他將領,那麼無形之間,其他將領便又承了鄭成功一個人情。
雖說伴隨著那些他國使臣下船,那些將領們也會知道此事,但是彆忘了,他們的賀禮想要順利抵達京城,還是靠鄭芝龍來運的。
所以這份人情最終還是會算在鄭成功頭上。
鄭成功自然也是想到了這點,隨後趕忙鄭重的點頭道:
“父親放心,孩兒等會便將此事通知下去。”
緊接著,鄭芝龍又道:
“除此之外,為父這次來還要接建奴的使臣一同去往大明,而且大明派遣的明使應該已經到了建奴的國都,不出意外的話,最近幾天他們就會來到皮島了。”
鄭成功皺了皺眉頭,然後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建奴前不久在我們手裡吃了大虧,怕是不會去參加陛下的萬壽節吧?”
鄭芝龍冷笑道:
“這可由不得他們,要是他們不來的話,為父便會主動和他們交涉,隻要建奴不傻,他們就知道該怎麼做。”
鄭芝龍對自己如今的能力還是十分有信心的,他相信建奴在目前的情況下,絕對不敢輕易得罪大明。
畢竟如今建奴已經沒有任何的水師部隊了,甚至連可以製造船隻的船廠都被鄭芝龍全部炸毀了。
所以如今的他們在麵對大明水師時,還真是無可奈何,隻能被動在岸上防守。
再加上遼東方向還有祖大壽、祖大弼駐守,在這種情況下,建奴是絕對不敢耍什麼幺蛾子的,他們隻能乖乖地按照大明的要求去做。
鄭成功聽到這話也是笑著點了點頭,心中不禁感到一陣暢快。
他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大明對建奴的優勢會越來越明顯,而他們收複失地的日子也不遠了。
幾杯茶水下肚之後,鄭芝龍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事情,然後對鄭成功道:
“對了,還有件事為父覺得有必要和你打個招呼,是關於日本那邊的事情。”
鄭成功聞言一愣。
“日本?父親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鄭芝龍則是緩緩道:
“為父在出發之前,太子殿下特意交代過,讓為父留意日本那邊的動靜,最好是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因此為父這次特意去了趟日本打探消息,順便把你在日本的弟弟也帶來了。”
“他從小在那邊長大,對日本內情更熟些,回頭讓他跟你細說。”
鄭成功聽到“在日本的弟弟”時,臉上瞬間有些驚訝,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然後點頭道:
“孩兒知道了。”
鄭成功的這個弟弟名為田川七左衛門,和鄭成功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雙方的年齡隻差了不到兩歲。
他雖冠著日本的“田川”姓氏,骨子裡卻比許多漢人更透著對大明的赤誠。
而這姓氏的由來,則是父親鄭芝龍將他過繼給了妻子田川氏的娘家。
長大後的他,成了鄭氏家族在日本的全權代表,長期主持中日貿易。
常年將日本的硫磺、武士刀等緊缺物資通過商船運抵大明,又把江南的絲綢、茶葉銷往長崎。
即便後來鄭成功舉旗抗清,田川七左衛門也始終暗中鼎力相助,不斷輸送人力、物資供應兄長,傾力維係著海上貿易這條命脈。
哪怕麵對德川幕府的鎖國禁令,他也想儘辦法周旋,直到日本再次閉關鎖國,這條支撐著鄭氏抗清的商路才逐漸沉寂。
可以說在支持鄭成功抗清這條路上,田川七左衛門也是出了大力的。
他雖然有個日本名字,但他卻比某些漢人還要更像漢人!
不過話說回來,鄭成功已經有十來年沒見到這個弟弟了,因此突然聽到此事,難免還是有些驚訝的。
鄭芝龍雖然也察覺到了這點,隨後便道:
“你們兄弟雖然十幾年沒見過麵了,但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相互之間還是需要多聯絡一下。”
“他近些年已經開始掌握咱們鄭家在日本的貿易了,以後對你定然是有大用的!”
鄭成功趕忙應聲道:
“父親放心,孩兒知道了!”
下一秒,鄭芝龍突然又笑道:
“說起來還有件趣事,那就是這日本雖關起門來搞鎖國,這次卻也派了使臣來,說是要給陛下賀壽呢。”
鄭成功詫異挑眉:
“他們怎麼會突然來湊這個熱鬨?”
“還不是因為之前的鬆錦之戰。”
鄭芝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語氣裡帶著幾分譏誚。
“那場仗打得太大了,雙方加起來足有百萬兵馬廝殺,動靜傳到日本,把他們嚇得不輕。”
“聽說幕府裡的老家夥們折騰了好幾個月,這才弄明白大明如今的分量,如今知道陛下要過壽,便屁顛屁顛派了人來,想借著賀壽探探咱們的底細呢。”
鄭芝龍說著搖了搖頭,眼底滿是不屑。
“你說可笑不可笑?平時把港口封得跟鐵桶似的,這會兒倒想起攀交情了。”
“依為父看,他們就是怕大明騰出手來收拾他們,才想著先來示好。”
“畢竟大明和日本之前的關係不怎麼好!”
這話說的倒是實話,一直以來,明朝和日本的關係都算不上多好,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糟糕的!
早在十六世紀中葉,日本便與葡萄牙商人、中國海盜勾結,形成規模龐大的走私集團。
他們以日本九州、對馬島為基地,頻頻襲擾大明東南沿海的浙江、福建、廣東等地。
甚至在一五五五年、也就是嘉靖三十四年的‘壬午之亂’中深入內地,兵鋒直抵南京附近。
這群倭寇燒殺搶掠,將沿海百姓的家園搗毀得一片狼藉,無數人流離失所、民不聊生,明朝被迫全力加強海防。
時間來到一五九二年、也就是萬曆二十年的時候,野心勃勃的豐臣秀吉企圖以朝鮮為跳板征服大明,然後發動了十五萬大軍入侵朝鮮,史稱‘壬辰倭亂’。
麵對這樣的場景,朝鮮向明朝求援,明神宗派李如鬆、鄧子龍等將領率軍入朝,雙方展開了長達六年的拉鋸戰。
最終爆發了一五九八年的‘露梁海戰’,明朝和朝鮮聯軍全殲日本艦隊,恰逢豐臣秀吉病死,日軍才倉皇撤退。
總而言之,一直以來日本都對大明虎視眈眈,隻要一有機會他們就會撲上來撕咬大明,試圖扯下幾塊肥肉。
這也是朱慈烺讓鄭芝龍打探日本情況的主要原因,畢竟作為一個穿越者,他可太知道日本將來會對華夏造成多大的威脅和傷害了!
因此再解決完李自成和建奴之後,日本就是朱慈烺的下一個目標了!
畢竟要是不乾日本的話,實在對不起那些無辜枉死的百姓!
言歸正傳,在聽到鄭芝龍的這番話之後,鄭成功突然帶著幾分探究的語氣問道:
“父親,你說太子殿下突然這麼關心日本,莫不是想對日本動手?”
鄭芝龍先是摸了摸下巴,然後又搖了搖頭。
“不好說,畢竟眼下大明的內憂外患還沒徹底解決,建奴依舊虎視眈眈,流寇餘孽未清,因此這個時候絕對不宜多生事端。”
“但是話說回來,這麼多年以來日本頻繁騷擾大明,但凡是一位有抱負的君王都不會放任不管。”
“就算陛下不對日本動手,估計等太子殿下繼位之後,也要對日本動手!”
“如果真要對日本動手的話,這皮島的位置可就太重要了。”
鄭芝龍說著,突然伸手往東南方向一指。
“從這裡出發,借著洋流,不出十日就能到日本九州島,進可攻,退可守,簡直是天然的跳板。”
這話一出口,鄭成功隻覺得肩上的壓力又重了幾分。
他原本以為守住皮島,牽製住建奴就夠了,但如今看來,這小小的海島,將來或許要承擔更重的擔子。
隨後鄭成功挺直脊背,沉聲看向鄭芝龍應道:
“父親放心,兒子明白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多重!”
鄭芝龍這才一臉欣慰的點了點頭。
因為要等候李定國一行人與建奴使臣,因此鄭芝龍在皮島暫留了數日。
而在這幾天的時間裡,原本安靜的海島突然就變得熱鬨了起來。
那些來自各個國家的使臣個個皆是財大氣粗之輩,一上岸便四處搜羅特產。
什麼遼東的紫貂皮、朝鮮的老參、皮島本地的乾鮑與魚翅,隻要入了他們的眼,便毫不含糊地甩出銀子購買,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
島上的百姓們先是被這些土豪甩出來的銀子砸的腦袋發暈,隨即像是被點燃的星火,家家戶戶都動了起來。
老人們翻出壓箱底的海產乾貨,漢子則是拿出上好的皮料,連半大的孩子都提著籃子叫賣特產,可即便如此,他們的貨物還是轉眼就被使臣們搶購一空。
這倒不是因為這群使臣錢多的沒地方花,而是古代進貢其實也伴隨著貿易,等他們把這些貨物帶到大明之後再一轉手,少說也有倍以上的利潤!
然後再用這些錢購買大明的綾羅綢緞、茶葉瓷器,運到他們的國家之後又是五倍、乃至十倍以上的利潤。
也就是說無論他們現在花了多少錢,將來都能最少賺取十倍以上的利潤!
如此一來,皮島突然一下子就成為了一個貿易中心!
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很快傳到了隔海相望的朝鮮。
不過兩三天功夫,十幾艘小貨船便搖搖晃晃地靠上了皮島碼頭,船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特產。
都是朝鮮百姓聞訊趕來的,他們操著半生不熟的各色語言,手舞足蹈地與使臣們討價還價,把碼頭邊的空地擠得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