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梔枝覺得最近身邊的人都怪怪的。
顧聿之化身男菩薩,每天都想用身體點化她。
裴鶴年匆忙出國,視頻電話倒是照舊,半點看不出來傳聞中火急火燎的樣子。
席靳最近纏她纏得要命,像塊黏人的太妃糖。
她溜得多了,對方又默不作聲的坐在她旁邊,眼眶紅紅的,眼裡含著一包水,要哭不哭,像個被拋棄的小媳婦。
大哥的存在感也尤其強。
他不再喊她“妹妹”,換了以前偶爾親昵的時候,才會喊的“寶寶”。
當著席靳的麵會喊,當著爸媽的麵會喊,甚至還會故意把她逼在牆角,在薑梔枝心臟怦怦直跳,嚇得閉上了眼睛的時候,故意摸一摸她的頭發。
語氣很淡,帶著玩味:
“發型亂了,你在緊張什麼,寶寶?”
薑梔枝落荒而逃。
她總感覺陸斯言在注視著她。
像隆冬時分的清晨,從無邊無垠的曠野蔓延過來的白霧,一寸寸纏緊了她,無論她的腳踝拐向哪一道路口。
不管是吃飯,還是在樓下花園裡和席靳玩,又或者是現在——
她哈欠連連,穿著長長的睡裙出現在旋轉樓梯上,眼裡生理性的淚水還沒消下去,就徑直對上了坐在沙發上的,一臉乖巧的顧厭。
薑梔枝:“?”
對方也看到了她,於是很矜持地起身,當著前麵大哥和母親的麵,格外安靜地跟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枝枝?”
薑梔枝一臉震驚:“你怎麼來了?”
話音剛落,商秀蘭女士的聲音就及時響起,帶著某種嗔怪:
“這孩子,怎麼說話呢?”
“朋友來找你玩,你第一句話不說歡迎人家,還問人家怎麼來了,怎麼能這麼沒禮貌?”
薑梔枝“啊”了一聲,看著媽媽。
不是當初在去顧老六家的車上,爸爸媽媽說的嗎?
說顧厭行事偏激,做事不夠正派,讓她遠離他。
商秀蘭女士捏了捏她的手,薑梔枝這才看到了對方眼底的水光。
母親的眼眶很紅,有些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發。
剛睡醒的薑梔枝不知道自己怎麼又激起媽媽的母愛了,她隻是乖乖被媽媽摸了摸頭,又聽到母親的聲音響起,帶著刻意的壓低:
“小厭是個好孩子……他命苦,長這麼大不容易,你彆欺負他。”
薑梔枝:“啊???”
商秀蘭女士又擦了擦眼睛,強忍著那些淚花,鼻腔裡酸酸的:
“做媽媽的聽不了這些,他一說,媽媽就會想到你,要是我的枝枝也沒有媽媽——”
商秀蘭女士喉口一梗,眼淚差點又滾下來了。
少女的手指連忙捧了上來,替她擦著眼淚,
“媽媽,彆哭呀,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商秀蘭女士有些失態,她有點也不好意思,借著切水果的理由去了廚房。
她一走,客廳裡隻剩下三個年輕人。
薑梔枝頂著這幾天怪怪的大哥的目光,伸手掐了掐顧厭的臉,威脅:
“小厭,你剛剛乾嘛啦?”
顧厭也有點茫然:
“我就是挑著以前的經曆簡單說了說……我也不知道……你生氣了嗎?”
陸斯言邀請他上門做客,顧厭很重視,他學著顧聿之的日常穿搭,收拾的很板正。
本來是想賣慘的,可他還沒來得及添油加醋呢,阿姨眼眶就紅了。
他一看情況不對,趕緊挑開心的說。
比如他睡的那個橋洞有最好的位置,春天的時候月亮很圓很大,河裡有淤泥的味道,岸上的柳枝飄拂,像是課本上的山水畫。
當然,課本是他撿的,隻是他還沒來得及學幾個字,就被某個流浪漢搶走了。
又比如說他最喜歡的一段工作經曆是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小漢堡店,自己家的牌子,店鋪小而簡陋,但是老板夫婦很好。
他第一天上工,晚飯一口氣吃了13個沒賣完的漢堡,把老板夫婦嚇得圍著他轉,還非要給他吃消食片。
結果半夜他餓醒了,為了壓餓喝了一肚子的水,第二天走路的時候肚子都在響。
隻是後來生意不好做,老板夫婦回了老家,他又再次結束了安定,繼續顛沛流離的生活。
他明明已經挑著開心的說,沒有提到兩個故事的後半截。
但不知道為什麼,商阿姨看著他,更是哭得稀裡嘩啦的,眼淚止都止不住。
他有點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明明衣著上已經接近他能見到的最得體的人,言辭上也禮貌許多,甚至談的也是開心的話題。
可是商阿姨還是不開心了,他有些忐忑。
好在掐著他臉頰的少女眼眸彎起,清晨的日光映襯著她的眉眼,連淺色發絲都似乎鍍上了一層金光,驕矜又可愛。
像他理想中的所有美好的總和,像偷聽來的故事中的小公主一樣,又繼續捏了捏他的臉頰:
“逗你的!我才沒有那麼容易生氣!”
“我媽媽做飯可好吃了,她今天為了款待你,一定會做很多拿手菜!你來一趟真好,媽媽對我的母愛又爆棚了~”
薑梔枝眉飛色舞,終於在說了一大串之後,回歸了原始的問題:
“但是你怎麼來的?”
她背後的陸斯言坐在沙發上,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
顧厭笑了一下,沒有背叛大舅哥,回答的乾脆利索:
“你上次不是說一位朋友想看演唱會嗎?我弄了兩張票,內場第一排最中間,想著順路捎過來,沒想到就遇到了陸哥。”
“他聽說我是來給你送東西,所以就帶我進來了。”
薑梔枝糾正:“你叫他哥?你比他大。”
顧厭剛要開口,冷不丁的一道聲音響起,帶著某種憤怒的震驚:
“顧厭?!”
顧厭嘴裡的話卡了一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眼就是怒發衝冠的那位混血竹馬。
對方穿著設計感很強的黑黃拚色無袖t恤,指著自己,氣勢足得活像什麼名正言順的,來抓小三的丈夫:
“你怎麼來了?”
情敵見麵,分外眼紅。
顧厭揚起唇角,上下掃視他,帶著挑釁:
“關你屁事?這個配色,我還以為馬路上的減速帶成精了。”
席靳惱怒:“土包子,你懂什麼?這是今年秋季時裝周的主推色!”
顧厭嗤笑,為他鼓掌:
“哦,時髦精,好時尚,下次一定要看見你上時裝周啊!”
看著他們倆低級又弱智的互嗆,薑梔枝沉默了一下。
他們倆估計還得吵一會兒,薑梔枝轉身就跑。
眼前忽然一白,一道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身後。
鼻尖差點撞到對方胸膛,薑梔枝一個急刹車,身體晃動。
下一秒,青年的手掌精準地扶住了她的腰,像是一條冰冷的小蛇,隔著薄薄一層布料,靈活地沿著腰窩蔓延到腰椎。
冷不丁的,她又忽然想起那個停電的晚上。
她名義上哥哥,她敬重的養兄,她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哥,也是這樣,用手指不經意地蹭過她的腰窩。
讓她半邊身子都軟了。
隻是那個時候,她會以不經意為對方開脫。
而現在,麵前陰鬱而昳麗的青年眸色晦暗,漆黑的眼眸籠罩著她。
當著背後正在爭執的,她的竹馬和好友的麵,在阿梅的大嗓門和母親的腳步聲裡,修長的指節攏著她的腰。
甚至跟故意一般,用一種溫柔的,坦蕩的,能讓所有人聽清的語氣,關切開口:
“寶寶,怎麼跑這麼急?”
“差點就撞到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