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寧一眼瞧見了池母身邊的王芷凝,她雖然穿著侍女的服飾,卻難掩姿容秀麗,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池母臉色有些尷尬,眼神在沈棠寧和池宴之間來回打量,王芷凝當然不是她叫過來的,但這人能說會道,還懂得放低身段,不時將老夫人搬出來,她甚至沒法拒絕。
氣氛莫名沉寂了一瞬。
身旁的池宴徑直走上前坐下,直勾勾盯著桌上布好的菜肴:“今晚都有什麼好吃的?”
很顯然,他壓根兒沒注意池母身邊多出來的生麵孔。
池母暗暗鬆了口氣,見沈棠寧神色自如落了座,這才沒好氣嗔他一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半點眼色都沒有,她都替他著急!
池宴有些一頭霧水,娘這是吃錯藥了?他最近也沒招惹她吧?
將自己最近錯過的事回想了遍,他放下了心,拖著慵懶的腔調:“人活一輩子,不就為了追求這些麼?”
察覺到有人在偷看他,他瞥過去一眼,倒也沒在意。
沈棠寧執著杯盞,有些心不在焉,一陣香風襲來,有人輕聲道:“茶水涼了,我替少夫人重新添一杯。”
她收了手,抬眼瞧過去,王芷凝垂著頭,朝她小心翼翼笑了下。
沈棠寧沒有吱聲,靜靜瞧著她動作,給她倒完了茶,對方又極其自然地來到池宴身側:“公子……”
池宴下意識抬起了頭,視線落在對方臉上,動作頓住。
沈棠寧沒有繼續瞧下去,彆開了臉。
然後,一聲響亮的噴嚏格外引人注目,她又看過去,池宴捂著口鼻,眉頭緊緊蹙著,一臉欲言又止朝著王芷凝出聲:
“我聞不慣這香,你能不能站遠點?”
他的語氣儘可能的委婉,表情也格外真誠,於是說出來的話殺傷力也是成倍的。
王芷凝的臉色幾乎是瞬間凝在了臉上,笑容也掛不住。
“……”
雪青險些沒憋住笑,上前幾步從她手裡搶過了活計,語氣透著幾分刻意:“你做不慣這些的,還是讓我來吧。”
王芷凝被擠到了一邊,臉色略顯難堪,然而沒人會在意她的情緒。
經過池宴這麼一打岔,桌上氣氛明顯鬆快了不少,他覺得身側過分安靜,偏頭看去,沈棠寧正漫不經心往嘴裡送飯。
他夾起她愛吃的菜放到碗裡:“多吃點,跟貓似的。”
她輕輕睨過來,紅唇動了動:“吃你的。”
池宴留意到,直到最後沈棠寧也沒動他夾的菜,他不由臉色稍顯凝重。
雖說他沒用公筷,可往常這種情況,她都很給他麵子的!
難道……她還在生之前的氣?
——
吃過了飯,兩人走在路上消食。
“方才母親身邊那個丫鬟……”池宴剛起了個頭,沈棠寧腳步慢了下來,腦海裡驀地閃過很多猜測。
王芷凝生得不錯,氣質也出挑,站在一群丫鬟中也是顯眼的。
她猜想了許多他可能會說的話,然後就聽他語氣費解地道,“她是不是走後門進來的?”
“……”
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複雜,她悠悠地看過去:“為什麼這麼說?”
“這不顯而易見麼?”池宴挑了挑眉認真分析,“她那雙手就不像乾活的,還有壓根兒不知道你喜好溫度恰好的茶水,我聞不慣濃鬱的香,娘身邊的丫鬟斷不會這般不懂規矩。”
這時候池宴還沒想太多,府裡的下人也大多是沾親帶故,有自己的裙帶關係,他隻以為是哪個得臉的嬤嬤或者管事把自己的親戚塞進來了。
沈棠寧聽了他的分析,彎了彎唇角:“你猜的大致不錯,不過她走的後門是老夫人。”
“老夫人?”池宴愣了一下。
“此人名叫王芷凝,是宣平伯夫人的表侄女,看上了你想給你做妾,娘不同意,於是特意求到了老夫人那裡。”
沈棠寧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地說了事情經過。
池宴略有些吃驚地張了張嘴,不免有些惱老夫人手伸得太長,同時也有些委屈,眼巴巴瞪著她:“所以你就答應了?”
她彆開眼不去看他,語氣平靜:“不然還能如何?這是老夫人的意思。”
這個借口說服不了池宴,她不想做的事情,難道還有人能逼她?
說到底,隻是不在乎罷了。
池宴眼尾微垂,神情在光影切割下顯得有些落寞,他語氣故作戲謔:“有人看上了你夫君誒,對方是衝著我來的,池少夫人,你就沒點危機感麼?”
沈棠寧清冷的目光和他撞上,她沒有笑,很是認真地反問他:“我能捆住你的人,還能綁住你的心嗎?”
池宴嘴唇動了動,下意識想說你都沒試過怎麼知道?
可他對上沈棠寧清醒的眼神,瞬間像是被冷水潑醒似的,所有的話哽在了喉嚨裡。
即便到了現在,她依然這樣冷靜,像是冷眼旁觀他的無理取鬨一樣,他還能說什麼?
再糾纏下去,就很難體麵收場了。
喉尖輕輕滾動,池宴眸光暗了一瞬,選擇及時止損:“我突然想起案子的卷宗還沒整理,先出去一下。”
他們都知道這是借口,沈棠寧一如既往,溫和地點頭:“去吧。”
她望著他的背影隱匿進黑暗裡,臉上的疲憊這才無處遁形:
她想,她大概是唯一一個知道夫君不想她懷孕,還情緒這麼穩定的女人。
池宴為了不讓她懷上,自己偷偷服用那種藥,他甚至沒有給她用藥,而是選擇委屈自己,這讓她連質問的話都說不出口。
沈棠寧不能理解,他對她很好,處處細心周到,卻不想她懷上他的孩子,這是為何?
是不是說明,他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喜歡她……
同樣的遭遇以不同的方式再度在她身上重演,沈棠寧卻沒有前世那樣歇斯底裡,不能接受。
有沒有孩子對她來說並不重要,隻是不知為何,內心仍舊空落落的。
大抵是因為她喜歡上了池宴,嘗過毫無保留的偏袒,便不能忍受絲毫的背叛。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指尖冰涼,雪青擔憂的聲音自耳畔傳來:“小姐。”
她這才收斂了思緒:“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