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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如今一刻鐘頂過去倆小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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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氣挺好,海上風不大。

波濤徐徐,陽光照耀下,水花像融化的金子般在海麵上流淌。

單篷船的船身隨著輕浪微微起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都檢查利索沒?”劉旺財站在船頭,古銅色的臉上皺紋裡夾著海風刻下的鹽霜。

撒網收網都是力氣活,老隊長把綠軍裝給脫了,露出裡麵全是破洞碎眼兒的汗衫。

錢進抬頭看了一眼,笑道:“劉隊長,你身上這汗衫能當漁網用了。”

劉旺財也笑,腰間彆著的銅煙鍋隨著船身搖晃拍在腰間懸掛的鑰匙上叮當作響。

“網具清點完畢!”儘管船上隻有三個人,可是一切還是按照標準化流程進行。

宗航沉聲說道:“拖網一條,沉子60個,浮子40個,網衣無破損。”

“纜繩夠長!”

他正把拇指粗細的尼龍纜一圈圈盤好,黝黑的肌肉緊繃著。

拖網很占空間。

所以這條12米長的單篷船明明能滿載四五十號社員卻隻帶了二十來人,原因就是人得給漁網留空間,給後麵的漁獲預留空間。

一切準備就緒。

柴油機重新轟鳴,推進器攪起雪白的浪花。

木船像匹被抽了一鞭子的駿馬,猛地竄了出去。

“乖乖!”儘管已經坐了好一陣子的快船,可是老隊長每次還是忍不住感歎,“九匹馬力就是厲害,咱這船跟海軍的快艇一樣,可比公社的機動船帶勁多了!”

船行至龍蛇島東南約三海裡處,他舉起纏著紅布條的竹竿:“停船,就這兒!下網!”

這推進器有前進也有倒退功能,可謂是非常先進了。

隨著宗航按下推進器的怠速按鈕,柴油機轉為低沉的“砰砰”聲。

劉旺財指揮錢進協助自己抬起卷成捆的網衣口中吆喝著:

“一、二、三——放!”

隨著號子聲,沉甸甸的網衣“嘩啦”滑入海中。

浮子像一串皮球在水麵排開,沉子則拽著網口迅速下沉。

劉旺財趴在船舷,眯著眼看網衣舒展成一張巨大的漏鬥,錢進問道:“有多大?”

“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宗航卷了根旱煙叼在嘴裡嘿嘿笑。

錢進問他:“足球場有多大?”

宗航愣住了。

我隻是聽廣播上有時候說什麼東西的大小跟跟足球場似的,如今我也來時髦一回,怎麼你還問我足球場有多大呢?

我看你是故意為難我劉宗航!

“彆廢話,乾活了,開始加速!”老隊長揮動紅布條。

宗航急忙用防風打火機點燃煙卷,然後一手推動油門杆,柴油機頓時咆哮起來。

船身猛地一沉,拖網纜繩瞬間繃得筆直,在船舷摩擦出‘吱吱’的聲響。

“網口開了!”頭一次經曆放網的錢進興奮地指著後方。

劉旺財看著他興奮的樣子哈哈笑。

在海麵下三米處,拖網的巨大網口完全張開,像頭貪婪的鯨魚,吞噬著途經的一切。

陽光穿透海水,在網衣上投下變幻的光斑,偶爾能看見銀光一閃——那是誤入網中的魚群在掙紮。

劉旺財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有機塑料表麵反射著陽光:“保持航速,拖半小時!”

宗航問道:“就咱們三個人,要拖半個小時嗎?”

這船上可沒有卷網機,到時候收網全靠三人的力氣,機動船跑的快,如果半小時內拖到的漁獲過多,他們三人拖不上來漁網那可就麻煩了。

劉旺財沉吟一聲,說道:“那時間減半,15分鐘拖一次看看。”

船拖著巨網破浪前行,在身後留下一條白色的航跡。

宗航坐在船尾,一邊控製推進器一邊時不時伸手試試纜繩的張力:“拖網就得配合機動船,這家夥今天非得乾一波狠的不行了。”

纜繩在他掌心磨出深深的紅痕,卻掩不住臉上的興奮。

十多分鐘後,海麵逐漸熱鬨起來。

一群海鷗尖叫著俯衝下來,在船後方盤旋。

偶爾有銀白色的魚影躍出水麵,在陽光下劃出閃亮的弧線。

劉旺財的煙鍋早熄了,他卻渾然不覺,仍緊緊咬著煙嘴:“準備起網!”

宗航慢慢收回油門,柴油機的轟鳴轉為低吟。

劉旺財和錢進先就位,肌肉虯結的手臂搭在纜繩上,手上戴了手套,然後開始使勁拖拽。

很沉很沉!

錢進當真是把吃奶力氣都使出來了,宗航給推進器定速定向後也上來幫忙。

最先露出的是浮子,上麵纏滿了綠色的海草。

接著是網口上緣,那裡掛著幾隻張牙舞爪的螃蟹,正徒勞地揮舞著大鉗。

當網身的三分之一露出水麵時,海水突然像煮沸了一般——

怕是得有幾百條銀白色魚尾拍打著水麵,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形成一道道小彩虹。

錢進深吸一口氣。

好美!

“滿網!滿網啊!”宗航的聲音激動到了變調。

他和劉旺財喊著號子拚命拉動纜繩,胳膊上的肌肉像小山包一樣隆起。

終於,整個網兜浮出水麵。

劉旺財哈哈大笑。

網裡銀光閃爍,像裝了一條條水銀。

青鱗魚、針良魚、小黃花魚、還有最多的銀鯧魚糾纏在一起,其間還夾雜著揮舞螯足的龍蝦和透明的小烏賊。

最底下,幾條半米多長的大海鱸魚正用尾巴“啪啪”地拍打著網衣。

“快!快倒出來!”劉旺財的聲音發顫。

漁網被艱難的拖上船,網底繩一鬆,漁獲像瀑布般傾瀉在甲板上。

活蹦亂跳的魚在船艙堆了起來,有幾條健碩的馬鮫魚直接跳過了船舷,又落回海裡。

錢進撲上去想抓,被宗航一把拽住:“領導你不要命啦!”

然後他跪坐在魚堆旁,慢慢的捧起一條銀亮的帶魚。

剛出水的帶魚很漂亮,渾身潔白如鍍銀過一樣,陽光照在上麵滑過的是彩光。

宗航將蛇一樣扭動的帶魚扔下去:“隊長,這一網、這一網才十幾分鐘,抵得上過去倆鐘頭啊!”

劉旺財沒說話。

老隊長蹲下身,從魚堆裡扒拉出一隻肚子上爬滿了蝦籽的大蝦,甩手扔回了海裡。

他去輕輕的拍了拍推進器發動機頂蓋,再次讚歎:“這東西,真好使!”

宗航期盼的問道:“還要繼續下網嗎?”

其實三個人下拖網不合適。

拖網每次拖上來後都得重新整理一遍,很浪費時間也浪費人的力氣。

所以一船十幾條強勞力出海最好,可以長時間下網,一網上來收獲滿滿。

如果有卷網機和絞盤那就更好了。

當然這個他們不敢想。

錢進也幫不上忙。

給漁船加裝卷網機和絞盤的技術活,他現在乾不了。

劉旺財不說話。

見過多少大風浪的老隊長也在躊躇。

宗航抹了把鼻子問道:“要不然回去把另一台推進器給安裝起來?先不管秋收了,先組織咱社員出海吧。”

漁獲價值高。

劉旺財花白的胡須被海風吹的飄蕩。

他思索一陣後搖搖頭:“算逑,地裡的莊稼得趕緊收起來了,海裡永遠都有魚,回頭等忙完了秋收再到海上來使力氣。”

宗航此時有些眼饞了,說:“地裡莊稼跑不了,海裡的魚到處跑。”

“現在秋天來了,秋汛到了,魚群洄遊,以前咱家夥什不好使,隻能眼睜睜看著魚群洄遊去深海。”

“如今領導給咱隊裡鳥槍換大炮搞上了推進器來開船,咱不得抓住機會乾他一票?”

劉旺財有其他考慮。

他搖搖頭說:“這裡隔著咱生產隊太遠了,一來一回要吃掉多少柴油?”

深情的目光凝視著推進器,他有些感慨:“這不光是一匹大油馬,也是一頭油老虎啊!”

“算了,咱仨費點力氣,叫錢總隊跟著咱費一把勁,多收拾一下漁網,咱三個慢慢下網,看看上午能捕撈多少東西。”

錢進說道:“嗨,我不費勁,我年輕,沒彆的就是力氣多。”

他跟著老隊長開始整理拖網。

等到拖網卷好。

柴油機再次轟鳴起來。

漁船劃破金色的海麵,船頭壓起的浪花像碎銀般四濺。

他們得再尋下網海域。

宗航在船尾掌舵,不時回頭看看那條漸漸遠去的拖網航跡。

幾隻看熱鬨的海鷗還在盤旋,偶爾俯衝下來啄食漏網的小魚。

船艙裡,魚堆中偶爾還有一些掙紮的動靜。

劉旺財蹲在魚筐邊,粗糙的手掌撫過一條怕是得有十斤重的大鱸魚。

鱸魚掙紮的疲憊了,隻留下魚鰓還在微微開合。

老隊長抬起頭問錢進:“領導,你帶這魚回去給你手下當福利品怎麼樣?”

錢進笑道:“算了,這種大魚你們留下,我弄點小海鮮小魚小蝦就行了。”

他是自掏腰包給手下發福利。

沒必要上價值強度。

最好是給趕海所得的小孩,新鮮並且價值合適。

又到了一片適合下網的海域。

劉旺財抓起把石英砂撒進網囊,砂粒順著棕繩縫隙簌簌滾落,在甲板上敲出細密的鼓點。

“來,錢總隊搭把手,又要放纜了!”隨著他一聲斷喝,漁網灑落下去。

網鯨魚再次張開了大嘴……

推進器轟鳴著撕碎海水推動單篷船前進。

船頭劈開的海浪在兩側堆成雪牆,鹹腥的水霧撲在錢進臉上,讓他感覺皮膚癢癢酥酥麻麻。

還挺爽的。

海麵下暗流湧動,拖網網口如巨鯨張口,在船尾拖出丈許寬的漩渦。

宗航還是習慣性的一手掌管推進器一手拉扯網繩感受收獲。

錢進看見了水下激起的銀鱗,那是成群的小黃魚在網衣間穿梭。

這些魚夜間捕撈才是黃色,白天尤其是現在的強光下它們的魚鱗整體泛著灰白色。

宗航也看到了小黃魚魚群,臉上露出笑容。

錢進問道:“漁網在水裡鼓脹開,不管有沒有魚進去,重量都是差不多的吧?你拉扯漁網能感覺到有多少漁獲?”

宗航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焦油熏黃的牙齒:“肯定不行,嘿嘿,我是在試探網繩的震動感。”

“入網的魚越多,網繩震顫的越厲害,而且它是有規律的,反正要是這網繩沒動靜,那基本上就說明漁網裡沒什麼貨……”

劉旺財蹲在船頭仔細看水流,時不時招呼宗航轉向:“鐵疙瘩可比不得木頭,得順著海性子走。”

錢進明白他的意思。

機動船要順著水下暗流行駛,這樣才能省油,同時這樣捕撈收獲才大。

畢竟魚群也在水下順著暗流遷徙。

龍蛇島四周海域的海底地形複雜,有些地方水很深,幽藍烏黑,深不見底,有些地方海水卻又很淺,燦爛的陽光穿透海水能照到海底。

這時候的海水往往泛著翡翠綠,很漂亮。

錢進低頭看,到了這種地方能看到拖網蹤影,拖網掠過,海底的沙質海床像被梳子梳理過的綢緞,在船尾拖出長長的尾跡。

這一網的收獲比上一網差一些。

拖網捕撈,運氣占大頭。

一刻多鐘的時辰後,收網號子又一次響徹海麵。

錢進抹了把臉上的浪沫,掌心被網繩硌出的血泡已經磨破,沾染上海水,疼的他呲牙咧嘴。

劉旺財拿出軍用水壺給他倒水衝洗,又將隨船的紗布扯下一截給他包住掌心。

兩網收獲之後,三人都得休息。

紅衛一號上響起砰砰砰的聲音,這是大魚在用尾巴拍打木質船艙。

他們四周海水徐徐蕩漾,他們頭頂海鳥在翻飛啼鳴,有些膽大的海鷗落在船艙叼小魚吃。

劉旺財也不管,抽著煙一個勁的嗬嗬笑。

錢進深吸一口氣,船上全是熟悉的腥鹹味,那是魚鱗片摩擦網衣後,混著被打撈上來的海藻而形成的複雜味道。

遠處逐漸出現了一艘機動船的身影。

那是一艘大船。

劉旺財站起來將手在眉頭上搭了個涼棚往船上看。

大船上插著一麵紅旗。

海風獵獵,旗幟飄飄。

見此劉旺財衝錢進笑:“想打瞌睡了,枕頭來了。想娘家人了,孩子他舅來了。”

“是咱公社船隊的機動船,走,咱們過去會一會他們!”

宗航下意識說:“咱不是不能叫外人知道咱有了這推進器的事嗎?”

劉旺財點點頭,對錢進解釋說:“我是這麼想的,這機器它不是個大姑娘,能在家裡藏起來。”

“以後我們開船在海上,難免碰上熟人,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來我們隊裡有了新推進器,是不是?”

錢進說道:“是。”

劉旺財繼續說:“所以我想這麼操作,漁船要是回了隊裡,那我讓人做一個木頭箱子,回隊停靠在岸邊後立馬將它給整體鎖起來。”

“這樣不管是社員還是外人,都叫他們沒法看到這機器的真麵貌。”

“如果有人問為啥還得鎖起這個機器來,我就說這是一台舊機器,不用的時候得進行保護性保存,避免被陽光照耀、避免被海水浸泡搞壞它。”

錢進說道:“這個說法可以。”

“可是在海上怎麼辦呢?”劉旺財笑起來,臉上那些黑漆漆的皺紋裡藏滿了農民式狡黠,“那我就時不時的海上停船,就說是機器壞了,委托他們開船把我們拖回去。”

“你看,一來二去外麵是不是就會有個說法,紅星劉家生產隊燒包,托領導從城裡修船廠買來舊推進器,結果總是壞,哈哈……”

宗航恍然大悟,豎起大拇指誇讚道:“高,隊長還是你高。”

劉旺財捋胡須笑道:“真真假假嘛,這樣外麵的人自然不會對咱隊裡的推進器感興趣,咱們的秘密不就保存住了嗎?”

說著他讓宗航給發動機披上綠軍裝,然後站起來使勁揮手。

大船發現他們以後慢慢的開了過來,隨著雙方靠近,錢進看到大船的紅旗上是一行金色大字:

紅星勝利漁12號。

船頭有人衝他們揮手,顯然船上的漁民已經認出了劉旺財的身份:

“老劉大哥,你們怎麼來這麼遠了?你們怎麼敢三個人就駕駛單篷船來龍蛇島?”

劉旺財喊道:“我們是燒油過來的,現在我們船上安裝了推進器……”

他伸手指向船尾又指向錢進:“這是一直在我們隊裡搞支農工作的錢主任,市供銷社外商辦的錢主任,他昨天給我們隊裡搞了兩台舊機器,從市裡維修廠搞來的。”

“我們給這船安裝上後,今天帶了社員來龍蛇島趕海。”

“結果這機器不行呀,出了點小毛病,我們正在發愁呢,看見娘家人來了!”

大船還沒有下網,所以可以隨意靠近他們的小船。

劉旺財在公社也是一號人物,錢進更是聞名遐邇、盛名如雷聲。

得知錢進在紅衛一號上,大船上立馬扔下來一條纜繩。

纜繩從側麵捆住了紅衛一號船頭,帶動木船前行。

劉宗航留在船上操控方向避免撞到大船船舷,劉旺財則帶著錢進上了紅星勝利漁12號。

這也是一艘改造船,由雙蓬大船大改而成。

它改造的很徹底,不光加裝了機動推進器,還安裝有卷網機和絞盤,實現了機械化生產。

但它跟錢進在21世紀所看到的那種機械船還不一樣。

21世紀的機械船整體是一個係統,電氣化發達,全船一台發動機。

這船有兩台發動機,一台發動機負責船隻推進器供能,還有一台發動機則負責給卷網機和絞盤供能。

錢進上船後,一個黑臉膛、戴墨鏡的大漢出來跟他握手。

劉旺財介紹說:“他是寧雙龍,12號船的船老大,咱公社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你可彆臊我了,在領導麵前我算是什麼人物?”寧雙龍跟錢進使勁握手。

錢進呲牙咧嘴:“抱歉,寧船長,我手掌有點傷口。”

劉旺財急忙說:“我們剛才下網來著,領導幫我們下網,叫纜繩給磨破了手掌心。”

寧雙龍一聽這話,趕緊招呼人去把酒精帶過來:“消消毒,重新包紮。”

錢進很想問一句有沒有碘伏,可這年代碘伏確實不多見。

他改口問:“有沒有紅藥水藍藥水的?用不著酒精,太浪費了。”

寧雙龍哈哈笑道:“領導你彆客氣,不用擔心浪費,我們船上有配額,還是你們供銷社給的酒精配額呢。”

錢進暗道我不是擔心浪費,是酒精真玩意兒消毒它是真的疼。

一瓶裝在葡萄糖注射液玻璃瓶裡的酒精帶過來。

寧雙龍可舍不得往傷口上倒酒精,他是用棉花給錢進擦拭傷口。

很疼!

寧雙龍為了表現自己的熱情和細心,擦起來很仔細,把磨破的掌心皮翻來覆去的擦。

滿船二三十條壯漢都在盯著錢進看。

錢進不想丟人,便故作平靜咬牙看向海上。

寧雙龍的舉止讓他想到了一個冷笑話。

有人問傷口在什麼地方不疼?答案是傷口在彆人身上。

寧雙龍反正不疼,他一個勁用酒精給錢進擦拭傷口,最後都擦到了傷口麻木!

錢進在紅星公社名頭極大。

第一是他對紅星劉家生產隊的幫扶力度大,幫助劉家脫貧致富在當地有名聲。

第二是他臘月和正月都請公社鐵匠們帶家人去城裡遊玩,鐵匠家人們回來把城裡吹上了天,把他錢進吹成了神仙人物。

以至於公社所有人都想跟他打好關係,這也是寧雙龍對他熱情滿滿的原因。

錢進重新包了手掌,立馬又有人給他送來椅子、給他端來涼茶。

這把他弄的很尷尬:“同誌們客氣了,謝謝、謝謝,我站著就好,我不渴,哦,我不吸煙……”

“煙還是算了,這會風不小,不好點煙。”有人隨口說。

錢進聽了便說道:“劉隊長幫我記一下,下次我再下鄉的時候你提醒我去城裡黑市找找防風打火機,我給咱這些同誌一人捎帶一塊防風打火機。”

寧雙龍等人不客氣,轟然叫好。

防風打火機對漁民來說是必不可少的真家夥。

寧雙龍關心的問推進器問題。

劉旺財含糊應對:“小事,一台舊機器刷了新漆,看著好看但裡麵容易出點小毛病。”

錢進說:“準是電路短路了,當時買的時候我修船廠的朋友便提醒過我這回事。”

劉旺財說道:“我估計也是,剛才聞見膠皮的焦糊味了。老寧你不用麻煩,我們自己能修,回去撬開蓋子換一截電線行了。”

寧雙龍說道:“那你們得跟我們在海上漂一段時間,我們按照計劃是今晚半夜回港。”

“不用。”劉旺財說,“你們先忙,待會靠近龍蛇島的時候把我們送過去。”

“我們隊裡會計帶著一些婦女在島上趕海,他帶著維修工具呢。”

“我應該把工具留在船上的,當時想著給船減少負擔,也尋思機器沒那麼容易壞,就把工具讓他帶到島上去了。”

船上的大副說:“這個簡單,我們正要衝龍蛇島那邊去,準備下一網呢。”

劉旺財擼起袖子:“那你們忙活吧,我正好幫著搭把手。”

錢進也要上手。

船上漁民趕緊攔住他:“你那手掌心不能動了,再磨到嫩肉好的可慢了……”

“誒,劉隊長你也歇著,這船都是靠機器……”

“你倆看光景就行了……”

寧雙龍開始招呼船上的壯漢們忙活。

這是大船,船上用的網是大網,纜繩也是龍須纜這種粗繩子。

放大網需要十二名船員同時拉動龍須纜。

纜繩是浸過瀝青的麻繩,粗如兒臂,繩結處纏著防磨的銅箍。

八名壯漢抬著大拖網走向船舷。

網具總長八十丈,網衣用三指粗的棕繩編織,網眼從船頭的五指逐漸縮小到船尾的三指。

錢進看的目眩神迷,然後當纜繩快要完全入水時,船尾突然傳來“哢嚓”異響。

一塊磨刀石被網帶下去恰好卡在了推進器齒輪間,雙蓬船新焊的推進器外殼裂開道寸長的縫,露出裡麵扭曲的鋼筋。

錢進當沒看到這一幕。

漁民們本想露一手,結果露出褲衩來了……

還好推進器功能不受影響,磨刀石被強行撞開,機器運轉,漁船繼續前行。

寧雙龍感覺丟臉,羞惱大喊:“老五,你怎麼回事?你眼睛呢?”

他將隨身攜帶的《漁業生產責任製》紅皮書砸向一個漢子:“回去給我他娘抄一遍!”

很快上方傳來瞭望哨的吆喝:“全體注意,黑沙!黑沙過來了!”

黑沙不是真的沙。

是魚群。

魚群貼著海麵遊的時候就像是大片黑色沙層,故而由此得名。

寧雙龍顧不得發飆,趕緊進入駕駛艙忙活。

他雙手緊握舵輪,掌紋裡的砂粒與舵柄的包漿摩擦出細響。

錢進覺得這一幕頗有些浪漫,就像是漁民通過掌心在與駕馭的漁船對話。

“左滿舵!”外頭大副的吼聲混著柴油機的震顫傳進來。

錢進頓時感覺雙蓬船變得有些綿軟,船身劃出個銳利的弧線。

“慢!慢些轉!”大副又嘶吼一聲。

他跟寧雙龍是老搭檔,兩人吆喝著很快達成了一次配合。

拖網足足拖行了一個半鐘頭,然後寧雙龍將船舵交給一個青年:“把穩它。”

他自己出去指揮收網。

另一台發動機開始轟鳴。

絞車鋼索發出危險的吱呀聲,網囊裡翻湧的銀浪裡夾雜著黑影。

網衣逐漸隆起,像懷孕的鯨魚浮出水麵。

當第一尾帶魚破網而出時,魚尾甩出的水箭正中後頭觀望的劉旺財胸口,濕透的汗衫頓時開始滴水。

老隊長渾不在意,隻羨慕的看出水的漁網:“乖乖,真好!”

拖網被整體收回船上。

劉旺財上去從網眼裡摳出來一條八爪魚。

八爪魚纏住他的手指在上麵噴墨,很快老隊長半個手掌變成了黑色。

他遞給錢進,錢進扔回了海裡。

見此寧雙龍咧嘴笑:“領導,你扔個海螺進去,叫它變成海螺姑娘以後找你報恩。”

“海螺姑娘自己帶一套房子,多好,你扔個八爪魚可不行,萬一它修煉成了找你報恩,一掀開裙子下麵是八條腿!”

漁民們大笑,開始說起了葷段子。

錢進渾不在意,說道:“那更好,八條腿啊,兩條腿黑絲兩條腿肉絲兩條腿白絲兩條腿紅白漸變絲——這還不夠呢。”

其他人疑惑。

什麼絲?

錢進給他們介紹,連說帶比劃!

他可是過來人,形容的那叫一個具體,這形容在陸地上都不敢說。

會被查!

粗漢們發揮著想象力,臉色開始泛紅。

寧雙龍上去踢人:“都把褲襠整理一下子,趕緊收拾漁獲了。”

甲板已經成了流動的盛宴:

帶魚在艙板上蹦跳如銀蛇,鯧魚翻著白肚抽搐,小黃魚群聚成流動的金幣堆……

漢子們哼著《豐收歌》,手指翻飛間,魚鱗在陽光下如碎金墜落,分類進入一個個魚筐裡。

寧雙龍從袋子裡抓起把鹽粒撒向大海,鹽粒在船尾拖出的航跡裡閃爍,最終落入水裡。

這是當地風俗,是漁民感謝大海的饋贈。

此地已經距離龍蛇島很近了,錢進能看到龍蛇島模糊的痕跡。

大船不能靠近龍蛇島,他們在邊緣海域解開纜繩,靠木槳舞動徐徐駛向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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