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熬到了禮拜天,錢進總算有了點時間。
卻不得閒。
他還得下鄉一趟。
已經有段時間沒去紅星劉家生產隊了,那可是自己打造的一個後方基地,以後等改革開放了,可是要起大作用的。
這次下鄉他騎著摩托車,車後座綁著好幾個長條箱子。
今天天好,一大早就是晴空萬裡,天藍得像剛染過的確良布。
隨著他遠離城市靠近紅星公社,太陽逐漸升高。
路麵上依然蒸騰著青白色暑氣,黃沙摻著碎貝殼,處處有坑窪,導致摩托車顛簸的厲害,他得時不時注意後座的箱子。
箱子裡裝的可是寶貝,決不能讓它們有所磕碰。
楊樹列隊般栽在田埂邊,枝椏間垂著半青半黃的葉子。
摩托車從農田旁邊駛過,突然之間有老漢吆喝一聲:“嘿喲!鐮刀底下見真章嘍……”
錢進緊握車把饒有興趣的看過去,玉米地裡正在豐收。
一隊壯漢將古銅色脊背弓成蝦米,鐮刀貼著玉米稈根部斜斜削下,黃澄澄的葉子搖晃摩挲發出沙沙聲。
有老漢喊著號子,壯漢們應著號子,茅草繩捆紮的玉米垛越摞越高,穗須裡的紡織娘上下紛飛。
這一幕讓錢進咋舌。
他跟紅星劉家生產隊的一切故事就是從去年的這個時候開始的。
去年這個時候他支農也是去搶收玉米,當時他被玉米葉子折騰了個夠嗆,壓根不敢脫衣服,結果這片地裡的壯漢多數光著膀子,那叫一個彪悍。
今年沒有台風和暴雨逼迫,各生產隊和生產大隊可以放慢節奏搞秋收。
一輛輛膠輪大車正往生產隊運輸玉米棒子和玉米杆。
老牛拖著車,車轅上坐著戴麥秸草帽的車夫,不管哪個生產隊都是一副打扮。
褲腿卷到膝蓋,露出被農田裡蚊子飛蟻咬出紫斑的小腿。
車輪碾過土路,車鬥裡金燦燦的玉米棒子相互碰撞,迸出乾燥的沙沙聲。
錢進得時不時給人家讓路。
就在這一派豐收景象裡,他滿心愉悅的開著車駛入了紅星劉家生產隊。
生產隊的曬穀場上,老隊長劉旺財正帶著社員們翻曬新收的玉米。
錢進猜到他在這裡,所以也是直奔曬穀場而來。
隔著老遠他看見了劉旺財。
半年時間沒見,老漢似乎年輕了一些。
他那古銅色的臉上皺紋還是像刀刻的一般深邃,但身子骨更好了,走起路來龍行虎步的,腰杆筆直更有精氣神,也是從這點上讓人感覺更年輕。
“突突突”的摩托車聲由遠及近,劉旺財手搭涼棚望去,臉上逐漸露出驚喜:“嘿!是領導來了、咱們的錢總隊大領導來嘍!”
他轉身朝曬穀場另一邊喊道,“有餘!快過來!錢總隊來了!”
會計劉有餘扔下木鍁就跑過來。
秋收時節沒有乾部,全是勞力。
此時劉有餘的褲腿卷到膝蓋,小腿上沾著泥點子,肩膀上搭著條毛巾,跟其他壯勞力沒有區彆。
錢進一腳支住摩托車,摘下墨鏡。
秋陽曬得他額頭冒汗,白色的確良襯衫後背濕了一大片:“劉隊長,忙著呢?”
劉旺財迎上來,伸手把著摩托車哈哈大笑:“這個時候還能不忙?從早忙到晚,從白忙到黑,忙的是不分早晚也不分黑白呀。”
錢進說道:“喲,那我可來的不是時候。”
“瞎說,你什麼時候來都是好時候。”劉有餘說道,“這幾個月你沒來,我們想念你的很。”
有人拄著木鍁杆子的末端問道:“領導,聽你城裡的夥計說,你是去月州縣一個公社下鄉工作了?你又去支農了啊?”
錢進說道:“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那就慢慢說,去喝著涼茶慢慢說。”劉旺財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招呼他去辦公室。
錢進挽起袖子說:“要不然我幫你們乾活吧,咱們邊乾活邊說……”
“這次用不著你幫忙了。”劉旺財堅決的要拖走他,“今年好節氣,天氣預報說最近十天半個月沒有大風也沒有大雨,我們生產隊慢慢收拾地裡的活就行了。”
走在路上,錢進把自己今年下鄉工作的情況說給兩人聽。
時不時遇到推著小車的社員。
婦女們戴著藍布頭巾,看到他便熱情的打招呼。
錢進得回應,這樣一來一路上沒說幾句話,說著說著就會被人給打斷了。
豐收時節,人人開心,人人都愛說話。
公社供銷社的售貨員推著二八大杠自行車從田埂轉入生產隊裡的土路上。
這是來進行秋收降溫防暑保障工作的,簡單說就是來賣冰棍的。
自行車後座上有木頭箱子,白箱子上的紅標語被曬得褪色。
劉有餘看見了,急忙掏出毛票去買了一捧冰棍往辦公室趕:“走,去吃一根冰糕降降溫。”
錢進吃著冰棍,總算得以將自己半年來的情況講解完畢。
劉旺財抽著煙袋鍋眯著眼睛傾聽,聽完以後臉上笑容綻放,將褶子都給撐開了:
“好,好啊,你去自店公社鬥倒了一個貪官?厲害,錢總隊,你是好乾部!”
劉有餘則關注到了重點:“錢總隊,我們現在得改口叫你錢主任了?你可真能呀,你成了你們單位新科室的主任了?”
“那你現在跟俺公社供銷社的焦主任誰的官大?”正在辦公室裡申請農具的社員好奇問道。
錢進裝逼的說:“都是為人民服務,有什麼官大官小的?”
劉有餘瞪了那社員一眼:“你是真聽不懂人話。”
“人家錢總隊之前去自店公社的時候就是乾焦主任那個活,現在人家回城高升了,那肯定比焦主任官大,還得大不少咧。”
錢進笑。
這是實話。
還有社員看到摩托車後麵的箱子後好奇的問:“領導,你這回捎了什麼好東西?”
錢進說道:“你們料想不到的好東西,這回可不是什麼糧食,是你們可能都沒見過的洋玩意兒。”
他扔掉冰糕棍拍了拍手掌,出去解開綁繩,掀開第一個木箱。
裡麵躺著一個鋥光瓦亮的金屬螺旋槳,葉片在上午的陽光下泛著冷光。
打開第二個箱子,裡麵是台小巧的船用推進器,漆成醒目的橙紅色。
船外推進器!
現在生產隊一級還沒有機械船,至少得是生產大隊和公社的船隊才用上機械船。
尤其是紅星劉家生產隊近海資源不佳,他們不靠海洋吃飯,所以上級單位沒有給他們提供機械船購買資格。
即使提供了也沒用,他們沒那閒錢去買機械船,以前錢進就發現了。
生產隊裡用的漁船不管大小都還是很原始的風帆船和人力船。
這種情況下,他送來船用外機就很有必要了。
儘管紅星劉家生產隊裡沒有機械油船,可劉旺財、劉有餘等人是識貨的。
畢竟公社有碼頭,那裡一些船隻在六十年代就開始加裝船外柴油機轉為初始機械船了。
他們見過船外機,卻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船外機。
機器通體漆黑,沒有什麼特殊塗裝,可外表那層黑漆已經足夠出彩。
這是防腐防曬漆,可以很好的延長機器的使用壽命。
辦公室裡頓時炸了鍋。
幾個人呼啦一下圍上來,劉旺財伸出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摸著這個鐵家夥,讚歎道:“是船用發動機啊,好東西,領導,這絕對好東西。”
有個社員想伸手碰螺旋槳,被劉有餘一巴掌拍了回去。
他說道:“錢總隊,這機器看起來真漂亮,它是幾個馬力的?”
錢進說道:“9馬力的。”
幾個人紛紛發出驚歎聲:
“嗬,這麼個小家夥有9個馬力?真有勁啊。”
“九個馬力那不厲害了?肯定能把咱隊裡最大那艘大瓜簍給帶動。”
“啥時候去試試?看看這家夥的力氣。”
劉旺財搖頭說:“它不行,帶不了大瓜簍,你看它個頭太小了,大瓜簍的屁股多高呀,把它放上去以後,螺旋槳還碰不到水麵呢!”
錢進點頭:“劉隊長懂行。”
大瓜簍是當地傳統漁船裡頭個頭最大的一款,學名叫大風船。
這種船是大型木帆船,以風力與搖櫓為動力,齊頭平底設計,續航能力突出。
它的載重能力出色,二十噸起步,能達到五十噸,以前民國時期常以“母船帶子船”形式作業,屬於大船。
錢進帶來的船用外機是給小船用的,就是劉旺財說的那個情況,它對船艉板距離水麵高度有要求,超過半米就不行了。
否則螺旋槳進不了水裡,沒法發揮作用。
劉有餘新奇的問:“錢總隊,這莫不是省漁業局的新裝備?”
錢進拍了拍推進器:“不是,是外國的洋玩意兒,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現在在外商辦上班,可以率先接觸到一些外國機器。”
“這機器是我在外國人的報紙上看到的,恰好有洋鬼子在甲港開鬼市賣這個,我便一口氣全給買了下來,一共兩台,全給你們帶過來了。”
劉旺財很感動:“錢總隊,你看你,你叫我們說什麼好?”
“你們市裡頭去海港闖鬼市的事情我知道,那可是有風險的呀,那等於是去洋鬼子的黑市買東西,被抓了可了不得。”
錢進笑道:“所以你得給我看好了這兩台機器,不能大張旗鼓的去炫耀,不能搞的滿城風雨,否則有關單位怕是要調查我了。”
劉有餘激動的說:“錢總隊您放心吧,我們絕對會看好這機器,以後專人負責使用這家夥,不會隨便讓社員去靠近的,更不會給外隊人看到。”
“裝上這個,小木船能跑出機動船的速度吧?”一個社員好奇的問道。
錢進點頭。
這是自然的。
劉有餘已經蹲在箱子邊研究起來。
他的手指在推進器的零件間靈活地穿梭:“乖乖,這是哪個國家的牌子?做的可真好呀,比我在公社看到的機器好多了。”
劉旺財試探的看向錢進:“這個價錢……”
“價錢你不用管,算我借給咱生產隊用的東西,你們儘管用,記得幫我保密就行了。”錢進大方的說。
劉旺財頓時心花怒放:“那錢總隊你放心行了,肯定會保密,肯定好好保密。”
“不過,這麼好的東西不便宜吧?我們要是用壞了可怎麼辦?”
錢進滿嘴跑火車:“這不要緊,我找人修理就行了,這東西其實就是那麼幾個主要配件,好修理。”
“另外劉隊長,這東西我不白給你們用啊……”
“沒問題,這肯定不能白用,是讓我們繳納租金嗎?”劉旺財樂嗬嗬的撫摸著機器問道。
錢進說道:“不是,是我需要一批小海鮮,我來的時候看過掛曆,今天是退大潮的日子吧?”
劉旺財一拍手:“這算什麼不白用啊?領導你要小海鮮你說一聲就是了。”
“你說的對,今天是退大潮的日子,一大早俺隊裡社員已經去趕海來著,家家戶戶撿到不少好東西,你要什麼?我去給你收拾!”
錢進說道:“我什麼都要,而且要的多。”
“剛才不是跟你們說了嗎?我現在是外商辦的主任,手下有四十來號人,我準備給他們發點小海鮮當福利品。”
劉旺財爽快的說道:“這還不是小意思嗎?那我繼續安排人去趕海,等你走的時候,給你拿最鮮的!”
錢進點點頭:“這樣再好不過。”
“還愣著乾啥?”劉旺財衝身邊人開始下命令,“把隊裡不用上工的人都組織一下,今天給我都出去趕海。”
“咱隊的泥灘地裡已經找的七七八八了,咱今天換個地方,一起坐船去龍蛇島!”
“東寧,你去把紅衛一號拖過來,咱給紅衛一號加加馬力!”
體格精壯的社員痛快的說:“好,我這就去拖船。”
劉旺財招呼一聲,頓時有好幾個社員呼啦啦衝向海邊。
錢進被簇擁在中間。
他們奔向海灘,生產隊幾艘斑駁的木船正靜靜地泊在淺灘上,此時海水在漲潮,推湧的小木船一搖一晃。
紅衛一號是一艘單篷船,顧名思義就是配備了單麵帆篷的漁船,結構簡單,操作靈活,經常用來進行日常捕撈。
這船用來安裝推進器最合適不過。
它用料紮實能承受海上高速行駛,然後船艉板距離海麵是四十公分左右的高度,也正好符合這款9馬力長軸推進器的使用環境。
推進器整體由兩部分構成,發動機和傳動軸。
兩相組合在一起總共是120公分的長度,看起來挺小巧可是動力強大。
安裝過程比想象中順利。
劉有餘帶著兩個當過兵的社員,照著錢進的指揮三下五除二就把推進器固定在了船尾。
他們采用了傾斜擺放姿勢。
這個姿勢有個好處,可以將螺旋槳和傳動軸抬高起來,從而更好的保護部件,防止刮擦地麵或者長時間浸泡在水裡造成機械腐蝕。
螺旋槳裝好的時候,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歡呼。
“試試?”錢進把鑰匙遞給劉旺財。
老隊長的手有些發抖。
灌入柴油,鑰匙插進點火開關。
此時整個海灘都安靜了,趕來看熱鬨的社員們都在眼巴巴的盯著劉旺財的手。
隨著擰開鑰匙點火,機器頓時發出“突突”的轟鳴聲。
頓時,螺旋槳攪起了雪白的浪花,此時紅衛一號木船像匹被抽了一鞭子的馬,猛地往前一竄。
“成了!”劉有餘跳起來,草帽都飛了出去。
他一個箭步跨上船,朝岸上招手:“錢總隊,快上來試試!”
圍觀的社員們也想上去。
可劉旺財瞪了他們一眼,用眼神剿滅了他們蠢蠢欲動的心。
然後劉旺財也上了船,他用粗糙的手掌摩挲著推進器發動機的金屬外殼,像在撫摸一匹好馬。
錢進坐在船上詢問:“你們會駕駛這個玩意兒嗎?”
劉有餘指向一個寸頭青年:“宗航會,他當過兵,是在海軍當兵。回來以後他當了公社的民兵,每年都要參加訓練。”
“他們的訓練有海上訓練,就是開著這樣的船外機做動力的機動船出海巡邏。”
宗航回頭笑著點頭,他說一聲“坐穩了”,然後轉動油門把手。
立馬,小木船像離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岸上的人群瞬間開始變小。
安全起見,宗航操控機器貼著海岸線飛馳,畢竟是剛操控這機器,他擔心會出什麼問題。
沿著海岸線在近海奔馳沒有危險,水淺波浪小,即使推進器出問題也不怕,大不了一起跳船,反正是近海水域,幾分鐘便能遊上岸去。
岸上的人看到漁船貼著海岸線馳騁,便有幾個孩子追著船跑,濺起一路水花。
海風撲麵而來,帶著鹹腥的活力。
錢進的襯衫被吹得獵獵作響,頭發全豎了起來。劉旺財死死抓著船舷,皺紋裡夾著笑:“老天爺!這比公社那幾艘機動船快多了!”
船尾的浪花像一條白色的綢帶,在蔚藍的海麵上延伸。
遠處,幾隻海鷗被驚得飛起,鳴叫聲淹沒在引擎的轟鳴中。
劉有餘像個孩子似的哈哈大笑:“好,好呀,咱生產隊也有了機動船!”
劉旺財舍不得揮霍柴油,他試用了一下沒問題,便對宗航喊:“回去,回去吧。”
“會計你給我組織一批人,然後坐著這船去龍蛇島。”
“龍蛇島沒什麼人趕海,上麵準積攢了好些小貨,爭取給錢總隊多搞一些帶回去!”
劉有餘還沒過癮,戀戀不舍的問道:“我看這機器穩定的很,咱不往深海去嗎?”
劉旺財瞪了他一眼:“去深海乾啥啊?去燒柴油玩?”
劉有餘嘿嘿笑:“去試試網具,試試用這個船捕魚怎麼樣!”
“準好!”宗航興奮的喊道。
劉旺財說道:“咱帶漁網了嗎?你倆給我亂彈琴,回去,趕緊回去!”
劉有餘伸手去撫摸海水。
漁船飛馳,海水將他手掌手臂拍的生疼。
可他一點也不感覺難受,還是一個勁的嘿嘿笑。
這種彆樣的體驗讓他大感過癮。
劉旺財為他的小孩性子感到丟臉:“你快把手拿上來吧,今天有你耍水的時候。”
“回去帶上人、帶上網具,先送人上龍蛇島,然後宗航你帶人去試試網具,看看這快船跟網具在一起搭配著是什麼收獲。”
劉有餘一聽這話心花怒放:“成,準成!”
龍蛇島位於紅星公社的東南方向,距離最近的海邊也有二三十海裡。
當地漁民對這座島嶼敬而遠之,原因與它的名字有關:
龍蛇之島。
這座島上有很多蛇。
它是國內海域裡為數不多的蛇島之一。
龍蛇島上的蛇是海蛇。
而漁民們都清楚,海蛇無一例外全是劇毒蛇,一不小心被咬一口,在茫茫大海上直接海葬就行。
再一個龍蛇島附近海域上分布了不少小島,島嶼星羅棋布、海底環境複雜凶險。
這裡水下常年有暗流湧動、激流澎湃,被漁民叫做亂流海。
很多經驗豐富被稱為‘水鬼’的老漁民也摸不透亂流海的海情,時不時就有船隻航行到這片海域而觸礁、翻船。
所以當地人從小就被教導要離龍蛇島遠遠的。
以至於當地還有順口溜:
上了龍蛇灘,進了閻王殿;過了龍蛇島,屍骨海底找。
因為島嶼危險加上海情複雜,最重要的是它隔著海邊太遠,導致平時沒有漁民去登島。
儘管當地的老漁民都知道,龍蛇島是一座趕海寶島。
可趕海能有多少收獲?
為了趕海跑出去二三十海裡壓根不值得,要知道沒有機動船的情況下,靠搖櫓的舢板船在海裡跑二三十海裡這得半天時間。
半天去、半天回,時間和精力都消耗在路上了!
相對趕海收獲,這肯定是得不償失,所以漁民們不願意這麼乾。
錢進也不想讓劉旺財這麼乾:“這島嶼很危險?那就彆去了,我隨便搞點小海鮮就得了,沒必要為此去冒險。”
劉旺財哂然一笑:“冒險什麼?不冒險!”
“怎麼不冒險?”錢進挺擔心的,“那島上有海蛇……”
“海蛇最好了,海蛇其實可溫馴了,隻要你彆主動去搞它,哪怕從它身邊經過它也不帶攻擊人的。”劉旺財解釋說。
錢進說道:“問題是你也說了,龍蛇島附近的海域海情複雜啊。”
劉旺財哈哈笑:“它能有多複雜?還能比這機器構造複雜?我跟你說吧,沒什麼事,我們祖祖輩輩在這海上吃飯,多複雜的海情也給摸索清楚了。”
“以前我們不去龍蛇島就一個原因,沒有機動船,靠搖櫓或者風帆船去登島不方便,太遠了。”
劉有餘也勸說錢進:“你不用擔心,我們其實去過龍蛇島,尤其是以前災荒年,我們隔三差五就得去登島摸點吃的喝的。”
“那時候海蛇都差點被我們給抓絕了,國家當時是收海蛇做藥材的。”
“另外龍蛇島非得去,因為上麵有個蟶王灘,你吃過蟶王吧?那是頂好的東西,今天我們隊裡人重點去逮蟶王。”
“你要給手下發福利品,蟶王最合適了,什麼螃蟹什麼蝦的,平日裡誰見不著?蟶王不一樣,蟶王在你們城裡絕對是稀罕物!”
這是實話。
很多人隻知道蟶子而不知道蟶王。
蟶王樣子跟蟶子一樣,但個頭大的多,有些地方叫大竹蟶。
它個體肥大,足部肌肉特彆發達,味極鮮美。
成熟的蟶王比男人的中指還長還粗,吃起來特彆過癮,另外它有藥用價值。
從古代開始蟶王便是珍貴的海產品,甚至能上國宴!
聽了劉旺財和劉有餘等人的介紹,錢進才放下心來。
另一台推進器被精心保存進了倉庫裡,暫時不準備使用。
劉旺財想先用一台機器進行試用,等徹底掌握了駕馭推進器的技術,他再增加機動船規模。
紅衛一號滿載二十人。
劉旺財親自點人,點的全是趕海本事極強的婦女,另外他還安排了不用上工的老頭老太在生產隊的海岸邊趕海搜集各式海貨。
錢進跟著上了船。
劉旺財還要試試快船撒網捕撈的收獲力度,他今天要帶錢進去海上打漁。
依然是宗航開船,站在船尾數人的劉有餘差點摔個趔趄,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這笑聲很快被海風吹散,融入無邊無際的蔚藍中。
伴隨著笑聲,紅衛一號撲入海洋,乘風破浪、披荊斬棘,迅速遠離了海岸線。
錢進回頭看,船上送行的人群很快變成了黑點。
半個多小時後,一座海島出現在他們視野裡。
船上婦女此時已經適應了機動船的情況,她們開始讚歎船速:
“這喝柴油的就是比咱吃苞米餅子的厲害,跑的真快……”
“哎呀,龍蛇島到了?這才多大一會呀,嗖一下子就到了,真神了……”
“這船太快了,二棒他娘扶扶我,我有點暈船了……”
龍蛇島是大島,陸域麵積得有上百畝地。
島上有山,山上是密林,林子裡、石縫中藏了不知道多少蛇。
儘管之前老隊長說的輕鬆,可真要登島了他還是很小心:
“有餘你把人盯好了,一定要小心腳下,彆踩到海蛇!”
劉有餘負責帶隊,大聲說:“隊長你放心行了,我什麼也不乾,專門盯著咱社員的腳底下。”
“其實泥灘地裡一般沒有海蛇,它們不愛在泥沼裡打滾。”宗航說道。
錢進則說道:“反正得小心,咱多少人來的就得多少人回去,安安穩穩的回去!”
送了人下船,機動船還得外出作業。
龍蛇島附近海情複雜,海麵下多有暗流,這種環境下漁獲多。
機動船上帶了各式網具。
劉旺財深吸一口氣,站在船尾親自負責撒網。
他用的是漁家出海最常見的拖網,這種網最好由兩艘船共同展開。
不過一艘船也能用拖網捕魚,隻是操作會更複雜,起網時候更費力,而收獲則更少。
錢進本來準備看熱鬨。
結果劉旺財招呼他:“錢總隊,你來搭把手吧。”
宗航將推進器暫時關閉也站了起來,他問道:“大爺,咱三個人能成嗎?”
劉旺財笑道:“肯定能成,我自己一個人也撒過這漁網,不成問題!”
錢進感覺這話像是戲台子上的老將軍,背上插滿了旗子。
不過他不是漁民,不懂海上捕撈的竅門,便不去廢話。
大佬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一切聽行家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