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進這邊沒閒著,組織了一隊人去居委會倉庫把一些可以用來修補屋頂的材料全給搬了過來。
一摞摞的瓦片,一袋袋的石灰、水泥,還有以前修繕學習室剩下的磚頭,如今都能派上用場。
這還不止。
錢進還得去商城大量采購防水防曬篷布用來蓋在屋頂上。
倉庫屋頂幾乎處處透風。
馬上就是中秋,中秋過去是深秋,冷冽的西北風要來了。
木工組拆門窗。
這活簡單。
木頭已經酥了,甚至徒手就能掰斷。
錢進不時地在各個小組之間穿梭,查看工作進展情況。
當他看到蘇昌順標記出的問題時,眉頭緊鎖:
“這牆的問題可不小,必須得加固。怎麼處理,瓦工和泥水匠有沒有想法?”
有漢子站起來說道:“錢總隊,我們打算在倉庫內壁四角用木樁來加固四角,牆壁的話,可能需要用一些磚石進行修補加固了。”
錢進說道:“行,需要什麼說一聲,我來負責物資調配。”
牆壁和柱子不牢靠,那就不能上屋頂。
邱大勇、蘇昌順都帶著人開始加固柱子、修補牆壁。
加固柱子就是土辦法。
搬運工先將居委會以前留存的木樁運到倉庫裡,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木樁靠在搖搖晃晃的柱子上,用鐵絲緊緊地綁住,確保木樁能夠穩固地支撐住柱子。
蘇昌順帶人確定倉庫裡那些已經損壞嚴重的牆壁部分,用磚石進行修補。
他吩咐道:“先把這些破的牆皮鏟掉,看看裡麵的磚有沒有大問題。”
隊員們拿起工具鏟除牆皮。
隨著牆皮脫落,隱藏在下麵的磚就全露了出來,破損不少。
“這幾塊磚得換了,不然肯定會影響牆的穩固性。”邱大勇閒暇之餘回頭一看,很專業的指著幾塊破損的磚說道。
這些磚頭已然鬆動。
更換起來並不費勁。
有泥水匠對錢進說:“錢總隊,水泥不夠了,差不少呢。”
錢進態度淡然:“你們先忙活彆的,我去調撥水泥。”
商場裡有的是水泥。
散裝砂漿水泥、cg高強度無收縮水泥、速乾水泥、高標525水泥。
價格不貴。
而且一袋袋的即使二十公斤裝,包裝袋長度也沒超過一米,錢進在樓裡買了一堆出來,又從突擊隊找了幾個新兵過來搬運上推車給倉庫推了過去。
磚塊夠用,這樣水泥送到,修補工作便很好開展了。
鬆動磚塊全部取出,新磚塊抹了水泥調和的灰漿塞進去砌好,牆壁開始有點樣子了。
保險起見,錢進咬咬牙索性搞個大工程:“我再找關係調配點磚頭過來,咱這裡水泥綽綽有餘,到時候內外各加固一層磚牆!”
王東聞言眼睛一亮:“這個好,不過趕上再蓋一個倉庫了。”
錢進搖搖頭:“那差遠了,而且現在咱泰山路去哪裡找這麼大一塊空地蓋倉庫啊?”
大工程啟動。
已經是中午時分,魏清歡帶人包了水餃,中午修繕隊吃水餃。
終究是中秋時分了。
秋老虎開始退場。
今天沒有太陽,風一吹眾人便能感受到夏季和初秋不會有的寒意。
到了中午時分,鉛灰色的雲層壓得越來越低,看來又是一場秋雨不可避免。
這樣一來,當一大盆一大盆的水餃用三輪車送過來的時候,那熱氣騰騰的樣子便越發的引人垂涎。
正爬梯子貼在屋簷上研究屋頂情況的王東先看到了這一幕,趕緊吆喝:
“魏大姐來送飯了!”
“我看見了,熱氣騰騰的,準是好飯!”
魏清歡捋了捋散落在鬢角的發絲,笑道:“我怎麼成魏大姐了?這可不行,把我喊老了。”
錢進也說:“彆亂叫,泰山路有且隻有一位魏大姐,就是咱們魏香米大姐。”
“行,那就是小魏老師來送好吃的了。”王東繼續吆喝。
隊員們早就餓肚子了,一聽這話手裡的活兒立刻停了,瓦刀、鋸子、錘子叮叮當當地擱到一邊,幾十號人呼啦啦圍了過來。
魏清歡搖晃大盆,白白胖胖的餃子跟坐過山車似的在裡麵搖搖晃晃。
錢進去洗手,說道:“小魏老師的水餃,泰山路一絕,今天讓你們嘗嘗鮮。”
水餃是魏清歡調餡兒,但不是她自己包的,是她組織隊員們一些媳婦一起包了水餃。
這也是錢進的安排。
隊員們有錢了,心野了。
要看住他們得從家裡頭下手。
於是錢進打算讓魏清歡出麵,把隊員的媳婦們都給組織起來,以後經濟形勢好了,誰敢搞破鞋、嫖娼包小三什麼的就讓媳婦們找魏清歡出麵解決問題。
這年頭婦女們都有一手包水餃、蒸大餅、扯麵條的絕活。
水餃樣式不一樣,可皮兒都薄得能隱約透出餡料的顏色。
兩種餡料的水餃,一種是芹菜肉末的,翠綠的芹菜碎混著粉嫩的肉糜,另一筐是芸豆肉末的,芸豆先焯水煮得軟爛,和肉餡兒攪在一起,泛著油光。
“謔!這餃子確實鮮啊,光聞味兒把饞蟲給勾出來了!”邱大勇擦乾淨手第一個湊上來。
不需要用碗,大家隨身帶著搪瓷缸,平時喝水,飯點裝飯。
魏清歡給邱大勇舀了滿滿一缸子的水餃,他也不用筷子,伸手撚了一個塞進嘴裡。
滾圓的水餃被咬破,滾燙的汁水一下子溢出來,又香又燙。
他哈了幾口氣,隨後囫圇嚼了兩下吞下去,眯著眼睛一臉的滿足:“香!真香!芹菜脆生生的,肉肯定不少,太香了!”
魏清歡笑道:“肉還真是不少,你們是跟著人民流動食堂沾光了。”
人民流動食堂能賺回肉票來。
錢和糧票要交公,可肉票布票等其他票證不用,勞動突擊隊都自己給扣下了。
工人們哄笑著圍上來,你一個我一個地搶著拿。
王東蹲在牆角,捧著搪瓷缸子,裡頭隻盛了幾個餃子。
他先小心地咬破一個角,吸溜一口鮮美的湯汁,再蘸點魏清歡帶來的蒜泥醋,一口吞下慢慢咀嚼,吃的連連點頭,眉開眼笑。
錢進詫異:“喲,東哥,改性子啦?今天不當飯桶啦?就吃這幾個呢?”
王東嘿嘿笑:“飯桶永遠是飯桶,這個改不了。”
“但我是聰明了,你看大勇跟個二傻子似的,媽的弄了一碗水餃滿滿當當,這幾時才能涼下來啊?”
“你看我,我就這五個六個,嘿嘿,一會功夫涼了,等涼了我再去裝,吃的多!”
錢進一聽,低頭看向自己那滿滿一搪瓷缸的水餃忍不住歎氣。
失算了。
“誰告訴你老子吃的慢?”邱大勇燙得直跺腳,卻笑得見牙不見眼,“燙怎麼了?燙老子也吃的下去!”
錢進趕緊攔住他:“彆吃滾燙食物,傷胃又傷食道。”
魏清歡也說:“慢慢吃,管飽!”
“嫂子你這芸豆餡兒調的真好,能不能教教我媳婦兒啊?”有青年過來套近乎。
魏清歡打了個響指:“沒問題,以後咱勞動突擊隊的媳婦們組織起來搞個廚房課堂。”
“小魏老師不光教數理化,還教廚藝呢!”
“好!”眾人全吆喝起來。
石振濤捧著碗,呼嚕呼嚕地喝著餃子湯,湯裡飄著幾片蔥花和油星,熱乎乎地順著喉嚨滑下去,渾身熱乎。
他夾起一個餃子,對著光瞧了瞧:“小魏老師這手藝,皮擀得薄,餡兒包得多,我媳婦是沒法學,她那個笨手笨腳的樣子,學也學不會!”
魏清歡掏出本子說:“我把你的評價記下了,回頭給小杏說一聲。”
“彆啊。”石振濤趕緊討饒。
“快吃你的吧。”蘇昌順吃得滿嘴油光,全程隻說了這一句話。
他不愛說話,而且覺得說話多了容易說錯話。
另一個吃飯時候說話不是傻嗎?
看看大多數隊員們,他們都不說話,隻是一個勁的狼吞虎咽。
這些人一個個腮幫子鼓得老高,有人噎著了,趕緊灌一口餃子湯順下去,又迫不及待地夾下一個。
錢進蹲在磚堆上,慢條斯理地吃著,卻忍不住一個接一個。
冷風吹得餃子皮涼得快,可咬開裡頭還是滾燙的。
肉汁混著菜香在嘴裡爆開,吃得他額頭冒汗:“都中秋了,怎麼還這麼熱呢?”
魏清歡看著大家吃得歡實,眼睛笑得彎彎的:“慢點兒,都說了管夠!後頭還有一大鍋煮著呢!”
工地上呼哧呼哧的吃餃子聲、吸溜喝湯聲、滿足的歎氣聲混成一片。
手上的老繭、衣服上的灰土、一上午的疲憊,全被這一頓餃子熨帖得舒舒服服。
幾十號人圍成一個大圈,蹲著的、坐磚頭上的、靠牆站著的,吃得滿頭大汗,聊著家長裡短,笑聲一陣高過一陣。
邱大勇看的眼熱,提議說:“錢總隊、小魏老師,今年過年咱勞動突擊隊能不能集體過大年啊?”
“一起包餃子,一起吃年夜飯,到時候就在學習室,反正夠大!”
錢進喝掉餃子湯,吃飽了。
他直接用袖子抹抹嘴說道:“沒問題,到時候看看,願意來集體過年的咱就集體過年。”
“今天就過年了。”王東抬頭說了一聲,低下頭繼續喝湯。
不少人點頭。
這頓餃子簡簡單單。
卻吃的人深感幸福。
吃了飯,修繕工作繼續,這個倉庫破敗的厲害,要收拾起來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錢進不可能始終盯著,最後事情還是交給蘇昌順來負責。
邱大勇、王東、徐衛東他們始終還得去上班。
修繕工作裡,屋頂是重點,也最麻煩。
蘇昌順特意挑了幾個身手敏捷的小夥子來專門負責修屋頂。
不是專業隊伍,不會搭建腳手架。
所以修繕工作的工具還得是梯子。
一條條長梯子靠在屋簷上,青年們手腳麻利的上去開始拆除殘破的瓦片。
碎瓦片下雨般落下,被下麵的人用帆布接住。
得節儉度日。
有些瓦片挑挑揀揀還能用的。
“椽子爛了一半。”爬上屋頂檢查的青年喊道,“得換新的。”
木工組立刻行動起來,把預先加工好的椽子一根根遞上去。
邱大勇給勞動突擊隊找到一個專業的瓦工師傅,由師傅親自上屋頂指導安裝:
“間距要均勻,承重才平衡。”
陽光越來越強,照在倉庫的新白牆上,亮得刺眼。
地上擺放著積攢下來的瓦片。
瓦工下來用腳踢了踢,連連搖頭:“這些瓦片都不行了,直接丟掉吧,換新的。”
蘇昌順舍不得:“現在瓦片不好找,不能湊活著用?”
瓦工還是搖頭:“怎麼湊活著用?你看這些瓦,估計年紀比咱倆加起來都要大!”
“靠它們遮風避雨?那還是算了吧。”
蘇昌順問道:“要是靠它們來壓重呢?遮風避雨有這個。”
他招招手,兩個青年搬來厚實沉重的防水篷布。
瓦工看到後擦擦眼:“這是篷布?怎麼亮晶晶的?”
蘇昌順說道:“我不懂,反正是咱錢老大找人搞來的東西,說是國外用的防風避雨物資,用的是瀝青和鋁膜做成的,能隔水還能隔熱,可厲害了。”
瓦工上去搓了搓,嘀咕說:“咱都是土工匠,沒見過這麼厲害的東西,這怎麼用?”
蘇昌順按照錢進的教導指示說:“很簡單,這不是把瓦片揭下來了嗎?把它鋪上去,再用瓦片給壓住。”
“反正就是給加了一層防水布,其他的還是看你老本行。”
瓦工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這就跟塑料布一樣,要避免陽光照射,還是得靠瓦片來遮擋。”
“那沒問題了,這些瓦片不要緊,還能再頂一些時日。”
蘇昌順用食指撓了撓鬢角。
他記得不是這樣子。
錢進說這個篷布用的是一種什麼先進材料,耐老化,防水防曬持久力很強,甚至越是陽光照射,它還產生粘性,上麵加裝瓦片,是靠它們來粘住瓦片,保護瓦片。
不過這些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們要乾活。
蘇昌順和瓦工進行指揮,青年們一段段鋪好篷布,然後用新調配好的灰漿在屋頂上塗抹均勻,再將瓦片一片一片地鋪上去。
有專業師傅指點自然不一樣。
每一片瓦片都擺放得整齊有序,瓦片之間的縫隙也被灰漿填滿。
“這活兒可得細心,不然一下雨,屋頂就得漏水。”瓦工一邊鋪著瓦片,一邊教導隊友。
木工組則開始重新製作門窗。
這活相對簡單,就是根據倉庫原來的門窗樣式,精心挑選木材,進行切割、打磨。
“這扇門要做得牢固些,多釘幾根木條。”蘇昌順對負責做門的木工說道。
“以後咱這個倉庫既是生產車間又是倉庫,得注意防盜……”
錢進抽空過來查看工作進展,發現蘇昌順的手掌已經磨破了皮。
修繕老屋真是苦力活。
蘇昌順是最能乾的漢子了,手掌上都是老繭,結果如今卻給磨破了,由此可知這兩天多辛苦。
錢進趕緊回家去商城買了雙氧水清創,用紗布給包裹起來。
蘇昌順沒吱聲,用膠布把紗布隨便纏了纏,又繼續乾活。
第三天,新椽子已經全部安裝就位。
瓦片清洗後也灌漿全數安裝上屋頂,灰黑的瓦片在陽光下泛著光,像一片片的魚鱗。
居委會請來的電工在安裝新電線。
電線是錢進自己提供的。
自然也是商城出品。
電工看到這些包著黑皮的電線起初不以為意,可是拿到切口一看咋舌:
“純銅包鋁電線啊?這是哪裡搞來的?”
前來幫忙的王東問:“是好東西?”
電工說:“可不是嘛,絕對是好東西,市政府今年翻新電路,用的就是這個。”
“這種電線導電率高,電壓穩定,電阻低,能節省用電而且壽命還更長。”
王東聽的一愣一愣,什麼也沒聽懂,隻知道這是好東西。
他不了解很正常,連電工也不清楚這電線真正厲害的地方。
它們外皮絕緣層用的是當下沒有的阻燃材料,看起來平平無奇,實際上阻燃防火耐高溫。
而且柔韌性很強,柔軟耐折,耐寒耐熱防水防油,基本上這倉庫以後一直到拆除,都不需要再更換電線了。
在電工帶領下,幾個青年小心地在牆內預埋線管,然後把嶄新的銅線穿進去。
“現在條件真是好了,能用上銅線。”電工還是感慨,“早些年連鋁線都緊缺。”
安裝上電燈,通電之後,燈光閃亮。
晚上可以加班了。
後麵木工組的新門窗也製作完成了。
錢進親自給門框刷上防腐油漆,自然也是商城出品。
嶄新的木料先後三遍刷了防腐漆,逐漸呈現為動人的琥珀色。
窗戶上已經安好了玻璃,用膩子固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內外牆壁新修之後,已經完成了粉刷。
錢進同樣要求按照高標準來粉刷,要先後刷四遍。
等到門窗安裝上,最後一遍的粉刷工作也開始了。
石灰水在大鐵桶裡攪拌,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年輕隊員們用長柄刷子蘸滿白漿,在牆麵上畫出一道道弧線。
不一會兒,所有人都變成了“白人”,連睫毛上都掛著石灰點子。
“注意邊角!”蘇昌順做事很仔細,一個勁提醒手下,“刷子要穩,不能滴漿。”
這一遍牆壁粉刷工作結束,倉庫修繕工作算是完結了,已然是煥然一新。
錢進前來驗收。
雪白的牆壁,灰黑的瓦頂,草綠色的門窗上浮著一層琥珀質地的漆色,陽光照耀,閃閃發光。
錢進提前準備好了招牌。
泰山路人民服裝廠。
他讓蘇昌順爬上梯子,把招牌釘在了倉庫大門正上方。
下麵隊員玩命鼓掌,還有人吹口哨。
蘇昌順是個老實人,對此很不好意思:“錢總隊這應該是你的活,我就是個乾活的。”
錢進拍他肩膀笑道:“對,你是乾活的,咱們同誌都是能乾活的勞動階級。”
“這倉庫是你帶隊乾出來的,所以上招牌的事不是你來乾誰來乾?”
“是不是,同誌們?”
隊員們嗷嗷叫:“是!是!”
王東站在人群後麵,望著這座新生的倉庫,突然想起自己險些失去的工作、家庭和這個大集體。
此刻,在這集體的喜悅中,他感到一種久違的充實。
有些東西,比肉體欲望更重要、更有價值。
還好,自己沒有鑄成大錯。
現在他犯下的錯誤還能補救。
就像這座倉庫一樣,雖然破敗,可是隻要骨架還在,那大不了推倒重來,總有辦法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