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魚龍舞。
控酒和加強治安力量的效果是空前的。
去年大年三十沒經驗,錢進準備的酒太多,把他自己都灌翻了。
還好去年主要是突擊隊內部聚會,外來青年也多是泰山路的,大家都是熟人,雖然喝多了沒鬨出事來。
今年彙聚的青年來自市內各條街道,不少人私下裡還有些矛盾衝突。
要是喝多了酒,鐵定得乾一場。
還好沒人喝多了,即使有在家裡喝多了又來到培訓學校想鬨事的,也被錢進安排邱大勇帶人給拖了出去。
天冷,彆管醉成什麼樣,反正隻要是能自己騎車來到培訓學校的,拎出去扔雪地裡後,立馬就能清醒。
想憑借拳頭耍渾的?
張愛軍今年可是留下跟錢進一起過年的,有他在戰力就能控製得住!
聚會進行到淩晨,幾乎要通宵。
還是考慮到大年初一大家夥要給長輩給領導拜年,一個個的才在錢進提醒下戀戀不舍的離開。
最後檢查過校園裡沒人了,錢進鎖了門回家,倒頭就睡。
沒睡多久,拜年的上門了……
這次第一個來的竟然是韋小波。
錢進睡眼朦朧的跟他打招呼,想起來自己也得給人拜年。
現在他要拜年的人可就多了,不光有韋斌和楊勝仗這些領導,還有今年剛結識的市府領導和楊大剛等人,數一數還不少!
他用冷水洗臉,魏清歡給他遞上毛巾,很心疼:“你現在太累了,兩個單位兩頭轉,動不動就要加班就要熬夜,這怎麼行?”
錢進感歎:“沒辦法,改革開放初期是個非常重要的曆史階段,以後你就明白了。”
馬紅霞從洗手間外麵經過,聽到後說:“那也彆耽誤要孩子啊,你倆都老大不小,結婚好幾年了。”
她又補充一句:“彆說沒時間帶孩子,孩子有我給你帶,我自己帶大三個了。”
“還有你二姐和三嫂幫忙,我們仨合起來都快帶大十個孩子了,不差你一個。”
這事確實得提上日程了。
等大嫂走了,魏清歡倚在門框上抱著雙臂笑吟吟的看他。
錢進歎了口氣:“還看什麼?走吧。”
魏清歡呆住了:“走、走什麼吧?往哪裡走?”
錢進衝她曖昧的擠擠眼:“你看你,還學會裝糊塗了。”
“往哪裡走?肯定是往咱們臥室走,趁著大年初一好日子趕緊播種!”
魏清歡拍他後背嫵媚一笑:“你還挺會開玩笑的,你也知道今天是大年初一呀?”
“等等,你什麼意思?你你、你是開玩笑吧?”
錢進才不是開玩笑。
他今天還要出門,這次一出門可能得兩三天,所以得趕緊的:
“趁被窩還熱乎……”
魏清歡著實無語。
事後她隻能一邊紮頭發一邊憤憤:“你還說你身體素質下降了,不比以前了。”
“看看你現在都乾嘛呀,加班熬夜、縱情酒色。”
錢進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但以後繼續這麼乾。
喝酒他有什麼辦法?現在他參加的場合多,領導喝酒他喝水?領導舉杯他低頭?
看魏清歡開啟了嗶嗶又叨叨模式,他隻好義正言辭的舉拳:
“我一定要戒酒!”
大年初一,天氣挺好,又是陽光燦爛的日子。
一直到中午,海濱城內各處鞭炮炸響的硝煙都還沒散儘,嗆人味道混著凜冽寒氣彌漫在每條街道。
錢進哈哈氣,騎著摩托車出門而去。
車輪碾過還凝結著薄冰的路邊,碾過滿地紅豔豔的鞭炮碎屑嘎吱作響,直奔紅星公社而去。
該去打造一座金屋了!
如今他的錢足夠買出五十公斤的黃金還有富餘。
而根據黃金的延展性,五十公斤足夠打造出一座小屋子。
紅星公社裡也是喜氣洋洋,大喇叭裡放起了歌。
一首《山丹丹開花紅豔豔》放完又是一曲《阿瓦人民唱新歌》。
錢進一路開車過來,發現路邊矗立起了幾個新電線杆。
他估計這是電網下農村的突擊行動開始了。
紅星劉家生產隊他不擔心,今年肯定能通電,可西坪生產大隊那邊不一定。
不過也不是問題,他這邊多出一台發電機,到時候送給西坪的大隊部就是了。
先給大隊部通了電。
這個冬天的雪比往年要少,可是天卻比往年更冷。
鐵匠鋪子在房頂上壓著厚厚的玉米秸稈擋寒,這就是勞動人民的智慧。
鋪子與以往相比有所改變,主要是門口多了個新棚子。
幾根被煙火熏得黢黑的粗木柱撐著個擋雨的草棚頂,土磚泥疙瘩碎石頭一起壘了個燒火灶,平日有些小活,鐵匠們就是在這裡忙活。
此刻大年初一,鋪門緊閉,門口石砧、鐵砧上都落了一層霜,錢進下車看去,牆角那堆引火用的碎木刨花已經微微發潮。
棚子底下,鼓風用的大風箱手柄磨得油光鋥亮,半埋在地裡的大火爐子爐膛冰涼,爐灰硬邦邦地結成一坨。
顯然是有幾天沒開工了。
“老黃叔、蔡叔!過年好啊,開開門!”錢進拍打著厚實的包鐵木門板,大聲吆喝。
他知道今天黃老鐵會留在鐵匠鋪裡,因為他提前找啞巴陳井底留口信了。
陳井底今年回家過年的。
果然,很快門裡傳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門栓嘩啦一響,開門的正是鋪老大黃老鐵。
兩人從77年開始相識,到如今還不到三年時間,可是黃老鐵已經看出一些老相來了。
人間三大苦,撐船打鐵磨豆腐。
這話可不是開玩笑的。
如今的黃老鐵依然矮壯敦實得像塊砧鐵,一臉橫肉被爐火常年烤得通紅黝黑,可上麵開始布滿褶皺溝壑了。
再一個他鬢角發梢已經從花白變成了全白,本來就有些彎曲的腰背,彎的幅度大了一些。
剛剛五十歲的漢子,在他看來狀態可能還比不上前世一些六十多歲的老漢。
看到門口的錢進,他咧開嘴露出被煙熏火燎熏黑發黃的槽牙:“哎喲,領導,過年好過年好,祝你一路高升,升官發財。”
錢進暗道你這祝福還真是貼切,自己對八十年代的期盼就是升官發財。
不過這個發財可用不著職務便利,他不受賄,隻需要遠見先知加上黃金商城,就能大賺特賺。
實際上對於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即使沒有商城僅僅靠對政策、對社會發展動向的先知先覺,也足夠在八九十年代大殺四方的了。
隻是有了黃金商城的存在,他可以殺的更狠。
他注定要殺到國外去,去跟國際資本殺一個血海屍山!
錢進也給他拜年,後麵老狗緊接著出來,老蔡也急急忙忙出來拱手。
挺意外,錢進還看到了陳井底。
陳井底的正式工作是他給解決的,平日裡又飽受他的恩惠,對他是感恩戴德。
全公社沒人比他更清楚錢進的能量,就因為錢進平時偶爾過來看看他,現在他在招待所地位可高了。
即使招待所所長跟他說話都得客客氣氣。
老狗拉著錢進往裡走:“啞巴年前過來送信說你要大年初一過來,我還不信咧,你怎麼還真是初一來了?快快快,進屋暖和!”
老蔡也笑道“這大年初一不在家……還跑這冷旮旯來乾啥?”
錢進將捆綁在摩托車後座上的袋子全給卸下來。
幾個鐵匠嘻嘻哈哈來幫忙。
黃老鐵連連作揖:“你看看你說說,領導你真是對俺這幾個打鐵匠費心了,大過年的還得掛念我們幾個人,這多叫人感動。”
“其實我還指望你們給我幫個忙呢,今天來是為了找你們幫個大忙。”錢進閃身進門,拉了黃老鐵一把給他遞了個眼色。
黃老鐵頓時明白。
他領著錢進進了一間密閉鋪子。
這間鋪子裡光線很暗,隻有牆上高開的小氣窗透進幾縷天光,照亮了漂浮的灰塵。
他低聲問:“還是打金器?”
錢進說道:“這次不用瞞著其他人了,正好陳井底也在這裡,恐怕得需要你們一起乾活,而且一天都怕是乾不完呢。”
黃老鐵一怔:“多少金子?”
錢進伸出一個巴掌。
黃老鐵根據他話裡的提醒頓時猜到了答案:“我地個親天老爺,五十公斤?!”
錢進點點頭。
這次打造的金屋,是他能最後一次打造成品金器。
搬運五十公斤的東西差不多是極限了,再上升一個數量級到一百公斤,他就很難自如拆裝。
所以以後如果還要繼續打造金器,他就要找一間倉庫或者房子,給牆壁地麵和屋頂貼金片。
不過現在先打造一座金屋即可。
有了金屋,他就能采購商城百分之九十九的商品了,隻有一些大型機械、汽車或者生產線不能采購。
而那些東西整個八十年代都用不上。
黃老鐵坐在馬紮上抽著煙開始謀劃怎麼乾活。
錢進先出去給他們分配帶來的年貨。
年貨已經送到了鐵匠鋪的開間。
這地方是鐵匠們的主工作間,大爐子就在居中位置。
它旁邊靠牆根堆著焦炭和煤塊,另一邊是各種新舊破損的鋤頭、鐮刀、钁頭、耙齒等待修的農具。
爐邊放著一個巨大的水槽子,水麵上漂浮著冷卻液淬火留下的油花。
牆角有個破桌子,上麵堆著打好的新鐮刀和幾把還沒安木把的嶄新鐵鍬頭。
錢進去把一個個袋子打開。
裡麵都是當下的緊俏貨物。
有個袋子裡裝的都是臘肉,這是給西坪木匠們分配時候剩下的。
他買的全是肥瘦相間的臘肉硬條子,每條足有巴掌寬,已經被熏烤得油汪汪紅亮亮,伸手一摸,噴香的油脂就能叫人手掌亮堂堂。
還有個袋子是糖。
一人一大包用結實的牛皮紙包著的晶亮白砂糖,牛皮紙都用紙繩捆成方塊,上麵打著蝴蝶結,送禮很漂亮。
另外每人還有一大包的大白兔奶糖和水果硬糖,這是如今過年時候好人家才有的東西。
鐵匠們的活計費香皂、費毛巾,錢進便也帶了一大包。
至於藥酒、跌打損傷丸、各類膏藥更是標配禮物,次次少不了。
錢進給他們分了,大家夥沒客氣。
這又不是第一次了,總是假客氣顯得太矯情。
老狗感歎:“哎呀,領導你以後一定得給我們安排點活計,否則真是不好意思啊,逢年過節你就送來好東西,我們哥幾個心裡確實過意不去。”
蔡老六點頭:“是,前些年家裡窮得叮當響,過年也就吃頓雜糧餃子。”
“還是跟領導認識了,做朋友了,家裡頭才過的寬裕一些。”
陳井底伸手飛快比劃。
錢進看到後笑。
他的意思是錢進幫自己改了命運,從鄉下一個出大力的啞巴,變成了在城裡吃商品糧的工人,這讓他非常感激。
既然你這麼感激,那就多幫我乾點活吧。
錢進還是給黃老鐵使眼色,低聲說:“待會你我加上啞巴一起去打鐵,其他人這兩天守著門,你看這個安排怎麼樣?”
黃老鐵沉吟一聲,說道:“實話實說,領導,你是外行,打金子這活,啞巴行你不行。”
“所以這樣,你打個下手,讓老狗他們兩個守著門,讓老六進來。”
“他們幾個人我了解,嘴嚴實,絕不是喝二兩貓尿就管不住嘴巴的那種人。”
聽他這麼說,錢進便點頭。
五十公斤的黃金打造一座小金屋,這不是一天半日的事,怕是得忙活兩天。
這種事瞞不過懂行的人,錢進索性把大家夥叫到了一起:
“這次來,是有個硬活要委托大家,但這需要保密,希望大家不要對外說,任何時候都不準對任何外人說——甚至自己人也不行,也不準跟家裡人說。”
“啥活兒?”蔡老六愣了一下,隨即精神一振,“管你啥活兒,反正領導您儘管吩咐!”
“隻要有焦炭和鐵,啥活俺們都敢接!是不是又要打造個什麼新物件?你放心就成,上次你托俺老哥幾個打造的爐子,我們可誰都沒說怎麼打的!”
“有人確實來問過。”老狗補充一句。
錢進點頭:“成,保密這事就得委托大夥,然後這次不是鐵活兒。”
他臉上的笑容收斂,環顧了一下幾人後對黃老鐵點點頭。
黃老鐵沉聲說道:“領導這次找咱來乾的,是金活兒。”
“金……金活兒?”蔡老六等三個鐵匠都愣住了,麵麵相覷。
老狗撓撓下巴,疑惑的問:“金子我知道,那東西軟趴趴的,用來當首飾行,可打首飾這活啞巴能乾點,我們幾個怕是不成。”
老狗也退縮了:“我今年44,活了大半輩子了,也就舊社會那陣在地主家見過一次打金戒指的。”
“金首飾,這個咱真不擅長啊。領導你彆誤會,我可不是不願意乾活,我是知道金子跟鐵這東西不一樣,要是一個弄不好給領導你弄毀了,那我們就成罪人了!”
錢進笑道:“大家誤會了,不是讓你們打金首飾,是讓你們打個金箱子,而且還不用是完整的金箱子,是幾條金板子互相組合能組出一個金箱子就行。”
黃老鐵說道:“領導的意思是,接下來咱們大家夥一起下錘,把金塊熔煉後,打造出金板子來。”
“那不成問題。”蔡老六和老狗頓時滿口答應。
黃老鐵立馬安排人手。
錢進則把背包打開,從裡麵拿出一塊塊用紅綢布緊緊包裹的長條狀物。
商城裡沒有大型金條,最大重量也就200克。
錢進打開紅綢布,裡麵是存放金條的小盒子。
盒子打開,在陽光照耀下,一股奪目璀璨的輝煌光芒亮了起來。
一塊!兩塊!三塊……
小小的金塊看起來很不起眼。
老狗等人各自拿了一塊在手裡看。
手感沉甸甸的,外表泛著一種純粹的金黃色澤、
這就屬於金磚了。
它們表麵平整光滑,邊緣硬朗,上麵和下麵都清晰地打著國家銀行煉金廠的鋼印,每一筆一劃都彰顯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和純度。
錢進用溫和的語氣說:“這裡總共是五十公斤高純度庫金,你們放心,來路肯定沒問題……”
“這個我們必然相信你。”黃老鐵斬釘截鐵的接了這句話,代表同伴給這件事進行了定性。
陳井底率先點頭並鼓掌,以堅信不疑的態度進行響應。
老狗等人笑道:“領導你的為人我們都清楚,這東西肯定來路沒問題啊。”
錢進說道:“那麼咱們接下來活兒就很簡單了,請用你們打鐵的手藝,給我熔了它。”
“然後好好的鍛造、錘煉、精打細磨,把它打成一個東西——不用急,活兒要細,咱們不趕時間。”
“具體打造的樣子,大家看這裡。”
他從一個口袋裡掏出一張疊著的圖紙展開,紙上畫著金屋一麵牆的樣子。
一共六麵金牆,可以自由拆卸組裝,這樣可以方便他以後折疊收起來。
黃老鐵把蔡老六和陳井底叫走:
“我來主爐火,老六你掌錘,啞巴你給我負責鼓風和精修。”
“金子熔化和精煉的火候,淬火的技巧,千錘百煉打磨……這些東西咱們都是老手了,工具都是現成的,焦炭我這裡也備足最好的大同焦。”
“正好去年領導給咱送了一口鼓風機,用這個鼓風機給焦炭加溫,用敞口砂鍋熔,我以前試過了,能熔化的了。”
“領導給咱兩天時間,都把家裡的事安置好,這兩天咱這裡閉門謝客!老狗你倆把門給我看好了,不能放任何人進來!”
“好!”蔡老六吆喝一嗓子。
“這活咱得好好乾,咱哥幾個這輩子打爛鐵不知打了多少噸,打金子可是頭一遭吧?”
老狗說道:“是頭一遭,而且咱這一把就打這麼些金子,怎麼也得小心。”
“這樣,黃老大,要不然待會等大家夥回來,我把前後門都給閂死?窗戶也用窗板子給封嚴實,這樣外麵就是天王老子叫門也不開,指定它一隻蒼蠅都進不來!”
黃老鐵說道:“成,這事必須小心,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
他們幾人帶著年貨回家說明了情況,然後便各自帶了些乾糧回來。
錢進這邊已經準備好了飯菜:“大家放心乾活,吃飯的事我來負責。”
最後黃老鐵一聲令下,鐵匠鋪立刻變成了一個黃金熔爐。
厚厚的木門被沉重的門閂徹底鎖死,窗板也被卸下來封上舊棉被,排氣從煙囪走。
鼓風箱被黃老鐵呼啦呼啦地拉動起來,風道發出沉悶的嗚咽。
焦炭被填入爐膛,引燃的木刨花迅速騰起了火焰和濃煙。
一塊塊沉甸甸的金磚,被無比小心地投入到上次錢進送來的石墨坩堝也就是黃老鐵口中的敞口砂鍋裡。
坩堝被架在爐火上,金色的固體緩慢地變紅、發白,最終化為一片奪目熔融的、緩緩旋轉湧動的粘稠金漿。
熔金時刻!到了。
隨著手拉鼓風箱換成電動鼓風機,鐵匠鋪的爐火不再是往日那種灼紅鐵塊的橘黃,而是變成了一種令人心悸的青白色!
極高的溫度扭曲著空氣,烘烤得牆壁都似乎在微微變形。
滾燙的輻射熱浪讓近前的三個人汗如雨下,脫得隻剩貼身單衣,皮膚上的汗珠剛滲出就被瞬間烤乾。
錢進適時送去綠茶,他們仰頭就乾掉一瓶子。
最終,黃老鐵用特製的長柄石墨勺將一勺勺熾熱的金液傾倒入了厚鐵模具中,此時蔡老六立刻掄起錘子:
鐺!鐺!鐺!
沉重的金屬撞擊聲在狹小的土坯房裡異常沉悶而響亮。
與敲鐵不同,錘頭砸在半凝固的金塊上,發出的是一種更加柔韌、更加內斂的震響。
鍛造、再加熱、回爐、再鍛打……
一遍一遍!
小金條變成了大金板,它表麵不再光滑,而是遍布著密密麻麻、極其細密的錘印。
雖然未經精細打磨拋光,但那溫潤厚重、自然呈現的金色光芒,依然透著一股驚心動魄的美感。
這是力氣活,也是技巧活。
從初一中午足足忙活到初三早上,鐵匠鋪的爐火終於熄滅。
這兩天時間裡,一行人吃的很好,早飯是麵條配茶葉蛋和榨菜絲管飽,中午是蒸饅頭配紅燒肉、醬肘子,晚上是吃燒雞喝燒酒。
空前豐富的飲食讓鐵匠們吃的渾身是力氣,老狗更是一個勁感歎‘這下子算是過年了’。
最終成型的六麵金牆都很薄,它們是長方體造型,長度超過四米,寬度和高度都有兩米。
說這是一座小金屋,不算誇張。
每一麵金牆上都密布了錘印,比任何光滑的拋光都更具有美感。
“好,好手藝啊!這才是真功夫!”錢進由衷讚歎,對這座寶貝愛不釋手。
他多次組裝拆卸驗證了沒問題,然後對薄薄的金片進行了折疊。
以後他還是要套娃,這個小金屋可以放入之前他身上最大的那個金箱子裡。
最後他將金屋拆卸,把金板折疊收拾了起來,說道:
“東西我帶走,我說到做到,另有一份酬勞。”
他從懷裡又掏出一卷東西,全是各類票證,全是當下鄉下人缺的東西。
“這裡都是糧票肉票布票和工業票之類的東西,算是一點心意,大家夥分一分,以後過日子肯定用得著,有了這些東西,怎麼也能讓家裡人鬆快鬆快。”
說著他將票證遞給黃老鐵。
黃老鐵堅定的給他塞了回去:“你這乾啥呢?什麼酬勞、什麼工錢?領導,你這話把我們老哥幾個給說迷糊了,我們給你乾啥了,你要給我們結算酬勞?”
老狗說道:“對,領導你次次來給拿好東西,這次也拿了好些東西,還給管飯叫俺哥幾個吃肉吃到飽,我們不能管你要工錢了……”
“不是,老狗你昏頭了?咱給領導乾啥了?怎麼還要工錢呢!”黃老鐵厲聲說道。
老狗愣住了。
旁邊的啞巴明白黃老鐵的意思,雙手舞動的飛快,跟要結印似的。
老狗等人對視一眼,恍然大悟,然後紛紛笑起來:
“對對對,領導你這次就是來找俺哥幾個敘舊呢,怎麼還要給我們酬勞?”
“嘿嘿,領導我給你拜年啊,祝你新年順風又順水,祝你新年財源滾滾來。”
“哎呀,領導你先回去忙吧,俺哥們不送你啦……”
錢進聽到這些話露出笑容。
黃老鐵靠譜,這是個能靠得住的好同誌。
他不再勉強,收起票證說道:“你們急著叫我走乾什麼?我這次來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呢。”
“你們幾個現在都趕緊回家去用熱水擦擦臉、擦擦身子,換一身乾淨衣裳,然後領著家裡老人孩子媳婦,都給我進城!”
“老規矩,過年了,領導我請你們全家去城裡轉悠轉悠,今年我怎麼也得給你們家裡人一人做一件新衣服。”
“哈哈,做新衣服啊?!”老狗下意識地揪了揪自己身上那件油光發亮的破棉襖。
他們幾個人的棉襖都是一個樣子,打了好幾個補丁還露著棉絮。
“對,全體都有,一人一件新衣裳!”錢進大手一揮,“你們先回去拾掇,我先騎摩托車回去找車子來拉你們進城!”
黃老鐵笑逐顏開:“好啊,那我們又得麻煩領導你了。”
錢進如今得到了更大的金屋,心情愉快:“都是自己人,說什麼麻煩?”
“你們回家收拾,我先走一步。”
如今隨著他的地位水漲船高,已經不必再回市裡找車了。
他騎著摩托車去了通往城裡的主乾路,一會便碰到了有卡車到來。
錢進一看車牌是海濱市的,便揮手招呼卡車停下,跟司機拉起了關係。
幾個人名一報,雙方迅速聯絡上了,錢進給司機塞了兩包煙又塞了兩塊錢,司機立馬痛快的答應把一行人給捎進城裡去。
黃老鐵等人的老婆孩子、陳井底的哥哥嫂子一家,反正幾大家老少都擠上了車。
他們幾乎年年進城,如今再來到城裡已經不像第一次那樣驚慌失措了。
卡車直奔泰山路人民服裝廠而去。
進入泰山路,路口廣播喇叭裡正播放著歡快的歌曲《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
幾個穿著簇新帶帽棉服、臉蛋凍得通紅的孩子在路邊跑鬨。
錢進帶幾個人下車,找人把服裝女工的一隊隊長王麗娟給叫了過來。
王麗娟開門,說道:“錢總隊你先帶朋友進去歇著,我這就把我們小組的人給叫過來。”
服裝廠如今一切步入正軌。
裡麵塞滿了縫紉機、裁剪台各類機器。
各種顏色、質地的布料堆滿了巨大的櫃台:深藍、藏青色的化纖混紡卡其布、灰藍色的中山裝料“的卡”、印著小碎花或者方格圖案的棉布、鮮豔的紅旗呢、手感厚實的燈芯絨……
應有儘有!
無數布匹一排排碼放得整整齊齊,顏色鮮豔得幾乎刺眼!
偌大的廠房裡,處處彌漫著嶄新的布匹特有的氣息。
老狗的媳婦摸了摸一麵裁剪台,台子上放著裁布的大剪刀、畫粉、尺子。
老狗趕緊拍媳婦的手臂:“彆亂摸,這是什麼地方?咱看光景就行了。”
老狗媳婦白了自家男人一眼,卻是沒有再伸手。
等到一組的女工到來,錢進給她們下命令:“來,給他們每人做一身新衣裳。”
“男的做大衣,女的做呢子,褲子用燈絨芯的,保暖為主……”
王麗娟拿出尺子準備量三維,同時說:“大衣和呢子做的慢,錢總隊,你朋友們能等的了嗎?”
“我看他們是農民吧?那穿大衣和呢子光好看不實用呀,要我說大人一律用厚實耐磨的深藍色勞動布或者的卡做一身衣褲,男的做四個兜,女的做掐腰大襖。”
“孩子的衣服選好看的結實棉布或化纖料,款式不用講究,結實合身就行!”
“這個女同誌說的好。”黃老鐵忙不迭的點頭,“領導你弄一身大衣給俺哥幾個,俺打鐵的穿那做什麼?還是勞動部四個兜好,體麵又耐穿。”
陳井底的嫂子弱弱的補充說:“給孩子能不能做的大一點?孩子長得快……”
錢進說道:“行,那就按照小王你的計劃來乾。”
他又補充道:“對了,每人再加一頂棉帽子,一雙棉手套!”
王麗娟手腳利落地扯下尺子,開始挨個給每個人仔細量肩寬、袖長、腰圍、腿長:
“今天夠嗆了。”
錢進說道:“他們今晚在城裡住下,明天能忙活出來就行,不著急。”
王麗娟說道:“那時間就很寬綽了,成,交給我們吧。”
黃老鐵和老狗他們站在櫃台外明亮的燈光下,局促不安地被幾個姑娘擺弄著。
他們老臉囧的發紫,粗糙的大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黃老鐵的媳婦低聲問:“這怎麼付錢、出布票?”
錢進笑:“這你們不用管了,這是咱自家的服裝廠,我給你們出個材料費就行了。”
女工們已經忙活起來。
她們扯開巨大的卷布,沉重的裁布剪刀“哢嚓哢嚓”發出清脆而富有節奏的聲響,嶄新的布料被迅速的一片片裁了下來。
王麗娟扯下布頭子時用力一抖,展開一丈多的鮮亮布料,那新布摩擦抖開的“嘩啦”聲,在鐵匠們的媳婦聽來,簡直太動聽了。
這裡,布料好多呀……
這城裡頭,生活可真好呀……
錢進抽空問了他們一句:“以後要是有機會來城裡上班,你們來不來?”
眾人頓時七嘴八舌:
“傻子才不來呢!”
“哎呀,那得是富貴命,俺家裡沒有這個命了。”
“大娃你好好念書,以後爭取到城裡來端上鐵飯碗、吃上商品糧……”
錢進笑道:“用不著,你們等兩年吧,過兩年你們就能全搬進城裡來了,我給你們安排工作。”
眾人紛紛難以置信的看向他。
不是做夢吧!
錢進重複著說道:“你們什麼都彆管,先好好過日子,過兩年我準把你們都安排進來。”
明白他意思的大人們頓時欣喜若狂。
他們再看向錢進,眼裡全都是發自肺腑的感激與敬畏了。
尤其是幾個了解錢進的鐵匠。
他們還沒喝酒已經暈暈乎乎。
自己能進城生活?
這件事,簡直是一個光怪陸離又真實可靠的夢。
他們要詢問細情,錢進笑道:“先不去考慮後麵的事,各位師傅,其實這次我把你們叫進城裡來還有點私事……”
他把突擊隊在昆侖山路辦起了培訓學校的事說出來,又把需要改造出一台鐵鍋爐的事告訴眾人。
鍋爐必須有。
否則他後麵沒法換上商城的先進鍋爐來給學校供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