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龍山古柏夾道,兩道人影自山彎拐出。
二人拽著馬,一前一後下到山腳。
婁若丹越走越慢,陳瑞陽回頭催促:“快走吧,得趕快將南陽這邊的事安排妥當,兩日後便動身。”
婁若丹捏著下巴思考,沒說話。
陳瑞陽聳了聳肩:“登山的時候你比我果斷,怎現在反倒患得患失?觀主既已答允,還有什麼好想的。”
“我在想”
婁若丹露出一絲苦惱:“場主已夠心亂,這位一到牧場,場主的心豈不更亂?”
“誒,你這麼聰慧的一個人怎這時候不分輕重。”
陳瑞陽斷然道:
“如今竟陵周邊亂作一團,哪顧得上那麼多女兒家心思。而且他們私信密切,關係比你想象的要好,你這會純屬瞎操心。唯一擔心的一點,就是咱們沒聽場主的話。
不過場主多半不會計較,反要念我們的好,我猜場主該是心口不一,其實很想易觀主過去幫忙。這時缺一個依靠,在我看來沒比山上這位靠得住的。
去年在南巢湖莊,可也是這位幫的忙。”
婁若丹點了點頭,上下打量起陳瑞陽:“你說話的語氣怎和那些說媒的差不多。”
她朝臥龍山上示意了一下:“你覺得他倆合適?”
陳瑞陽哂道:“我隻是憑感覺說話。”
婁若丹謹慎道:“我勸你彆瞎編排,小心被罰去掃馬糞。他身份特殊,牧場還有不可違背的祖訓,場主應該隻是將他當朋友看待,與對待李閥那些人差不多。”
陳瑞陽聽罷把頭一撇,懶得反駁。
他一直在送信、送果子、送雞鴨、送海鮮這是類似李閥那樣的朋友?
“幫主,我勸你先把自己和單兄弟的關係搞懂”
陳瑞陽的話還沒說完,一聲鞭響,他身旁的大馬揚蹄長嘶,拽著他往前狂奔。
“你看,你又急”
正欲再吐槽兩句,馬兒吃痛起勢,隻得順著它的勁,駕馬朝郡城方向去了。
二人走後半個多時辰,周奕也從五莊觀去到南陽城。
先見楊鎮告訴他自己將要外出。
楊大龍頭隻叫他放心去,畢竟他這些日子待在山上,城內也安穩得很。
接著,又到陳老謀處,準備問問江南的情況。
一進扇子鋪,就看到一位熟人。
“天師!”
許久未見,卜天誌的聲音帶著一絲激動,拱手迎了上來。
周奕伸手一扶,笑著引入裡間說話的地方。
“卜兄到此,難道是來傳遞什麼重要消息?”
陳老謀道:“卜幫主送消息隻是順帶,其實另有安排。”
卜天誌麵轉正色:
“楊廣即將下江都,接下來我將潛入江都內部,利用獨孤家的關係,與南下的各大勢力打交道。”
周奕道:“有一個人,你可以嘗試接觸一下。”
“是誰?”
“他是樊子蓋的兒子,廬江太守樊文褚的兄長樊文超,此人正在宇文化及手下做事。”
“哦?”
卜天誌聽罷眉色微變:“宇文家與獨孤家在江南互相敵對,以我的身份去接觸宇文化及的人,風險極大,不知能與此人交流到何等地步?”
周奕明白他的疑慮:“你去江都之前,先至廬州找到樊文褚,他更了解其兄狀況。”
“好!”
卜天誌做事仔細,立時陷入沉思。
陳老謀手中拿著從江淮來的信箋:
“虛軍師他們已做好部署,將靠著邗溝的安宜城讓了出去,不僅放任楊廣船艦南下,還退兵收縮給他的帝駕增加威勢。虞世基、裴蘊這幫人,又該拿這些消息換賞賜了。
來整兩戰兩敗,已不敢再攻。尉遲勝當下隻守江都,咱們一收縮,這一次便打不起來。放驍果軍去江都,讓他們自己去鬥。”
周奕把信紙抽出來看了一遍。
雖然楊廣提前下江都,但這個變數還是控製住了,公孫上哲這一敗非常關鍵。
江淮軍一戰立威,驍果軍也不敢攻城,隻能老老實實護送楊廣。
他們不開戰,林士宏、李子通,沈法興等人就沒有漁翁得利的機會。
好在有虛行之、藥師老杜這些人,否則隻江淮的事,就夠他費力勞心的。
見周奕把信放下,陳老謀才笑道:
“天師可定下去飛馬牧場的時日?”
“後天。”
“可要調動淮河兩岸的人手?”
周奕搖了搖頭:“我隻是去做客,欣賞牧場風光,不用那麼大陣仗,飛馬牧場也不缺少人手。”
陳老謀忽然道:
“瓦崗寨那邊也有人南下,可能也是去飛馬牧場。”
周奕來了興趣:“可是李密的人?”
“我們的人滎陽那邊走動不便,搜集到的消息並不全,聽說是徐世績領頭,若真是此人,那自然是李密一係。”
陳老謀謹慎起見,還是提醒一句:
“天師凡事小心。”
周奕點頭應了一聲,又問起一些獨孤家在江都的情況。
卜天誌與陳老謀對視一眼,聞弦知雅意。
先說起獨孤霸、獨孤盛這兩位,一個喜歡去勾欄瓦舍,一個被宇文閥的人牽著鼻子走。
再來提到獨孤策,鯤幫的雲幫主陪著他也在江都。
之後,就說起許多與獨孤鳳有關的消息。
鳳姑娘在獨孤家屬於是保密人物,並未對外宣揚,若非巨鯤幫明麵上依附於獨孤閥,他們可得不到這麼多消息。
瞧見某位天師聽得認真,時而露出笑意。
兩個說話的人精,又不禁對望一眼
接下來兩日,周奕都住在南陽幫東側的小院中。
與回紇少女一起作畫,默默觀察兩小道童練功。
之前他閉關那段時日,他們三個偶爾會上山來尋。
尤其是阿茹依娜,經常過來給他送吃喝,所以此次去竟陵,分彆之情並不重。
隆興曆第九十七日。
當陽馬幫前後三十七人,陸續出了南陽郡城。
及至日中,金烏熾烈。
這仲夏天趕著日頭出行,人可不好受,稍微一動便揮汗如雨。
因此,一些人會戴著防具,抵禦風塵。
周奕跟在馬幫隊伍當中,陳瑞陽與婁若丹在他前方領頭。
他換了一身裝扮,腰懸長劍,著一身青衣。馬幫中至少有十餘人和他打扮類似,都戴著寬大的青竹笠,能擋住陽光,頭稍微一低,便能擋住視線。
遠遠看去一點也不顯眼,完美融入馬幫之中。
趕了一段路,彆說周奕身後的大漢,就是笠簷垂玄紗的婁若丹也一臉汗水。
唯獨周奕不同,他身上有天霜寒氣。
外邊再熱,他稍微運氣,便渾身清涼。
故而,行走了百八十裡路,他和出城時的狀態沒有什麼區彆。
婁若丹與陳瑞陽走南闖北多年,一眼瞧出他的異樣,但也不以為怪。
這一路雜事都不用周奕操心,隊伍休整時,他還能得空打坐修煉。
因為沒有帶貨,眾人的腳程不算慢。
隻是襄陽漢南那邊有義軍大賊鬥殺,便繞至舂陵郡,再往南走。
飛馬牧場就在竟陵郡西邊緊挨著的南郡。
他們從舂陵郡往南,路上被幾夥賊人騷擾,叫他們壞了木橋棧道,耽誤了一點時間,五日後穿過大洪山上的小道,便入了竟陵郡。
這裡是襄陽往南,漢水下遊。
周奕的勢力多在淮水兩岸,到了這個地方,他的話已經沒那麼管用了。
好在飛馬牧場是地頭蛇,把名頭一亮,過縣城州城,皆是暢通無阻。
趕在太陽落山之前,眾人駕馬急奔,終於看到城頭。
城樓上,有“汾川”兩個古字。
“今晚便在城內歇一宿,明日就到竟陵城了。”
婁若丹說話時看了看周奕,想聽他的意見。
“自然聽兩位幫主安排。”
陳瑞陽聽周奕說完,見城門口盤查嚴密,他深知竟陵局勢,也不奇怪。
下了馬,上前遞話。
幾條靠在城牆邊的黑衣漢子直起身子,像是認出了他們的身份,跑上來招呼。
為首那人四十五六歲,頷下蓄著短髯。
一臉友好地掃過馬幫眾人,也沒在意人群中的周奕,笑道:
“可是飛馬牧場的朋友?”
“正是。”
陳瑞陽在這人臉上一打量,沒覺眼熟卻也應了一聲。
想到牧場在汾川內的關係,便猜測道:
“朋友可是東汾派的?”
東汾派乃是汾川內的一家勢力,與牧場交好。
一聽這名頭,那漢子麵色一僵,臉現驚恐:“東汾派的人已死了七七八八,掌門鈄覓被人砍去頭顱,我叫胡亮才,是官署下方的人,因縣令交代,我才在此等候飛馬牧場的朋友。”
“你說什麼?”
婁若丹等人也走了過來,她一臉懷疑:
“東汾派的消息我怎不知?”
那漢子道:“你們定是才回竟陵,這事發生不到三天,鈄掌門的屍體還在派內。”
他這樣一說多半是真的。
陳瑞陽有種不好的預感:“可知是誰下的手。”
“不知。”
“那胡兄可有牧場的消息?”
那漢子轉作笑臉:“不用擔心,牧場好得很,聽說近來拜客不斷。”
“城中客棧緊俏,我來給幾位安排吧。”
陳瑞陽點了點頭,便聽見一道年輕聲音從隊伍中傳出:“請問這位胡兄,為何縣令叫你在此候著我們,可還有彆的交代?”
“這倒是沒有。”
胡亮才抓頭道:“是竟陵郡城的馮歌馮老將軍安排的,自方莊主死後,縣令便聽馮將軍號令。”
婁若丹衝周奕點頭。
這一幕被胡亮才瞧見,不由多打量了一眼這戴著青笠的青年。
“有勞了!”
陳瑞陽拱了拱手,眾人便跟在胡亮才身後。
大家從北入城,跟著朝西走。
胡亮才說得不錯,城內有大批江湖人走動,想來旅店客棧緊俏,最後來到一個較為僻靜的地方,那連排屋舍足有三層,喚作福興樓。
此處靠近內河,遍植楊柳。
胡亮才熟門熟路,他一遞話裡邊的掌櫃便熱情無比。
客棧門口放著幾塊光溜溜的大石頭,五六名著短打的漢子正提著衣服抖風解暑。
再往外靠一點,有個背負長劍,三十上下的男人。他眉清目秀作儒生打扮,蓄著小胡子,臉容冰冷,正執一素扇輕輕搖動。
旁邊還躺著一個家夥,五短身材,蒜頭鼻子。
他渾身隻穿一條褲頭,抱著根棍子,正呼呼大睡。
周奕目光掃過,與那儒生有一眼對視。
視線一錯便開,互不搭理。
不多時,客房便安排妥當,婁若丹送走胡亮才,陳瑞陽領周奕順木梯上到二樓,選了靠窗通風的房間。
屋外蟬嘶高柳,其聲焦躁,力竭而猶不止。
“陳老兄,你們與竟陵城的馮歌很熟嗎?”
“算是熟悉的,自打獨霸山莊兩位莊主身死,竟陵城多依仗馮歌穩定,他歲數大,以前是隋朝將官,德高望重,頗得人心。”
“這麼說來,現下竟陵的軍隊便是由這位老將軍掌控?”
“也不儘是,還有一位叫錢雲,本是方澤滔莊主手下的將領,莊主沒死前,他還是馮歌的頂頭上司。錢雲也領一軍,差不多有兩萬人馬。”
看陳瑞陽的表情,便知情況複雜。
這兩人多半在爭鬥,想成為竟陵新的霸主。
飛馬牧場靠得再近,那也是在南郡,而且他們在商言商,竟陵郡誰做大龍頭這種事,他們沒有發言權。
周奕一番思量。
當陽馬幫離開牧場許久,消息都已過時。
這一路從婁陳二人口中得來的情報,多半要作廢。
晚間用飯時,因為已經太遲,隻隨便對付幾口。
周奕一邊想事一邊吃飯,動作慢了一點,甚至沒怎麼吃飽。
商場主,你該賠我這一餐。
他回到屋內打坐練功,沒理會外邊的動靜。
一個多時辰後,天色全黑。
周奕睡下沒多久,忽然睜開眼睛,用鼻子細聞一股異味。
沒錯了是迷香。
身懷內功之人,對這類香薰有很強的抵抗能力,但也要因此分心,打鬥時候便儘不了全力。
周奕聽到一陣細微腳步聲,他閃身出了房間。
借助客棧亮著的兩盞燭火,看到一樓堂口正立著一名漢子。
那漢子什麼沒聽著,一抬頭可把自己嚇得夠嗆。
不知何時,二樓多了一道人影。
他眯眼一看,認出是當陽馬幫中的那個青年。
“胡兄,你大半夜在此作甚?”
胡亮才手持明晃晃的鋼刀:“我發夢誤入此地,你信嗎?”
周奕微微點頭:“我信。”
“哦?”
胡亮才一愣,又聽他道:“其實我此時也是發夢,還有,我經常夢中殺人。”
胡亮才聽到四周響起一大陣腳步聲,不由笑了:
“哈哈哈,真有你小子的,臨死前還逗爺爺發笑,待會我這刀片子少用幾分力,給你留個全屍。”
周奕說話時沒有壓聲音,婁若丹、陳瑞陽等人早已醒轉。
福興樓內一陣異響。
胡亮才的笑聲戛然而止,因為本在二樓的人影,忽然閃爍至樓梯。
他眼前一花,人影又閃到一樓二樓中間,再一閃來到大堂。
看不到他腳步移動,眼睛有種錯亂之感。
就好像大半夜見鬼。
他汗毛一炸,喝斥一聲:“裝神弄鬼,給爺爺去死!”
胡亮才一刀揮劈,那刀片子刷啦一響,勁氣急竄發出哆哆怪聲,管你是什麼牛鬼蛇神,這一刀勢大力沉,直遞咽喉。
可刀勢才去一半,突然頓住。
胡亮才的牙齒把嘴唇咬破,不斷發勁,可刀片仍舊是紋絲不動,正有兩根手指,鉗住刀尖。
他定睛看清,頓時滿頭大汗。
“你到底少用了幾分力?”
周奕皺眉:“晚上沒吃飯嗎?”
“啊——!”
胡亮才氣極怒吼,雙手抱刀拚命下壓。
“誰叫你來的?說出來,待會我殺你隻用一分力,若是你的脖子夠硬,也許能保留全屍。”
“是竟陵城的馮歌叫我來殺你!”
他仰頭大吼:“快來,先來殺這個小子!”
這一聲吼過,雙手虎口飆血,刀已被奪。
胡亮才還想再喊一聲,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原來是腦袋飛了起來,脖子漏氣,這便是再有本事,也說不出來話了。
這時四周傳來喊殺聲,當陽馬幫的人已亮起兵刃。
胡亮才的腦袋在空中劃過,與陳瑞陽、婁若丹打了一個照麵,接著腦袋沒落地,便被一人抓在手中。
那是個年輕儒生,手持長劍。
一旁的矮子從儒生手中搶過頭顱,皺眉道:
“胡兄,你瞧瞧,本事稀鬆搶什麼功。如今你死了,你那幾房嬌妾,祝某當替你照顧。”
他正在廢話,一旁的儒生已然出劍。
淩厲劍氣,如同月華一般潑灑開來,厚過三掌的鬆木桌頃刻爆裂。
劍氣穿過碎木,擊碎了一道殘影。
儒生見狀,不等周奕出手,忽然爆退,返回矮漢身邊。
“解兄,你這三十八招劍法隻出一招,為何不追劍?”
儒生盯著周奕,低聲道:“點子紮手。”
矮漢聞聲將胡亮才的頭顱丟到一邊,全身心都放在自己的齊眉棍上。
周奕又看幾眼,這兩人若是分開,他還不一定能認識,此時聽到三十八招劍法,忽然明悟:
“原來是蕭銑的手下。”
這用齊眉棍的人喚作祝仲,又號牛郎,自創牛郎一百零八棍,隨心所欲,變化萬千。
與他在一起的儒生劍客,想必就素衣儒生解奉哥,三十八招掩月劍法,號稱南方後起一輩用劍第一人。
“動手!”
祝仲不再說笑,隨著他低喝一聲,解奉哥立馬舉劍。
接著周圍又傳來數道破風聲!
“殺!”
四條大漢,還有兩名麵容姣好的女子,紛掣兵器,齊齊殺至。
周奕晃身避過當胸刺來的穿心一劍,二指捏著劍尖,罡氣化指,瞬間叫那女子的真氣所附的長劍失了柔性,再也護不住兵刃。
那女子在劍斷時如觸電般爆退。
“咻~!!”
劍尖破風聲比她退得更快,直接鑽心而過,餘下勁力帶著她撞跌砸倒木門。
五道帶著勁風的利器劈砍而下,周奕不退反進,身形一晃錯開兵刃,跳入敵陣之中。
後背靠向一人,那人揮拳打向周奕腦門。
拳未及肉,忽然被勁氣帶偏,打中肩膀上空的空氣。
一擊失手,整個人被靠飛出去,撞上破裂門柱,被直接刺透。
周奕一抬腳,踢中第三人小腹,那人慘叫一聲後背炸氣,衣衫撐爆,在滿屋碎布中拋跌遠方。
牛郎與素衣儒生也大吃一驚!
電光火石之間,他們已死掉三名高手,曉得遇見大敵,一人把棍勢展開,一人撥動掩月劍光。
二人手段遠非其餘幾人能比,那牛郎的一百零八棍影法重重,遮住了劍光。
這讓素衣儒生獲得了極佳出手機會。
淩厲劍氣藏在棍影之後,他們聯手襲來,周奕一把抓中第二名女子,朝後一丟。
素衣儒生哪管這花容失色的同伴,一劍將其斬殺。
劍氣不絕,再朝周奕追劍。
牛郎棍法亦不停歇,二人動靜越來越大,棍劍之勢攪動的勁風直把周圍茶桌板凳打得木屑紛飛。
剩餘兩名同伴急急欲退。
周奕雙腿分開,淩空飛腳各踢中一人。
牛郎見同伴被踢飛生死不知,不憂反喜,大叫道:“就趁現在!”
解奉哥豈能不知!
劍上白光一閃,像是烏雲從月亮上移開,幾乎將掩月劍法的精髓一劍清輝用到極致!
牛郎配合此劍,他棍掃如雨點,密密麻麻封鎖周奕所有落點。
可二人萬難想到,周奕在身落時竟淩空飛度,一腳踩在空中。
周奕懂得了收縮勁力的法門,讓周圍勁氣凝練。
這一腳踩空,伴隨著空間波動,像是在水麵踏出漣漪。
那種盜取實質的感覺,簡直叫人精神錯亂。
牛郎的眼睛都瞪圓了,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是怎麼辦到的。
解奉哥的劍光從周奕身下劃過,一劍刺空,牛郎肩膀一沉,手上的棍法停了下來。
周奕的雙腳,正踏在牛郎兩側肩膀上。
“前輩,能和解嗎?”
牛郎握著齊眉棍,帶著一絲顫音:“是梁王蕭銑叫我過來乾點小活,今晚在這裡殺人,全是巴陵幫的香玉山在指揮,他們正與四大寇合作。
這一票我收了五百兩,可以全送給前輩。
若知前輩在此,給十萬兩祝某也絕不會來。”
“那香玉山人在何處?”
“應該在竟陵城內。”
周奕又問道:“你有十萬金嗎?”
“沒”
牛郎下一個字沒說出口,腦門被踩了一腳,整個人朝後仰跌倒去。
“你到底是誰?”
解奉哥再度橫劍,呼吸有些粗重:“飛馬牧場絕沒有你這樣的人。”
周奕沒打算回答,解奉哥又道:
“你也是用劍之人,為何一直不出劍?解某的三十八招掩月劍法乃是一絕,罕有敵手,你若是用劍高手,那就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劍法,就算是死,我也沒有遺憾。”
他話罷再加一句:“四大寇與蕭銑準備攻打飛馬牧場,他們還聯絡了蒲山公營。”
周奕聽罷,拔劍出鞘。
解奉哥青筋暴起,立馬將畢生所學劍法用到極限,劍氣像是一團擋在月亮之前的烏雲,籠罩了所有清輝。
然而
一道青影在昏暗的火光下電閃而至,火色弧光穿透了掩月劍勢,一閃而沒,被劍鞘所吞。
周奕收劍入鞘之後,解奉哥長劍斷裂的清脆聲響才驟然傳來。
“當啷~!”
半截碎劍砸在地上。
周奕轉身離開:“破解你的掩月劍法其實很容易,斬碎烏雲,就再也遮擋不住月亮。”
解奉哥喃喃念叨:“有道理”
一招斷劍,切碎了他的心脈。
這一刻,解奉哥已經知道麵前這人是誰了。
清流之西,江淮大都督一劍擊潰魔門劍術宗師左遊仙。
左遊仙也是一招慘敗,我同樣是一招
甚至,我出劍次數,比左遊仙還要多
解奉哥是死掉的九人中,唯一一個麵帶笑意的。
搞清楚了這夥人的來曆,周奕立刻加入當陽馬幫那邊的戰團。
婁若丹,陳瑞陽等人雖然吃到迷香,卻依然能應付。
因為最厲害的幾位,已全部呼呼大睡。
周奕一入戰局,天平旋即朝當陽馬幫這邊傾斜。
他來到兩位幫主身邊,一出手便有人死,對誰都是一招,連劍都不用。
這些賊人大多數本事稀鬆,隻有普通南陽幫幫眾水準。
婁若丹與陳瑞陽卻看得有些呆。
周奕隻是用身法欺近,對手的兵刃一概碰不到他,跟著迅捷出手,全以內氣打人膻中生死竅。
這一間福興樓的賊人很快被殺光。
其中有二十多個死人,血不流一滴,外傷也瞧不見。
不多時,連著幾間樓屋中的賊人被殺乾淨。
婁陳二人統計了一下死傷,立刻過來感謝。
“今日若無觀主在場,隻怕我們”
陳瑞陽的話被周奕截斷:
“先不說這些,你們想想要不要繞路,這竟陵城還能去嗎?對方今晚出動的人手掐得很準,將你們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可見一路都有眼線。”
婁若丹瞥了一眼牛郎、解奉哥那些屍體所在方向。
倘若這些高手沒有周奕擋住,確實如他所說。
“繞路吧!”
婁幫主當機立斷,陳瑞陽也連連點頭。
他們將牧場死掉的幾人埋掉,又從屍體上摸過一遍,看看有無線索。
稍微休整,便連夜出客棧。
今晚的月亮不算亮,從那些屍體四周撿起鬆油火把,點著重新趕路。
走出城南,直朝正南方向走,等錯開竟陵城再往西去南郡。
沒想到
才一出城,就聽到大地震響。
雙方都聽到對方的馬蹄聲,彆說陳瑞陽,就連周奕也微微變色。
從西南方向來了大批人馬。
看樣子,是從竟陵城方向來的。
饒是周奕功力高,也絕無可能對付這樣多的人手。
一旦打起來,除了他能逃走,其餘人必死無疑。
“走!”
眾人紛紛轉馬,忽然遠方急促大喊:“可是飛馬牧場的朋友!”
這是一把蒼老聲音。
婁若丹皺眉,並不回應。
周奕站在馬背上,朝後說道:“足下是何人?”
他無需大喊,話音卻傳得比那蒼老聲音更遠。
“本人馮歌!”
陳瑞陽立刻道:“觀主,當心有詐!”
那胡亮才自稱是馮歌的人,此時怎能信他。
周奕不跟他繞彎子,他擺手讓婁若丹等人先退,朝後說道:
“今日有人在城門口自稱是馮將軍手下,晚間又是此人散迷香,領眾賊襲來,我們才殺過一場,馮將軍怎麼解釋?”
此刻,汾川城外。
一名披著甲胄的老人麵色一變,他身旁的中年漢子舉著火把,小聲道:
“將軍,隔著這麼遠,此人的說話聲卻像是就在耳邊,他能將氣息收束到這等程度,恐怕是高手中的高手。”
老將擺手製止了他,繼續喊道:
“朋友,馮某絕無惡意,我來此便是為了解除誤會,現在我駐軍在此,你若相信,請來一見。”
話罷,馬蹄聲止。
城外一下亮起千餘火把,如長龍一般。
火把之後,一條條長槍森然而立,正是叫當世宗師也忌憚的軍陣槍海。
“觀主!”
陳瑞陽急喊一聲,與婁若丹一齊驅馬返回。
他們來到城門口時,看到一人一騎,已出城而去。
而對麵,乃是列陣大軍。
那火把將敖水支流照亮,一眼望去全是人頭,也不知多少人在暗中拔弓弄箭。
敵友不明,這樣的龍潭虎穴,豈是等閒人敢踏足的。
婁若丹望著那一人一馬逐漸被火把照亮,驚歎這樣的氣魄,不禁扭頭對陳瑞陽道:“場主和他”
她輕歎一聲,又沒往下說了。
陳瑞陽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若非場合不對,定要多聊幾句。
這時,隻緊張地盯著馮歌大軍所在。
“嗒嗒嗒”
一道馬蹄聲越來越近,最後來到軍陣之前。
馮老將軍與身旁幾人全都矚目望去,見來人是個俊逸青年,但卻充滿威嚴。
他單人闖到陣前,膽子比天還大。
此時所散發的氣勢,連當初獨霸山莊的莊主也望塵莫及。
中年漢子看向周奕,知道他極為危險,一拉馮歌。
但老將軍卻擺開他的手,駕馬往前,同時伸手一揮,讓那些戒嚴的兵卒全都放鬆長槍弓箭。
“在下馮歌。”
周奕勒馬停步,他心中警惕並未放下,沒做介紹,直接問道:
“馮將軍,胡亮才是你的手下嗎?你又是梁王蕭銑的人?”
“不是。”
馮歌被質問一通並未動怒,反倒耐心解釋:
“方莊主曾與牧場結盟,在竟陵南郡之間守望相助,方莊主雖死,盟約卻在,我希望兩郡安穩,一同對付賊寇。
汾川城門口有我軍斥候,今日收到消息,猜到賊人要對你們不利,這才連夜趕來。”
周奕一直盯著老人的眼睛,又前前後後想了一遍。
這馮歌說的多半是真的。
“多謝。”
周奕拱手抱拳,馮歌也舉手還禮。
“不知賊人此刻在何處?”
“那些賊人已經死了。”
馬蹄聲漸多,陳瑞陽、婁若丹也領人走了過來。
馮歌又多說了幾句,婁陳二人聽罷,這才解除誤會。
馮歌這時打量起周奕,心中連連嘀咕。
他記不清牧場還有這等年輕高手,試探道:
“朋友可是飛馬牧場之人?”
在這個節骨眼上,一旁的陳瑞陽聽罷,很想說一聲“是”。
牧場就缺這樣的高手。
當然,他隻是想想,自然不敢應。
但是,陳瑞陽扭頭一看。
某位天師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竟很配合點了點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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