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單於…” 大宛王毋寡聲音乾澀,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懼,“烏孫…烏孫已失,劉盈占據伊列水源頭,控扼西域最大湖泊,又得赤穀堅城…進可攻,退可守!我等…我等卻已被逼至西域邊陲…這…這如何是好?您…您可有對策?”
莎車王和疏勒王也眼巴巴地看著冒頓,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懟——都是你!把我們拖下水!
冒頓單於死死攥著那封幾乎被他捏碎的帛書,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感覺自己的尊嚴、智慧、權威,被蒯通這封信扒得乾乾淨淨,扔在地上反複踐踏!又被自己這群“盟友”絕望的眼神,刺得千瘡百孔!
一股暴戾到極致的怒火,混合著窮途末路的瘋狂,瞬間衝垮了他最後一絲理智!
“對策?!哈哈哈!” 冒頓猛地抬起頭,發出一陣淒厲而癲狂的大笑,眼中閃爍著駭人的凶光,“對策就是——死戰!”
他猛地拔出腰間的彎刀,寒光四射,指向東方,如同受傷的野獸發出最後的咆哮:
“劉盈小兒!蒯通老賊!你們以為贏定了嗎?做夢!本王還有大宛鐵騎!還有莎車、疏勒的勇士!還有…還有這西域最後的土地!”
他環視著瑟瑟發抖的諸王,聲音如同刮骨的寒風:
“都給本王聽著!誰敢言退,誰敢動搖軍心…烏孫王,就是榜樣!本王就算是死,也要拉著劉盈一起下地獄!集合所有兵力!本王要親征!與劉盈…決一死戰!”
然而,他這番色厲內荏的咆哮,非但沒有激起士氣,反而讓殿內本就驚恐的氣氛更加凝滯。莎車王和疏勒王低下頭,掩飾眼中的恐懼和不屑。大宛王毋寡則悄悄握緊了拳頭,眼神閃爍不定,似乎在急速盤算著什麼。蒯通的信,像一顆劇毒的種子,已經深深埋進了每個人的心裡,生根發芽。西域這艘即將沉沒的破船,漏水的地方,越來越多了。而劉盈的龍旗,已然在伊列水畔,獵獵招展,俯瞰著這最後的困獸之鬥。
——
伊列水畔,赤穀新城取代了原來的烏孫王城,城內一派祥和景象。
漢軍並未挾大勝之威,繼續揮師西進,掃蕩冒頓最後的據點。
相反,劉盈采納了蒯通和賈誼的“陰損”策略,下達了令人意外的命令——全軍休整,秣馬厲兵,建設新城!
赤穀城內外,熱火朝天。
漢軍士兵不再是征戰的殺神,而是變成了工匠和督工,協助歸附的西域軍民修複城牆、疏通溝渠、建造屋舍。
墨家弟子則忙著改良水利,將伊塞克湖的甘泉更有效地引入新城。
集市重新開張,來自大漢的絲綢、瓷器、茶葉,與西域的玉石、香料、葡萄乾擺滿了攤位,商賈穿梭,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竟比戰前還要繁榮幾分。
——
中軍帳內,劉盈看著輿圖上莎車、疏勒、大宛的位置,手指輕敲。
蒯通捋著山羊胡,小眼睛裡閃爍著洞悉人性的光芒:
“陛下,此乃‘不戰而屈人之兵’之上策!冒頓單於如今盤踞莎車,看似還有疏勒、大宛等盟友,實則已成無根之萍,強弩之末!”
“其駐紮西域,數萬大軍包括匈奴殘兵和盟友軍隊,每日消耗的糧秣輜重,如同一個無底洞!這些負擔,最終都落在了誰頭上?”
他自問自答,語氣充滿嘲諷:“自然是落在了莎車、疏勒、大宛這些‘盟友’頭上!之前他們肯咬牙供給,無非是畏懼我大漢兵鋒,被冒頓的‘大漢威脅論’所裹挾,抱團取暖罷了!”
賈誼沉穩接話,補充道:“如今,我軍按兵不動,甚至在此地休養生息,發展商貿,推行仁政。”
“陛下隻需放出風聲,言明我大漢無意西進,對莎車、疏勒、大宛等國毫無興趣,所求者,唯商路暢通、西域安寧耳。此消息一旦傳入彼等耳中…”
蒯通嘿嘿一笑,接口道:“嘿嘿,那些小國國王,必定疑竇叢生!他們會想:漢軍明明可以乘勝追擊,為何停下?難道冒頓說的是假的?漢軍根本沒想滅我們?那我們勒緊褲腰帶、掏空國庫供養冒頓和他那幫殘兵敗將,豈不是…當了冤大頭?被冒頓這老匹夫給騙了?!”
兩人一唱一和,將莎車、疏勒、大宛等國的心思剖析得淋漓儘致。
劉盈撫掌大笑:“善!大善!二位愛卿此言,深得朕心!”
“傳令——各部嚴守駐地,不得擅動!大力宣揚我大漢‘和平通商,無意征伐’之國策!”
“讓李左車加快西域法製推行!朕要在這裡,給冒頓唱一出‘歲月靜好,坐觀狗咬狗’的好戲!”
隻要李左車入西域,便可依靠漢律定乾坤!
很快,一位重量級人物從涼州風塵仆仆趕來——李左車!
這位在涼州成功推行漢律、穩定邊陲的能臣,被劉盈委以重任,主持西域的法製建設。
李左車一到赤穀城,立刻雷厲風行地開展工作:
頒布漢律簡化版,結合西域實際,頒布了清晰易懂的《西域都護府暫行律令》。
核心要義:殺人償命,傷人及盜抵罪,商稅明晰,保護私產,訴訟有序。 律令用漢文和幾種主要西域文字鐫刻於石碑,立於各城廣場。
設立法曹: 選拔通曉漢律和西域語言的吏員,組成法曹,負責審理案件,調解糾紛。強調證據和程序,打擊以往西域常見的部落私刑和權貴欺壓。
稅製改革: 劉盈特彆指示,西域以商貿立國,不額外征收糧食實物稅!主要稅源定為關卡稅(過境商隊按貨物價值比例繳納)和市稅(市場交易稅)。稅率公開透明,遠低於以往諸王橫征暴斂之數。
普法宣傳: 組織通譯和識字的西域人,走街串巷,用最通俗的語言講解漢律。核心宣傳點:“隻要不觸犯漢律這條鐵規矩,無論你是何族裔,皆可在大漢治下安居樂業,經商致富!”
效果立竿見影!
西域百姓第一次感受到,原來頭頂上懸著的不是隨時可能落下的王權屠刀,而是一套清晰、公平(相對而言)、保護弱者的規則!
隻要老實交稅,不殺人放火,不偷盜欺詐,就能過安穩日子!
集市更加繁榮,糾紛大大減少,連帶著對漢軍和新政權的認同感與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