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車國。
大漢歲月靜好,盟友疑竇叢生!
赤穀城的“歲月靜好”和繁榮安定,如同最刺眼的陽光,穿透了莎車方向的陰霾,照進了莎車、疏勒、大宛三國君臣的心裡。
莎車王宮內,正在進行一場秘密的會晤。
莎車王、疏勒王、大宛王毋寡,摒退了左右,臉色都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莎車王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聲音疲憊:“漢軍…真就停下來了?在赤穀城又是修城又是開市,還搞什麼…漢律?他們到底想乾什麼?不是說好要掃平西域嗎?”
疏勒王一臉狐疑:“是啊!我們這邊勒緊褲腰帶,把最後一點存糧都供給了冒頓單於的軍隊,國庫都快空了!百姓怨聲載道!”
“可漢軍那邊…聽說商稅定得極低,百姓日子過得比戰前還好?這…這跟冒頓單於說的‘漢軍殘暴,寸草不生’完全不一樣啊!”
大宛王毋寡眼神閃爍,帶著深深的懊悔和恐懼,壓低聲音道:“本王越想越不對勁!烏孫王怎麼死的?是被騙出去中了埋伏!龜茲、於闐王怎麼死的?是被冒頓親手砍了!他口口聲聲說漢軍是威脅,逼著我們跟他綁在一起,結果呢?漢軍停在赤穀不動了,我們卻要承擔養他大軍的重擔!這…這會不會從頭到尾就是冒頓的陰謀?他利用我們對抗漢軍,消耗我們的國力,最後…”
他不敢說下去,但另外兩人都懂了他的意思——他們被冒頓當槍使,當肥羊宰了!
“後悔啊!”
莎車王捶胸頓足,“當初大漢使者來時,態度何等誠懇!若我們像溫宿、尉頭那樣早早歸附,何至於此?現在…現在想回頭,恐怕也難了!劉盈會信我們嗎?”
疏勒王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和貪婪,他湊近兩人,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
“聽說…漢人最看重‘投名狀’!當年涼州的羌人氐人,也是獻上了犬戎首領的腦袋,才被劉盈接納,如今都成了大漢子民,日子過得不錯!我們…何不效仿?”
大宛王毋寡心臟猛地一跳,看向疏勒王:“你是說…對冒頓…?”
疏勒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眼神陰鷙:“與其坐等被他榨乾最後一點血,或者等著漢軍打過來玉石俱焚,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拿冒頓和他那些匈奴殘兵的人頭,還有…莎車王宮裡的那點‘家底’,作為獻給劉盈陛下的‘投名狀’!或許…還能換條生路,甚至保住些許富貴?”
莎車王臉色煞白,身體微微發抖,顯然被這個大膽的計劃嚇到了。大宛王毋寡則眼神急劇閃爍,似乎在權衡利弊,但眼底深處,那名為“求生”和“貪婪”的火焰,已經悄然點燃。
赤穀城的陽光依舊明媚,而遠在莎車的“抗漢聯盟”內部,猜忌、恐懼、貪婪的毒藤已經瘋狂滋長,纏繞上了每一個人的脖頸。
蒯通和賈誼預料的“坐觀虎鬥”之局,正悄然成型。
劉盈的“歲月靜好”,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成了點燃背叛的那顆火星。
——
莎車王宮。
幾人的討論還在繼續……
疏勒王那句“投靠大漢,一起過好日子”的提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大宛王和莎車王心中激起了劇烈的漣漪,並迅速得到了認可。
此刻,他們邀請冒頓單於赴宴,名為聯絡情誼,實為試探虛實,甚至可能是一次攤牌的前奏。
冒頓單於心中煩悶如巨石壓胸。
漢帝劉盈這“歲月靜好”的招數,比千軍萬馬更讓他難受。
他看穿了劉盈的陽謀——以退為進,用時間消磨他的聯盟,坐等匈奴與西域諸國因供養壓力而內訌,他必須做出改變!
減半糧草供應,讓匈奴士兵在駐紮地屯墾或參與貿易,減輕盟友負擔,這是他苦思冥想後認為唯一能暫緩矛盾、維持聯盟的辦法。
失去草原的痛楚猶在,西域是他最後的退路與跳板,若連這裡都失去,退回漠北苦寒之地,或是流竄涼州成為流寇,那他冒頓,這位曾經威震草原、迫使漢朝和親的“撐犁孤塗”(天之子),就真成了喪家之犬,再無立錐之地!
因此,當三位國王的邀請傳來,他雖有疑慮,但為了維持表麵和諧,也為了親自安撫,他選擇了赴宴,甚至刻意放鬆了警惕。
酒過一巡,疏勒王率先發難,他的問題看似平常,實則暗藏鋒芒:“單於,如今漢軍偃旗息鼓,邊境安寧,不知單於對此有何高見?我等當如何自處?”
他目光平靜,卻帶著不容回避的審視。
冒頓單於端起酒杯,強壓下心中的焦躁,用一種他認為沉穩而充滿遠見的語氣回答:“劉盈小兒,不過是暫時按兵不動,休養生息罷了。他狼子野心,覬覦西域之心不死,遲早會卷土重來!我等隻需以逸待勞,固守待變。此時輕舉妄動,反而容易授人以柄,自亂陣腳!”
此言一出,莎車王的臉色瞬間漲紅。
在他地盤上的匈奴駐軍最多,每日消耗的糧秣如同無底洞,壓得他喘不過氣。
冒頓這輕飄飄的“以逸待勞”、“固守待變”,在他聽來,完全是不負責任的推諉搪塞!
是讓西域諸國繼續勒緊褲腰帶,供養著無所事事的匈奴大軍,從而空耗國力!
他握著酒杯的手微微發抖,幾乎要拍案而起。
幸虧旁邊的大宛王眼疾手快,在桌下用力按住了他的手臂,並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大宛王城府更深,知道此刻翻臉,毫無勝算。
冒頓單於敏銳地察覺到了莎車王的怒意和大宛王的壓製動作,心中也是一凜。
他放下酒杯,決定拋出自己準備好的“恩典”,試圖緩和氣氛,也為自己爭取喘息空間。
他清了清嗓子,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仿佛施舍般的口吻說道:“諸位王弟的難處,本單於也知曉。這樣吧,從下月起,爾等供應給我大軍的糧草輜重,一律減半!”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這已是極大的讓步,又補充道:“隻要漢軍不來攻打,本單於也絕不會刻意為難爾等境內的事務。大家各自安好便是。”
此言一出,整個宴會廳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減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