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最大的酒館。
昏沉的夜色之中，百葉門驟然被人推開。
“喂！老板！把你們地窖裡所有的酒全部拿出來，我要招待客人，記住，我說的可是所有啊！”
哈哈大笑聲中，香克斯熟門熟路地走向吧台，反手排出一大疊貝利，摔在吧台上，嚇得老板一個激靈。
也驚到了整個酒館內的客人們，紛紛扭頭望來。
“是香克斯大人啊！您和您的部下們，不是說今天要離開嗎，怎麼又回來了？”
老板一邊眉開眼笑收著錢，一邊大著膽子問道。
“這個嘛……”
香克斯撓了撓頭，“因為遇到了重要的客人啊，本來想在船上開宴會招待的，但是雨下的挺大的，所以說乾脆還是來這邊了……”
重要的客人？
酒館內的海賊們，頓時麵麵相覷，能讓身為四皇的紅發香克斯，如此重視的客人，會是誰？
就在這時，百葉門再次被推開。
冷風夾雜著雨絲灌入，一道修長頎偉的黑色身影緩步踏入，黑發被雨水打濕，隨意地貼在額前，卻掩不住那雙銳利如刀的眼睛。
他平靜掃了一眼全場後，整個酒館內頓時鴉雀無聲。
“喲，夏諾！”香克斯熱情地揮手，“這邊，這邊！”
夏諾微微頷首，大步而去，而在他的身後，落幕者的船員們也紛紛魚貫而入，之後跟著的，才是紅發海賊團的乾部們。
趁著場麵變得雜亂，海賊們的竊竊私語聲這才敢響起來。
“真的是那個世界第一劍豪夏諾啊！”
“見鬼了，這兩位怎麼會一起出現，而且看起來關係還不錯的樣子……”
“難道是要聯手，攻打其餘的四皇？”
“新世界……要變天了嗎！”
世界啊，就是如此。
大人物們一個不經意間的動作，一次湊巧的會麵，被人注意到後，也會被無限放大，被人費儘心思地加以解讀研究。
“彆管那些了！”
也有老成穩重的海賊低聲警告，“紅發海賊團也就算了，落幕者的行事作風你們還不了解嗎！”
“這裡不是我們該待的地方了，快走！”
其餘人這才猛然驚醒。
傳聞當中，這位世界第一劍豪，似乎並不喜歡以海賊自居，對海賊同行的態度也很是不客氣。
所以……還是彆留在這裡礙眼比較好。
當即就有不少海賊悄悄撤了出去，而香克斯和夏諾自然沒空理會這些閒言碎語，兩人在吧台前落座，香克斯豪爽地拍開一桶酒，給夏諾和自己各倒了一大杯。
“敬相遇！”
香克斯咧開嘴角，舉起酒杯，和夏諾重重碰杯，金黃的酒液在碰撞中飛濺。
“敬相遇。”
夏諾也哈哈一笑，仰頭將整杯酒一飲而儘。
酒過三巡，氣氛逐漸熱絡起來。
紅發海賊團的乾部們和落幕者這邊的男性船員們，看起來似乎已經打成了一片，互相講述著航行中的趣事。
女孩子們則嫌棄紅發船上的全是大叔，自己拚了一桌，娜美拍著桌子嚷嚷著自己也要喝啤酒，被諾琪高賞了一拳，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但不論是哪邊的人，都默契地儘量與吧台拉開了距離，將充足的空間留給了兩位船長。
“喂，夏諾。”
香克斯的臉已經有些發紅，他湊近低聲道：“你也感覺出來了吧，雖說今天是偶遇，但……嗝，我啊，其實有些話，早就想要找你問個清楚了……”
“巧了。”
夏諾放下酒杯，“紅發，我也有話想問你來著。”
“我先說！”
“我先說！”
兩人對視一眼。
“你先說！”
“你先說！”
“停！”香克斯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喂，拜托，我請的客，就給點特權，讓我先來吧……”
他斟酌了一下，開口道：
“和四皇裡其餘幾位過於自傲、對你了解不多的老家夥們不同，我啊，是專門收集過你的情報的，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你說過的話，在香波地對雷利大叔說的，還有在羅格鎮，被世界政府掩蓋的……”
“按理說，就算是海賊，也得記住切忌交淺言深這個道理，我應該把這個疑惑埋在心底才對。”
“但今天……親自感受到你霸王色的份量後，我想尋根問底的念頭，實在是克製不住、等不及了。”
夏諾麵色如常，給自己倒滿了酒。
“夏諾，你，到底要做什麼？目標究竟是什麼？”
香克斯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嘴上說著要終結大海賊時代的狂言妄語，但你我都清楚，不是嗎，這混亂時代的禍患根源究竟在何方……我已經從你一路上的所作所為裡看出來了啊，夏諾！告訴我！你真正想為其落下帷幕的，其實是那個名為天上聖地，實則是地獄之門的地方吧？？”
夏諾將杯中酒又一飲而儘。
“好酒啊……”
他享受地咂了一下，嘴角咧開弧度，“嘖，被看破了嗎？”
果然！
香克斯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像是大石落定，鬆了口氣。
是未來潛在的盟友啊！
但……
如此衝動，如此年輕，如此傲氣十足，就像是當年的自己一樣。
眼下，同樣是必須阻止的對象！
“那有些話，我就可以說明白了，還請聽我一言，夏諾。”
香克斯深吸一口氣：
“我們本質上，是一路人，但這個世界的荒謬和恐怖，遠超你的想象，有很多事，並非你表麵看到的這樣簡單。”
“你的鬥誌，我能感受到，不過……還不是時候！至少現在還不行！”
“在接下來的這幾年裡，你在新世界大有可為，彆的我不會乾涉，但還請你不要去動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格局，更不要莽撞地去挑戰你根本無法戰勝的敵人……絕對不要！在時機到來之前，那樣隻是飛蛾撲火而已，明白嗎？”
他說到後麵，聲音不自覺變得急切起來，但又在儘力克製住自己的情緒。
似乎是不想把某些禁忌之事說明白，卻又生怕夏諾誤會他的意思。
然而。
出乎意料的是，夏諾的表情依舊平淡如初，甚至還樂嗬嗬地笑了起來。
“怎麼還緊張起來了。”
夏諾笑眯眯給香克斯也倒上了一杯酒：
“你這種反應，倒是讓我對你的立場，終於有了些信任，不至於去相信那些對你黑暗麵的猜想了……事實上，我以前確實好奇過。”
“好奇什麼？”
香克斯一怔。
“像你這樣的人物，為什麼甘願做秩序的守衛者？”
“明明有著最頂級的霸王色氣魄，也擁有著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卻一直在阻止彆人去挑戰這個腐朽的時代，甚至自己也成了這個腐朽時代的代表之一……”
“時機未到？不會是在搭建舞台，等一個人吧？一個和我一樣都來自東海，但卻不叫夏諾的人？”
他微微歪著頭，像是開玩笑一般說著，“喂，我說紅發，羅傑當初，在拉夫德魯，也是這麼想的嗎？”
香克斯瞳孔猛然一縮，手中的酒杯差點滑落。
他死死盯著夏諾，臉上的醉意瞬間消散了大半。
“……”香克斯艱澀開口，“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哦，那就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我在東海，有一個朋友，或者說小弟，叫蒙奇·d·路飛。”
夏諾聳了聳肩，“那家夥毋庸置疑，是個沒什麼腦子的笨蛋，但唯獨對自己能成為海賊王這件事篤信不疑，他告訴我，曾經有個家夥救了自己一命，但那個人卻付出了一條胳膊的代價，為了履行約定，他才有了如此宏偉的誌向。”
“羅傑海賊團的船員，站在世界頂峰的大人物，卻在一條連我妹妹娜美都能輕鬆打敗的小型海王類身上，丟掉了一隻胳膊。”
夏諾嘖了一聲，“喂，香克斯，你說這事扯不扯淡……香克斯？香克斯？！”
沒有回應。
酒館內的喧囂仿佛在這一刻靜止，船員們的交談仿佛遠在另一個世界，隻剩下雨滴敲打窗戶的聲音。
“……”
香克斯的手緊緊攥著酒杯，呼吸變得急促，額角也不斷滲出細密的汗珠。
“看來你也覺得太假了，是吧？”
夏諾哈哈一笑，拍了拍他有些僵硬的肩膀：
“說了放輕鬆，怎麼還越來越緊張了呢……那我說個更扯淡的事情好了，在認識路飛之前，我就碰見了那隻小海王類呢……當然，對那時候還是個小男孩的我來說，算是不得了的大家夥了，不過這不是重點啦！”
“重點在於，它消化不了一個東西，吐在了我麵前，我撿起來一看，才發現是一條胳膊，而在其上麵，還有一個像是五芒星的圖案呢！”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圖案代表著什麼。”
夏諾頓了頓，繼續道，“直到前段時間，有個自稱神聖騎士團副團長的家夥找上了我，他們胳膊上的圖案，和那個一模一樣，最扯淡的是，那個天龍人的長相，和你也一模一樣。”
“真是什麼事都讓我碰見了啊。”
夏諾斜靠在吧台上，幽幽感慨，“所以說……我是該繼續喊你紅發，還是該跪下來，喊你一聲，等待著尼卡出現的費加蘭度·香克斯聖呢？”
“……”
香克斯沉默許久，忽然仰起脖子，猛地灌下一大口酒，酒液順著下巴滴落。
直到將這杯酒喝的一點都不剩，又伸出舌頭把掛在杯壁上的液珠都舔了個乾乾淨淨，他才終於慢慢放下酒杯，直勾勾看向夏諾。
“你。”香克斯的聲音沙啞得可怕，“夏姆洛克、路飛、尼卡……原來你，什麼都知道啊。”
“是啊，我什麼都知道，你不也是什麼都知道嗎？”
夏諾咧開嘴，“你剛才說，你和我的本質上，是一路人，但我覺得不是，知道為什麼嗎？”
“你心底在猶豫，在畏懼，在害怕！你隻會等待，隻想鋪路，隻相信自己賭下的那個未來！！”
他放聲哈哈大笑，酒液在杯中劇烈震蕩，映照出少年那猙獰狂放的笑容！
“而我，從來不信命運這種狗屁東西啊！！！”
咚！
酒杯被重重擲在桌上，夏諾起身離開吧台，向著外麵走去，落幕者的船員們紛紛毫不猶豫地起身跟上。
“酒，很不錯。”
推開百葉門時，夏諾腳步一頓，扭過頭淡淡丟下了最後一句話：
“謝謝你的招待了，紅發，希望下次見麵，你我不再是這種互相勸阻的關係。”
“當然了，到了你我這種地步，信念都不是外人能乾擾的，你要繼續當你高瞻遠矚的布局者也沒關係，但彆來乾擾我，更彆妄想阻止。”
“否則，我不介意再取走你的另一隻胳膊。”
嘭！
百葉門劇烈搖晃。
待到香克斯神情複雜地抬起頭時，外麵漆黑的夜色中，狂風呼嘯，大雨滂沱，又哪裡還有夏諾等人的蹤跡？
……
海軍本部，馬林梵多。
「君臨天下的正義」牌匾之下，戰國臉色陰沉。
“你說什麼？紅發香克斯和夏諾在黑石城碰上了？”
“是……是的，元帥！”
麵前的文職副官結結巴巴道，“是g14支部的監視船剛剛才傳來的緊急情報，就在今天下午，兩艘船在港口外正麵相遇，爆發了短暫的衝突和交手！”
“結果如何？”
“據目擊者稱，雙方各自斬出了一道赤紅色劍氣，威力驚天動地，甚至短暫改變了天象，但最終並未真正開戰，而是收手交談……”
“赤紅色劍氣？”一旁的總參謀長鶴眉頭緊鎖，“羅傑的那一招神避嗎……這位夏諾也會？”
這可是之前的情報裡從未提及過的點。
難道是最近才練成的？
值得注意！
不過，相比於這件事背後的意義，這又不算什麼了。
“一位四皇，一位無限接近於四皇級彆的存在，突然在新世界會麵，又握手言和……”
鶴輕歎一聲，“無論他們談了什麼，對海軍而言，都絕非好消息。”
“老夫也是這麼想的，紅發一向神秘，行事難以揣測，而夏諾同樣懷揣著巨大的野心……”
戰國眉頭緊蹙，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偏偏這兩個家夥都很年輕，和另外三位海上皇帝，完全是兩路人……”
會聯手嗎？
這兩家合力，哪怕隻是暫時……
豈不是都意味著，新世界的格局，要迎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洗牌了？
“該死！”
戰國一巴掌拍在桌上，煩躁不安，情報還是太少太片麵了！
海軍對於新世界的掌控力度，實在太弱，在沒有足夠情報支撐之下，哪怕是他和鶴，也隻能在這裡亂猜一氣。
“讓g1支部那邊配合，派出更多的監視船！”
戰國沉聲下達命令，“能派出去的監視船，都給老夫派出去，接下來的這段時間，給我儘全力監視紅發麾下勢力的動向！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彙報！”
“是，元帥！”
……
黑石城，夜已深。
“頭兒。”
貝克曼叼著香煙，踏著月光來到屋頂，在香克斯身旁坐下。
“貝克曼……”
香克斯轉頭看了一眼他，情緒似乎還有些低落，“你是大夥兒裡，對我的計劃知道最多的，你有認為過，我的選擇是錯誤的嗎？”
貝克曼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悠長的煙圈，火星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說實話嗎？剛開始的話，肯定有覺得不靠譜嘛。”
他望著夜空悠然道，“將世界的未來，交付給一個小孩子什麼的……也太奇怪了一點，但路飛那家夥，確實和彆人不一樣，我覺得能等到那一天。”
香克斯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用力拍了拍貝克曼的肩膀：“……謝了，老夥計。”
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目光轉向遠處的海麵，順勢問道：
“夏諾就不說了，那家夥的實力，確實已經有了走自己路的資格，他的部下呢，今天相處下來，你們的情報搜集的怎麼樣了？”
“很強。”
貝克曼毫不猶豫地回答，隨即又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地補充道：“非常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