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孟昶倒是個有趣之人。”
成都城外,林道遙指高大巍峨的城牆“好好的城牆上,種這麼多的芙蓉花,姹紫嫣紅倒是好看。”
身側諸將皆是發笑,笑聲回蕩令城頭守軍惶恐不安。
成都被稱為蓉城,正是源於孟昶的個人喜好。
他將成都的城垣上遍植芙蓉花,從此之後成都就被稱為蓉城。
“這些花。”
林道笑言囑咐“入城之後不得損毀,挺漂亮的。”
有軍將疑惑不解“都指揮使,攻城的時候可顧不上這些花兒草兒的。”
“我覺得用不著攻城。”林道揚聲“隻需一封勸降信,或許那孟昶就會主動出城投降。”
這倒不是他過於樂觀,而是有史書為證。
曆史上九年之後,趙匡胤派遣大軍討伐蜀國。
然後孟昶抵抗了六十六天之後就降了。
那時候的蜀國,還有十四萬兵馬,花蕊夫人也因此有了名句傳世。
‘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人是男兒!’
相比起當時的環境,此時的孟昶所處更為惡劣。
林道直接兵臨成都城下,而且成都防禦空虛。
想起史書上的記載,林道心中略有所動。
“聽聞孟昶宮中,有一才女名喚花蕊夫人,爾等可知?”
石守信等人,頓時聞弦音而知雅意。
紛紛表態,待到入了成都,必然尋來此女讓都指揮使品鑒其才華,好生考究其是否真的是才女。
林道派人送了勸降信,可城內一直沒有回應。
等了半天沒動靜,林道想了想囑咐諸將。
“各自去四周村鎮雇人,砍伐樹木打造攻城器械。”
“王審琦,你領本部兵馬,在馬尾巴上掛上樹枝,自北邊而來入營。”
“出營之後繞向回北邊再來,如此往複。”
“各部多設營寨,遍插旌旗。”
“鼓聲號聲不要停!”
他考慮一番就明白了孟昶的心思,他這是猶豫不決。
既然如此,那就主動幫他下決心。
之前的各種安排,就是為了迷惑守軍,讓孟昶以為是周軍大部逐漸趕來。
而蜀國各地,已經沒了來援的機會。
以此對孟昶形成巨大的心理壓力,迫使他投降。
再度看了眼,成都城頭遍布的漂亮芙蓉花,林道策馬返回營地。
明天一早,他會再送一封勸降信入城。
這次的信件上,將會言辭極為嚴厲,儘為恐嚇之言。
同時限定孟昶天黑之前必須出城投降,否則一旦破城,雞犬不留!
偽裝與恐嚇,這些東西對意誌堅定的人沒什麼用。
可對於軟弱之人,卻是有著巨大的效果。
孟昶,本質上與劉禪差不多,就是比劉禪更有才華。
可性格上,依舊是軟弱可欺。
既然可欺,那就要用力的欺負他!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睡的孟昶,搖晃著腦袋想要端起麵前精致的瓷碗吃些東西。
可林道送來的信件,卻是讓他瞬間沒了胃口。
信件上那些殺氣騰騰的逼迫之言,讓孟昶難過到落淚。
“怎麼會,究竟是怎麼來的?”
“周軍莫不是會飛?”
“朕的大軍在哪?”
“朕的心腹在哪?”
直到此時,孟昶都還沒弄明白,周軍是怎麼突然出現在成都城外的。
北邊那些蜀國的城池土地,究竟是怎麼樣了。
他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不斷有大批的周軍抵達。
之前為了應對趙匡胤對秦鳳等地的猛攻,孟昶之前以王昭遠,趙彥韜等人為將,帶領蜀國的機動兵力趕赴增援。
此時的成都城內,隻有區區兩萬餘守軍。
這麼一點點的兵力,讓孟昶驚恐萬狀,不敢相信能守住城池。
“雞犬不留?”
麵色慘白的孟昶,顫抖著手放下了書信。
“朕記得,漢滅之時,晉陽城也是遭了柴榮那賊子屠城~”
“若是成都也遭此劫難,皆是朕之過也~”
猶豫了好一會,孟昶詢問內侍。
“朝中文武,都是怎麼說?”
“陛下。”有親信內侍行禮回稟“有人覺得守不住城,遠在外的兵馬也沒有消息,當降。”
“石頵將軍說,城外隻是一支奇兵,如當年鄧艾般尋路而來。”
“可以守住,隻需等到在外兵馬歸來,自可破敵。”
朝中文武沒有統一的意見,更是讓優柔寡斷的孟昶心亂如麻。
他歎了口氣“陰平古道有重兵把守,周軍怎麼可能重演蜀漢舊事。”
“想來是沿途各地守軍或降或破,方才使得周軍一路來此。”
心慌意亂的孟昶,不相信周軍是偷渡而來,認為必然是北邊各地全麵崩潰的結果。
既如此,再繼續堅守下去已然無用。
他的心中,已經傾向於投降。
五代十國時期,柴榮與趙匡胤的主要對手,都是軟蛋。
像是孟昶,南唐的李璟,吳越王錢俶,乃至於北漢劉繼元等人都是以投降而告終。
這些人或許才華不錯,可性格方麵卻是沒有硬漢。
中午時分,抱著最後僥幸之心的孟昶,親自登上了城牆。
往日裡極為喜歡,遍布城牆的芙蓉花,再無一絲欣賞之意。
孟昶顫抖著手向外張望。
入目所見,城外的周軍連營無數。
數不清的兵馬來往馳騁縱橫,鼓聲號角聲,響徹天地之間。
他的目光看向了北方,卻是見著大批打著周軍旗號的兵馬,掀起了遮天蔽日的塵土,源源不斷的呼嘯而來。
當他見著了那一台台初具規模的攻城器械的時候,最後的僥幸也被擊破。
“守不住的。”
孟昶歎氣搖頭“守不住的~”
下了城牆回到皇宮,整個下午孟昶都是渾渾噩噩的坐在椅子上。
一直到天色漸晚,腹中的饑餓感,讓他清醒過來。
“快,快宣宰相入見。”
蜀國宰相李昊,急匆匆的來到了皇宮之中。
孟昶也沒廢話,隻有一句。
“寫降表~”
李昊是修撰《實錄》的文官,文采自然出眾。
一份降表洋洋灑灑寫了數百字,引經據典精彩非凡。
而且一手字體寫的也是很漂亮。
降表寫好,孟昶拿出了自己的大印,蓋上了印章。
李昊親自帶著降表,開城門前往林道的大營。
之前一直沒等到城內投降的林道還在疑惑,這孟昶莫不是轉性了,居然如此硬氣?
他都準備去開鉤機過來,把成都的城牆給扒了。
好在最終還是等來了降表。
李昊入軍營,入目所見皆是雄壯軍士,一個個殺氣騰騰,目光凶狠似要擇人而噬。
林道挑選的殿前司新兵,除了他從北漢帶回來的那些漢子之外,就是中原各州縣的良家子。
良家子,說的是出身是家庭環境,不是說人就是善良的。
就算是良善之人,經曆了嚴苛的訓練,上了戰場曆經殘酷的廝殺之後,也會凶狠起來。
凶狠不起來的,早就死了。
此時正是軍士們殺氣深重的時候,會寫文章的李昊,被嚇的低著頭瑟瑟發抖。
他越是如此,軍士們就越是覺得其軟弱可欺,眼瞪的更大。
人如此,國家也是如此。
兩宋軟弱,所以黨項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兀人等等都想踩上幾腳,踩死了最好。
漢唐不軟弱,哪怕是滅亡的時候,也沒人敢來欺負。
瑟瑟發抖的李昊,入了林道的大帳,頭也不敢抬起來,直接就是行大禮。
雙手奉上降表,口稱有罪。
接過降表,打開閱覽。
那洋洋灑灑的幾百字,看的林道想翻白眼。
他當然能看得懂,可就是因為看得懂,才對這等廢話文學毫無興趣。
幾百個字的降表,在他眼中濃縮起來就兩個字。
請降!
“既如此。”
林道放下降表,沉聲囑咐“戌時前,我要見著孟昶領百官,奉璽出城來降!”
“若是過了時辰不來,爾等也就不用活了。”
恐嚇的藝術在於,嚇就要嚇到底。
待到完全掌控了成都城,解除了守軍的武裝,林道才會展現自己溫和的一麵。
李昊這裡不敢怠慢,連連應聲之後,急匆匆的離開。
這等表現,自是引來了眾將的嘲諷。
“如此膽怯之人,竟是宰相。”
因立下大功而有資格出現在大帳內的趙二,譏諷出言“也難怪蜀國暗弱。”
林道目光古怪的看著他。
片刻之後方才言語“這就是文人的真實麵目。”
“一旦讓他們掌管天下,必然也是如此不堪。”
“到時候,那就是亡國滅種!”
武人橫行,雖然會有這樣那樣的弊端,可至少不會被人給打到滅國。
可若是文人掌管天下,之後的兩宋明朝,就是最好的注解。
林道寧願讓武人橫行天下,也不願給文人掌權的機會。
至於曆史上主動搞重文輕武的趙二會說這種話。
林道也是能夠理解。
這就是屁股坐的椅子不同,想法自然也是不同。
當了皇帝了,就想要穩,就想要鏟除武力威脅。
文人好控製,至少不會像是武人那般,動不動的就舉起刀兵。
林道完全可以理解。
城內的文武們早已經聚集在了皇宮。
李昊回來之後,孟昶就帶著他們一路出城,向林道投降。
出城之前,他還特意學習典故,搞了個儀式。
脫下了自己的龍袍,光著膀子背著幾個荊條,向林道請罪。
讀過書的人,或許會認可。
可胡虜蠻夷卻是不懂,隻會自取其辱。
見著這一幕,林道心中隻有鄙夷。
他的目光輕蔑,冷笑不止。
“軟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