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如潮水般在空氣中緩緩流淌,那道骷髏般的身影靜靜懸浮著。
艾倫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
這種層次的靈界信使,整個巫師界也不過寥寥數位能夠驅使。
實際上剛才信使本來打算和她進行交流,那份報紙也是信使帶來的,但是卻被莉莉婭突然回來給打斷了。
“您好,艾倫女士。”
信使開口說話,聲音如同地獄的回音:
“我受尤特爾教授之托,為您送來一份重要信件。
剛才那份關於羅恩拉爾夫的報道,是大師特意為您準備的附贈品。”
艾倫夫人接過用特殊符文封印的信封,指尖能感受到熟悉的能量波動。
這種封印手法她太熟悉了。
隻有施術者本人或指定的接收者才能打開,任何偷窺行為都會導致信件瞬間化為灰燼。
“等著。”
她簡短地說道。
莉莉婭還在後院整理月光草,時不時傳來輕微的碰撞聲。
艾倫夫人走到櫃台後方,小心地拆開信封,展開其中的羊皮紙。
那些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親愛的艾倫:
時光荏苒,我也已經走到了生命的最後階段。
關於羅恩的成就,從附贈的報紙上你應該已經看到了。
這個年輕人的潛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
他身上那種理性與克製的平衡,讓我想起了年輕時的你。
同樣的冷靜,同樣對知識的純粹追求。
卡桑德拉即將回歸,征服派的影響力日益擴張。
而羅恩的天賦,注定他無法在這場風暴中置身事外。
我需要你保存的那件東西。
不是為了重新撕開傷疤,而是為了給羅恩提供一次曆史窺探的機會。
那次事件的主要參與者,羅恩都有某種聯係,這能在曆史回溯中為他提供額外保護。
我知道這個要求對你意味著什麼。
如果羅恩能從那次教訓中獲得足夠收獲,或許就能避免重蹈覆轍。
時間不多了,我親愛的學生,我們都沒有太多選擇。
你的導師,尤特爾”
艾倫夫人的手指輕顫,信紙在燭光下投下搖曳的陰影。
她緩緩合上眼睛,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個她試圖遺忘,卻永遠無法擺脫的過去……
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薩琳維斯特拉……那個天賦隻比她略遜一籌的摯友,那個本應攜手共進的夥伴……
艾倫夫人永遠無法忘記那個血色黃昏。
薩琳帶著詭異的笑容出現在她的實驗室裡,那雙曾經清澈如水的藍眼睛中,此時滿是惡意。
“艾倫,我終於理解了真理的本質。”
她的聲音依然甜美,但其中蘊含的某種東西讓人毛骨悚然:
“我們一直都在追求錯誤的道路。力量不應該被束縛在這副脆弱的肉體中,靈魂才是唯一的歸宿。
讓我來解放你,就像祂解放我一樣……”
那一夜,艾倫夫人做出了她一生中最痛苦也最必要的選擇。
回憶到這裡結束,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向手裡斷裂的法杖。
那是用來警示自己的紀念品,提醒自己永遠不要忘記那個血淋淋的教訓:
在這個世界中,最危險的往往不是明麵上的敵人,而是身邊人。
“也許……是時候讓年輕人了解真相了。”
她在心中自語:“至少,不要讓同樣的悲劇再次上演。”
艾倫夫人將法杖裝入特製的保護盒中,然後走向門外等待的靈界信使。
“告訴尤特爾導師,我同意了。”她將保護盒遞給信使:
“但我有一個條件。
如果那個年輕人在曆史窺探中表現出任何被汙染的跡象,立即中斷連接。”
“我會轉達您的話,艾倫女士。”
信使接過盒子,迷霧開始緩緩收攏:“主人說,這個年輕人值得信任。”
“希望如此。”艾倫夫人冷冷地說道:
“但在巫師的世界裡,‘值得信任’這個詞彙往往是最危險的幻覺。”
………………
水晶尖塔,北區高層居住區。
艾略特領著羅恩和伊芙,穿過裝飾華美的走廊,來到瓦倫大師的居所前。
“瓦倫大師的收藏確實令人歎為觀止。”
艾略特指著牆上一幅描繪深淵探索的畫作:
“這是第三紀元初期‘白骨之征’的紀實記錄,畫師本人就是那次遠征的幸存者之一。
能夠將如此恐怖的場麵以藝術形式呈現,這種勇氣已經失傳了。”
那幅畫作中,無數身著法袍的巫師正在與各種扭曲生物廝殺。
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戰鬥的激烈,而是畫麵邊緣那些正在“融化”的巫師身影。
他們的身體仿佛蠟燭般緩緩消解,臉上卻帶著詭異的滿足笑容。
“那是深淵同化的過程。”
伊芙輕聲解釋,神色間有些不安:
“被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力量改造,從人類變成彆的什麼東西。
據說這個過程並不痛苦,甚至會讓受害者感到愉悅,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羅恩默默觀察著這些收藏品,心中對即將見到的瓦倫產生了更多好奇。
作為一位黯日級巫師,他的經曆必然充滿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危險與機遇。
很快,他們來到了一扇鏤空雕花的橡木門前。
艾略特輕敲三下,門上的符文立即亮起溫和的光芒。
“請進。”
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推門而入,四壁高聳的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古籍,空氣中彌漫著羊皮紙和古老墨水的味道。
瓦倫正坐在書桌後麵,手中握著一支古樸的羽毛筆,似乎在處理什麼文件。
看到訪客到來,他放下筆,起身相迎。
這是羅恩再次近距離觀察這位黯日級巫師。
瓦倫看起來約莫五十歲左右,有著典型的貴族相貌。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藍眼睛,以及因長期研究而略顯蒼白的膚色。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神深處那種難以掩飾的疲憊。
那不是肉體的疲倦,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精神重負。
“羅恩拉爾夫,我們又見麵了。”
瓦倫主動伸出手,聲音中帶著真誠的敬意:
“能在水晶尖塔取得如此成就,實在令人敬佩。珍寶級的評定,這在近百年來還是第一次。”
“您過獎了,瓦倫大師。”
羅恩禮貌地回應,同時仔細觀察著對方:
“我隻是運氣比較好,遇到了很多優秀的導師。”
“謙遜是年輕人的美德,但過度謙遜就是虛偽了。”
瓦倫微笑著搖頭:
“以你的天賦和努力,達到這種高度是必然的結果,與運氣無關。”
他招呼眾人在會客區落座:
“聽艾略特說,你對深淵研究有著特殊興趣?
這在年輕一代中並不多見。大多數人都認為那個領域太過危險。”
“知識本身沒有善惡之分,關鍵在於使用者的智慧。”羅恩坦誠地回答:
“深淵研究雖然危險,但其中蘊含的信息對於理解世界本質極其重要。
適當的謹慎是必要的,但因噎廢食就太可惜了。”
瓦倫有些欣賞的點點頭讚同他的話:
“很成熟的觀點。我年輕時也有類似的想法,不過……”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沉重:
“後來的經曆讓我明白,有些知識的代價比想象中更高。”
就在這時,房間角落的空氣開始扭曲,光芒逐漸凝聚。
尤特爾的虛骸投影緩緩浮現,那張飽經滄桑的臉上帶著複雜的表情。
“尤特爾導師?”
瓦倫看到老師的虛影,有些意外:
“您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我記得您通常都不是很喜歡這種場合。”
“因為今天我們要談論的話題比較特殊。”
尤特爾的聲音異常嚴肅,虛影的光芒也比平時更加凝實:
“關於一百多年前那次事件。”
這句話仿佛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瞬間激起巨大的波瀾。
瓦倫的臉色刷地變白,身體開始微微顫抖,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伊芙和艾略特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他們顯然對這段曆史一無所知。
“您為什麼……要在這些孩子麵前還提起那件事?”
瓦倫像是強行克製著自己的某些情緒:
“我以為……您已經決定讓這件事徹底變為曆史的塵埃。”
“通常情況下確實如此。”尤特爾的虛影飄向書桌旁:
“但現在情況特殊,羅恩需要進行曆史事件窺探,而那次事件是最合適的選擇。”
他轉向羅恩,意有所指:“更重要的是,那次事件的主要參與者,你都有某種聯係。
這種聯係能在曆史回溯中為你提供額外的保護和指引。”
瓦倫沉默了很久,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
過了許久,他才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艾倫……她同意了嗎?”
“艾倫的記錄之物已經在運送途中。”
尤特爾簡潔地回答:“她提了一個條件,如果發現任何汙染跡象,立即中斷連接。”
聽到這個回答,瓦倫苦笑一聲:
“她依然不信任我,即使過了這麼多年。”
“不是不信任你,瓦倫。”尤特爾的語氣變得更加溫和:
“而是不信任那種力量,經曆過那種恐怖的人,都會對類似的情況保持警惕。”
羅恩敏銳地察覺到了對話中的微妙之處。
顯然,一百多年前發生了某種涉及深淵力量的重大事件,而瓦倫、艾倫夫人,以及尤特爾都是親曆者。
“瓦倫大師,能否請您簡單介紹一下那次事件的背景?”
他直接詢問道:
“如果我要進行曆史窺探,至少需要了解基本情況,才能做好相應的心理準備。”
瓦倫深深地看了羅恩一眼,那種目光中混合著複雜的情緒。
痛苦、愧疚,還有幾乎不可察覺的恐懼。
“你……確定要知道嗎?”
他緩緩問道:“有些事情一旦知道,就再也無法遺忘。那種記憶會像毒藥一樣,在你的夢中反複出現。”
“我確定。”羅恩的聲音平靜而堅定:
“知識本身不會傷害人,隻有對知識的錯誤使用才會帶來危險。而且,逃避曆史教訓往往會導致悲劇重演。”
瓦倫注視著羅恩片刻,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某種熟悉的東西。
最終,他長歎一聲,開始述說那段埋藏了一個多世紀的往事:
“當時我、艾倫,還有一個名叫薩琳維斯特拉的女巫,是水晶尖塔年輕一代的佼佼者。”
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沙啞:“我們都對更高層次的知識充滿渴望,特彆是關於突破生命界限的部分。”
瓦倫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整理那些痛苦的記憶:
“然後,我們接觸到了一些‘古老文獻’。那些文獻聲稱來自失落的巫師文明,記載著關於靈魂躍遷的終極秘密。”
“深淵的陷阱。”羅恩立刻理解了關鍵:“偽裝成古代智慧的汙染源。”
“是的。”瓦倫苦澀地點頭:
“年輕人的傲慢和求知欲蒙蔽了我們的判斷。我們以為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可以從中汲取有用的知識而避開危險。”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痛苦:
“結果……結果是災難性的。不僅我們三人受到了嚴重汙染,整個水晶尖塔的年輕一代都因此遭受重創。”
瓦倫的手開始顫抖:
“薩琳是第一個被完全侵蝕的。
她變成了某種……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存在。表麵上依然是我們熟悉的朋友,但內在已經完全被替換了。”
“然後呢?”
伊芙小心翼翼地問道,她的臉色也變得異常蒼白。
“然後薩琳開始傳播汙染。”瓦倫的聲音變得微不可聞:
“她用那種甜美的聲音和熟悉的笑容,說服更多的同學接觸那些‘古老知識’。很多人都相信了她,畢竟她是我們中最聰明、最值得信任的一個。”
他用手掩住臉:
“等我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時,已經太晚了。
很多年輕一代都被卷入了這場災難。數十名前途無量的巫師,要麼死於汙染,要麼在淨化過程中精神崩潰。”
“那薩琳最後怎麼樣了?”羅恩追問道。
“艾倫殺了她。”瓦倫的聲音如同來自墳墓的回響:
“用最直接、最殘酷的方式結束了她的生命。
當時薩琳正試圖對更多人施展某種詭異的精神法術,艾倫沒有任何猶豫就釋放了致命攻擊。”
他抬起頭,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
“但殺死薩琳並沒有結束災難。
事實上,她的死亡反而成為了某種‘祭品’,讓那個深淵存在獲得了更多力量。最終的清理行動……”
瓦倫無法繼續說下去,隻是搖頭。
“最終的清理行動持續了整整三年。”
尤特爾接過話頭:
“很多年輕一代都被懷疑受到汙染,需要接受嚴格的精神檢查和淨化治療。不少人在這個過程中精神崩潰,被迫接受‘安樂死’。”
老教授的虛影變得更加黯淡:
“而幸存者,包括艾倫和瓦倫,都在靈魂深處留下了無法愈合的創傷。那些種子雖然被清除了,但清除過程本身就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