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指揮室內所有的電子設備都開始發出不穩定的嗡鳴聲。
就連構成艦船主體的活體組織都在本能地顫抖。
卡桑德拉的身體開始發生可怖的變化。
黑色長發如有生命般飄浮起來,每一根發絲的末端都閃爍著紫色的電光,在空中編織出複雜的能量網絡。
她的皮膚變得透明,可以看到內部流淌著如岩漿般熾熱的能量血液,每次心跳都會產生肉眼可見的光芒脈衝。
原本美麗的紫色眼眸,現在變成了兩個不斷旋轉的微型黑洞,其中蘊含著足以撕裂現實的恐怖引力。
僅僅是看著這雙眼睛,就會讓觀察者感到自己的靈魂正在被緩慢拖拽,仿佛要被吸入無底深淵。
這是卡桑德拉的虛骸顯現——“貪食漩渦”。
虛骸的本質是巫師對自身理念和力量的最高度凝練,而卡桑德拉的理念就是無儘的征服欲和吞噬衝動。
她的虛骸能夠“吞噬”一切形式的存在,包括物質、能量、靈魂,甚至是抽象的概念和規則。
在虛骸力量的影響下,指揮室內的其他人都感到了強烈的壓迫感。
那是一種來自存在層麵的威脅。
仿佛隻要卡桑德拉願意,她隨時可以將他們的存在本身“消化”掉。
“諸位在這裡等我的好消息。”
她的聲音現在帶著多重回音,就像是有無數人在同時說話。
每個音節都震動著現實的基礎結構,讓周圍的空間產生微妙的扭曲:
“我去會會那個所謂的‘神’。”
說完,她的身形瞬間消失,隻留下一道紫色的能量裂縫在空中緩緩愈合。
……
維塔爾最高指揮官阿紮洛斯,站在距離“神”最近的一艘戰艦上。
這位維塔爾文明的傳奇人物,已經活了超過三千年。
他的觸手與數十頭星空巨獸建立過永久連接,整個身軀都散發著深邃的宇宙之力。
“偉大的星域之主……”
阿紮洛斯用最虔誠的靈能意念向他們的神明傳達著請求:
“這些入侵者踐踏了您的領域,汙染了您的子民們棲息的星海。請您降下神罰,將他們徹底驅逐!”
“神”緩緩轉動巨大的頭顱,那雙恒星般的眼睛掃視著遠處的巫師艦隊。
在它的感知中,那些戰艦就像是一群討厭的寄生蟲,正在它的身體上啃食著血肉。
“入侵者……”
神的意念如雷鳴般在整個星域中回蕩,連遠在數光年之外的行星都能聽到這個聲音:
“滾出我的領域,否則承受永恒的憤怒。”
但巫師們顯然沒有退讓的打算。
麵對威脅,更多的虛骸開始在戰場上顯現。
專精元素係法術的大巫師們聯合起來,在虛空中創造出一個巨大的元素風暴。
火焰、冰霜、碎星、風暴,四種基本元素在他們的控製下瘋狂交融,形成了一個恐怖的能量漩渦。
死靈係大巫師們則從深淵中召喚出更多的怨靈軍團。
數以億計的亡魂如烏雲般湧出。
它們曾經是被巫師文明征服的各個種族的成員,現在被束縛為永不安息的戰爭兵器。
但這些攻擊,在神麵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祂隻是輕輕揮動了一下觸手,就將那個巨大的元素風暴完全驅散。
那些怨靈軍團在其生命力場影響下,居然開始重新獲得血肉之軀,脫離了巫師們的控製。
“愚蠢的入侵者。”祂的憤怒開始升級:
“你們不明白自己麵對的是什麼,我是星海的長者,宇宙的見證者。在我麵前,你們的力量不過是螢火之光。”
說完,神開始展現它真正的力量。
它張開巨口,那是物質與反物質的對撞,是時間與空間的糾纏。
這種力量一出現,整個戰場的現實結構都開始崩解。
巫師戰艦的護盾如紙片般破碎,連大巫師的虛骸都在這種原始力量麵前顯得搖搖欲墜。
關鍵時刻,虛空中撕開了一道裂縫。
卡桑德拉的身影從裂縫中躍出,直接出現在對方龐大頭部的附近。
與其巨大體型相比,她顯得如同塵埃般微不足道。
但當她啟動虛骸的完全形態時,力量的對比發生了些許逆轉。
“貪食深淵”開始展現其真正的恐怖本質。
卡桑德拉的身體不斷膨脹,同時變得越來越透明。
其中心是絕對的黑暗,那裡連概念本身都會被吞噬。
邊緣則閃爍著各種顏色的能量流,每一道都代表著被吞噬消化的不同存在。
……
極其漫長的一段時間後,麵色蒼白至極的卡桑德拉回到了旗艦“君主號”的私人艙室。
在借助了先祖“荒誕之王”賜給自己的一件傳承之物,並消耗大量本源力量後,她才勉強把那尊古老神明驅退。
女巫關閉了所有的通訊設備,在房間周圍布下了最高級彆的隔絕屏障。
隻有在這種絕對私密的環境中,她才敢表露出內心真正的情緒。
疲憊,前所未有的疲憊。
不僅僅是能量上的損耗,更是精神上的重負。
這場戰爭已經持續了整整十三年,消耗了她太多的心力和資源。
更令人沮喪的是,勝利依然遙遙無期。
她緩緩走到房間中央的一個特製保險櫃前,用自己的血液和靈魂印記解開了層層封印。
櫃子打開後,裡麵隻有一樣東西。
那是一張閃爍著群星炫彩光芒的神秘卡牌。
這張卡牌的存在,算是她堅持進行這場征服的主要原因之一。
卡牌材質看起來像是凝固的星光本身,觸感溫潤如玉,但又帶著某種超越物質的神秘質感。
其正麵雕刻著異常醒目的利劍和王冠圖案。
利劍劍身上流淌著如銀河般的光帶,每道光芒都蘊含著無法言喻的鋒利意誌;
王冠則由七顆不同顏色的寶石鑲嵌而成,每顆寶石都代表著一種基本力量的本源。
時間、空間、物質、能量、生命、死亡,以及超越一切的“存在”本身。
卡桑德拉輕撫著卡牌表麵。
僅僅是觸碰,就讓她感受到了無限的可能性,仿佛整個宇宙都在向她敞開懷抱。
在利劍和王冠的下方,則有一個細長的進度條。
這個進度條的設計極其精密,由無數微小符文組成。
每個符文都代表著一種特定的征服成就,隻有完成相應條件,符文才會被點亮。
但現在,這個進度條連一半都沒有點亮。
大約三分之一的符文正在閃爍著微弱的光芒,顯示出當前完成度。
而在剛才與神的戰鬥後,又有幾個符文亮了起來。
“該死的……還是不夠……”
她低聲咒罵著,眼中露出煩躁至極的神色。
當初選擇維塔爾共和國作為征服目標時,她以為憑借巫師遠征軍的強大實力,最多十年內就能完成征服。
但現在看來,這個判斷實在是過於樂觀了。
卡牌需要的不僅僅是簡單的軍事勝利,還需要深層次的文明征服。
必須徹底摧毀他們的靈能網絡,奴役他們的集體意識,甚至要將他們的存在方式徹底改寫。
隻有這樣,才能滿足卡牌的苛刻要求。
而一旦滿足所有條件,這一張“星”級彆的“征服”卡牌就會徹底被激活……
卡桑德拉的眼中露出狂熱之色。
她已經體會過“銀”與“金”級彆的卡牌力量。
那些卡牌激活後,都讓自己在巫師道路前進一大步。
而這張“星”級彆的征服牌,其中蘊含的力量強度,她甚至都有些難以想象。
或許能夠讓她提前掌握某種權柄,能夠像曆史上那位時鐘王艾瑞卡一樣,以大巫師之身就能夠抗衡巫王……
但問題是,以目前的戰爭進度,想要完成征服至少還需要數年時間。
而她手下的那些“盟友”們,顯然沒有這樣的耐心。
元素花園的大巫師們,已經開始抱怨損失過於慘重;
震音之塔的梅爾維斯等人,也開始大肆宣揚失敗主義;
就連一向支持她的一些征服派巫師,也開始對這場戰爭的前景產生懷疑。
更糟糕的是,剛才“神”的突兀出現,也給艦隊造成了巨大損失。
遠征軍的所有成員,都集體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征服這樣一個既強悍又堅韌的文明,必定會付出極其可怕的代價。
而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卡桑德拉凝視著手中的征服牌,神色愈發深沉起來。
戰爭的泥潭、盟友的不滿、資源的消耗……
每一個問題都像鋒利的刀刃,懸在她的頭頂。
“還有伊芙的事情……”
她想起了自己之前與女兒的通訊,那個關於借助羅恩突破時恩惠反哺來治療魔噬的大膽設想。
當時她承諾會認真考慮,但現在看來……
卡桑德拉走到艙室深處,那裡有一座由王冠氏族成員們血肉所構成的祭壇。
祭壇表麵蠕動著密集的血管網絡,每次脈動都會釋放出微弱的時空波動。
這是她與“荒誕之王”——自己血脈先祖直接溝通的唯一途徑。
她將手掌按在祭壇中央,精神力開始沿著血脈聯係向上延伸,試圖觸及那個超越時空的偉大存在。
“先祖……我需要您的指導……”
卡桑德拉的呼喚如石沉大海,虛空中沒有任何回應。
她皺起眉頭,加大了精神力的輸出。
血管網絡開始劇烈跳動,發出如心臟般的搏動聲。
但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先祖!關於伊芙的治療方案,我需要您的意見!”
她的聲音變得急切起來,甚至帶上了些許懇求的意味。
伊芙的魔噬症狀,涉及規則層麵的反噬。
如果沒有巫王級存在的支持,任何治療嘗試都很大可能以悲劇收場。
指揮室中,依然沉寂如死。
卡桑德拉感到胸中湧起一陣怒火,她繼續呼喚著,聲音越來越大:
“還有寶庫的開放權限!如果治療成功,是否應該向羅恩開放氏族的核心寶庫?這些都需要您的決斷!”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祭壇上的血肉組織開始因為過度激活而發出焦糊味。
但那位偉大者,卻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樣,對她的呼喚置若罔聞。
卡桑德拉的耐心終於達到了極限。
她猛地抽出征服之牌,紫色眼眸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如果您不想管,那我就自己做決定!就算把這張該死的卡牌折斷,我也不會再受任何人的擺布!”
她的手指捏住卡牌兩端用力收緊,其中心開始發出細微的哢嚓聲。
就在卡桑德拉咬咬牙,準備不管不顧的繼續使勁時,空間突然波動起來。
一個帶著悖論意味的聲音,從極遙遠處悠悠傳來:
“真是個暴躁的孩子……”
荒誕之王的意識降臨了,但降臨方式充滿了祂一貫的矛盾色彩。
祭壇上的血肉開始重新排列組合,形成了一張不斷變換表情的人臉。
有時是慈祥的老者,有時是冷漠的中年人,有時甚至是一個天真的孩童。
“先祖……”
卡桑德拉連忙收起卡牌,但語氣中的怨氣仍然清晰可聞:
“您為什麼不回應我的呼喚?這些事情對族中至關重要……”
“重要?”
血肉人臉發出嘲諷的笑聲,聲音如同無數個不同年齡的人在同時說話:
“小卡桑德拉,你覺得什麼是重要的?你的戰爭?你的征服牌?還是你那個人造女兒的生死?”
麵對這種輕蔑的語調,卡桑德拉心中的憤怒更盛:
“伊芙是您的血脈後裔!她承受的痛苦……”
“痛苦?”
荒誕之王的聲音變得更加怪異,仿佛在模仿著不同的語調:
“孩子,在我存在的漫長歲月中,見過的痛苦多如河之沙數。一個小女孩的病痛,在宇宙尺度上連塵埃都算不上。”
“但她是您的……”
“她是什麼並不重要。”
荒誕之王打斷了她的話,血肉人臉開始變換成各種扭曲的表情:
“重要的是,你想要我給出什麼答案?同意你的治療計劃?還是拒絕?”
祂的語調變得玩味起來:
“無論我說什麼,你最終都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那麼,為什麼還要尋求我的認可呢?”
這句話如同利刃般刺中了卡桑德拉內心最深的痛處。
她意識到,自己確實已經下定了決心。
無論先祖如何回答,她都會嘗試治療伊芙。
尋求認可,更多的是想要獲得一種心理安慰。
“既然如此……”
荒誕之王的聲音變得慵懶起來:
“關於治療和寶庫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隻能保證,即使嘗試失敗,小伊芙的生命線也不會斷絕。”
“僅此而已?”
卡桑德拉的聲音中滿是失望:“您就不能給出更多的支持嗎?”
“我的支持?”
血肉人臉開始大笑,笑聲像鏡麵被摔碎般刺耳至極:
“孩子,如果我事事都幫你,那你還算是獨立的存在嗎?”
荒誕之王的語調變得諷刺起來:
“真正的成長,來自於獨自麵對選擇的後果。
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都是你自己道路的一部分。”
通訊逐漸變得模糊,血肉祭壇開始恢複原狀。
但在完全斷開之前,荒誕之王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另外,小心你手中的那些‘禮物’。有些東西,得到的代價遠比失去更加沉重。”
室內重歸寂靜,隻剩下卡桑德拉獨自站在祭壇前。
她緊握雙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先祖的冷漠,讓她生起了極度的憤懣。
“當初你推波助瀾的時候倒是積極得很,現在又在這裡裝模作樣……”
她低聲咒罵著,眼中露出怨恨之色。
卡桑德拉清楚地記得,當年自己晉升正式巫師和大巫師時的情況。
那時候的荒誕之王,可不是現在這種置身事外的態度。
對方主動傳授給自己《噬星者的囈語》,引導她走本真途徑;
又在她晉升大巫師的時候留下“種子”,聲稱這樣就能讓自己的虛骸比同級大巫師更強大;
最後又引導她從氏族寶庫中開啟“異度寶盒”,用其中的“征服牌”促使她走向現在這條道路。
而冥想法和“征服牌”之間,可以說是相輔相成。
《噬星者的囈語》的冥想修煉中,觀想“吞噬者”給她帶來了強大的吞噬欲望;
而異度寶盒中的“征服牌”,則是對於這份欲望之火的引導和放大。
這一切的推波助瀾,都讓她逐漸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貪婪、好戰、永不滿足。
而現在,當自己真正需要支持和指引的時候。
這位偉大的先祖,卻又表現出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姿態。
“當時引導我走到這條道路,現在又嫌棄我太過瘋狂……”
卡桑德拉癱坐在指揮椅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她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樣子。
那是一個單純的研究者,專注於血脈學的理論探索。
那時候的她,從未想過要征服異世界,從未渴望過支配其他文明。
但血脈深處的“種子”改變了一切。
征服的衝動如病毒般蔓延,逐漸吞噬了她原本的理性和溫和。
到現在,她已經無法分辨哪些想法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哪些是被植入的影響。
“既然你們都不想管……”
她握緊手中的“征服”牌,瞳中滿是決絕:
“那我就走到底好了,反正現在也沒有回頭路了。”
確實,無論是這場無儘的遠征,還是伊芙的治療計劃,都沒有停下來的選擇。
停滯意味著死亡,隻有前進才有一線生機。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時候,艙室內的魔力突然波動起來。
一道虹彩光芒在空中展開,形成了一麵流光溢彩的鏡麵。
卡桑德拉立刻警覺起來,這種能量特征她很熟悉——幻景之王的意識投影。
“潘朵菈大人?”
她有些意外地站起身,向鏡麵行禮。
雖然幻景之王並非她們氏族的先祖。
但在巫王層次的存在中,祂是少數幾個對後輩相對友善的。
鏡麵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女性輪廓:
“小卡桑德拉,你看起來很困擾。”
“確實如此。”
卡桑德拉苦笑著點頭:
“無論是戰爭還是家庭,都有太多無法解決的問題。”
“我聽到了你和那個固執老家夥的對話。”
幻景之王的語調中帶著淡淡的不滿:
“有些長輩總是喜歡用‘考驗’的名義逃避責任。”
鏡麵開始波動,從中伸出一隻由虹彩光芒構成的手掌:
“這是一縷‘幻想具現’的規則力量,或許能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
卡桑德拉小心地接過那團光芒,立刻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恐怖力量。
這是能夠將想象轉化為現實的規則碎片,價值無法估量。
“潘朵菈大人,這太珍貴了……”
“珍貴?”
幻景之王輕笑一聲:
“對我來說,這縷力量隻能算得上是錦上添花。但對你來說,或許能成為改變命運的鑰匙。”
她的聲音變得溫和:
“記住,孩子,有時候最重要的不是選擇本身,而是麵對選擇時的勇氣。”
鏡麵開始褪色,但在完全消失前,幻景之王留下了最後的話語:
“另外,那個年輕人比你想象的更重要。不要因為一時困頓,就錯過了最大的機會。”
通訊結束後,卡桑德拉將規則力量小心地封存起來。
與荒誕之王的冷漠相比,幻景之王的關懷顯得格外珍貴。
這種反差,讓她對自己的先祖更加失望甚至心生反意。
“羅恩……”
卡桑德拉輕撫著征服牌的表麵,嘴角露出淺笑。
根據她的計劃,如果伊芙的治療成功,羅恩必然會接觸到王冠氏族的寶庫。
到那時,他也會麵臨同樣的選擇。
是否會開啟這個充滿誘惑的“異度寶盒”。
“我很好奇……”
她的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你會做出什麼選擇呢?是像我一樣被力量所吞噬,還是能夠保持初心?”
這種期待中混合著惡意和好奇。
如果羅恩也被權能卡牌異化,那她就不再孤獨;
如果他能夠抵抗誘惑,那或許真的有改變一切的可能。
無論哪種結果,都會比現在的困境有趣得多。
卡桑德拉將征服牌重新收起,眼中的疲憊被某種期待所取代。
至少,在這個無聊的對弈遊戲中,她找到了一個新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