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天地譬如一廟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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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哀聲中。

秦牧將目光投向了萬妖慟哭的中心。

一道身影。

正從地上爬起來。

白澤。

此刻的他。

早已沒有了往日裡的儒雅與從容。

白衣沾滿塵土。

用玉冠束起的長發散亂不堪。

鬢發狼狽地貼在臉上。

他的目色中。

卻浮現出幾許堅定。

王死了。

但。

妖族還要走下去!

身為妖族如今地位最高之人。

他要扛下接下來的妖族大旗。

哪怕。

這條路的前方,是刀山火海,屈辱與磨難!

隨即。

他深吸了一口氣。

壓下心中。

擦拭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與汙漬。

而後。

在眾多妖族不解的目光之中。

他。

站直身體。

一步一步地。

朝著秦牧走去。

他知道。

自己這一去,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

他將要親手。

奉上妖族的尊嚴。

意味著。

他要背負上。

大量妖族的唾罵與不解。

被視為向人族搖尾乞憐的叛徒。

可。

他不在乎。

與整個族群的存續相比。

他個人的榮辱算得了什麼?

王已死。

便輪到他來延續妖族的道路。

終於。

他走到了距離秦牧尚有十步之遙的地方。

衛莊眉頭微皺。

握著鯊齒劍的手,下意識緊了緊。

雖然。

他不認為白澤會想來一波玉石俱焚。

而且。

對方也沒那個能力。

但。

該警惕還是要警惕一下的。

秦牧雙手背負。

眼眸如水,深邃如淵。

噗通——

白澤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了下來。

五體投地的恭聲道。

“罪妖白澤。”

“懇請天師大人。”

“收留……”

“青州全體妖族。”

話音落下。

數以萬計的妖族儘皆愕然。

他們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向了那跪地的白色身影。

所有哭聲,戛然而止。

他在說什麼?

白澤大人在說什麼?

收留?

向那個剛剛親手斬殺了他們王的人類請求收留?!

短暫的死寂後。

是如同火山噴發般的滔天怒火。

“白澤!”

雷霆般的怒吼驟然炸響。

一名身高三丈,虎首人身,渾身散發著暴戾氣息的妖將,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那雙巨大的虎目。

因為極致的憤怒而變得一片赤紅。

他看著白澤的眼神。

仿佛要將其生吞活剝。

“你在做什麼?!”

“你忘了王上是死在他手上的?!”

“王的屍骨未寒!”

“你身為王上最信任的臣子。”

“竟然。”

“跪在了他的仇人麵前搖尾乞憐?!”

虎妖隻覺得。

無法遏製的怒火。

直衝天靈蓋。

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儘。

他的怒吼。

也點燃了所有妖族心中的恨意。

“叛徒,白澤是叛徒!”

“他辜負了王上的信任!”

“他要將我們,賣給人類!”

“殺了他!”

“殺了這個叛徒,為王上報仇!”

“殺!殺!殺!”

無數道充滿了憤怒與殺意的咆哮。

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悲傷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

是被背叛後,歇斯底裡的殺意!

十幾名強悍的妖將,已經跟虎妖衝了上來。

在他們看來。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秦牧。

隻要殺了他,為王上報仇。

白澤這個叛徒。

自然也就不成氣候!

赫赫妖氣宛如實質般席卷而出。

如同烏雲壓城般而來。

“找死!”

冰冷刺骨的怒喝響起。

衛莊動了。

鏘——

清越的劍鳴聲中。

宛如冬日吹拂大地的殺意衝天而起。

殺意裹挾劍意。

融合於神力。

化為一道湛藍色圓環浪潮與那十幾名妖將的磅礴妖氣對衝在了一起。

轟——

氣機碰撞。

發出了沉悶如雷的巨響。

十幾名妖將齊齊身形一震,前進的勢頭,被硬生生地遏製住了。

虎妖一聲咆哮。

一頭數丈高大的虎妖浮現而出。

就在這時。

白澤站了起來。

他看著虎妖。

某種的悲慟化為了森冷刻骨的冷意道。

“孟山!”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

“降。”

“還是不降?!”

顯化本體而出的孟山直接一聲咆哮。

震徹了整個宸光殿。

他憤怒無比的開口道。

“降?!”

“白澤,你看清楚!”

“老子孟山是王上親封的破軍大將!”

“老子的命,是王上給的!”

“要老子投降殺害王上的仇人。”

“你……”

然而。

他的話還沒說完。

白澤動了。

這位向來以儒雅的妖族軍師。

在這一刻。

展現出了他此生最為猙獰,暴戾的一麵。

轟——

一股無比凝練,狂暴的白色妖力。

從白澤身上浮現。

轉瞬間就化為了一道遮天蔽日的巨掌。

巨掌道韻天成。

孟山瞳孔驟縮。

他發現自己周圍的空間。

都已經徹底鎖定。

“白澤……”

他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怒吼。

巨掌落下。

轟隆——

孟山當場被碾為齏粉!

一陣風吹過。

濃鬱的血霧飄散。

腥味彌漫在所有妖族的鼻尖。

全場死寂。

所有妖族瞠目結舌地看著那片飄散的血霧。

他們的眼神浮現出了恐懼和不可置信。

白澤大人殺了對王上最忠心的孟山將軍?!

在所有妖族驚懼交加的目光下。

白澤緩緩放下手。

而後。

用他那雙充滿了血絲的眼眸。

掃視在場妖族。

但凡。

被他目光掃到的妖族。

無不下意識地,垂下了自己的頭,不敢與之對視。

最終。

白澤的目光。

定格在了那十幾名和孟山衝出來的妖將身上。

冷冷開口道。

“不降者。”

“當誅!”

他話若冬雪。

讓人聽之無不毛骨悚然。

十幾名妖將的身子僵住了。

他們毫不懷疑。

白澤會出手!

秦牧看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一語不發。

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之中。

沒有絲毫的波瀾。

他。

在等。

白澤替他完成這一場必要的篩選。

投名狀。

有時候是需要用自己人的血來染紅的。

白澤顯然明白這個道理。

宸光殿廢墟前的萬千妖族儘皆啞然。

他們心中的怒火。

在這一刻變成了驚懼與茫然。

王死了。

連最德高望重的白澤大人,也變成了這副模樣。

他們……

該何去何從?

白澤身上的殺意也越發強烈。

直接衝出來的十幾名妖將互相對視了一眼。

隨後。

麵露不甘的緩緩跪了下來。

同時。

妖群中的白澤舊部。

還有一些頭腦相對清醒,看清了局勢的妖族。

亦是選擇了跪下臣服。

繼續反抗?

拿什麼反抗?

連王上。

都死在了那位人類天師的手中。

他們這些人衝上去。

不過是。

多添幾縷亡魂罷了。

與其毫無意義地死去。

不如……

屈辱地活下去。

隨著他們的受降。

一片又一片的妖族開始跪了下來。

然而。

有選擇臣服的。

自然也有寧死不屈的。

一名斷了一臂的豹妖,指著白澤的鼻子。

目眥欲裂地怒斥道。

“白澤你這個無恥的叛徒!”

“王上真是瞎了眼,才會如此信任你!”

“你以為投降了人族。”

“他們就會放過我們嗎?!”

“今日。”

“我便是戰死於此,也絕不會,向人類低頭!”

說罷。

他竟身形化作一道黑色的殘影。

朝著遠方爆撤。

另一名鷹妖將,也仰天長嘯一聲。

“白澤,秦牧!”

“你們給我等著!”

“今日之恥,我妖族,永世不忘!”

“來日,我等,必會卷土重來,踏破鹹陽,將你二人,碎屍萬段,以慰王上在天之靈!”

撂下狠話。

他也雙翼一展,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際。

有了這兩個帶頭的。

那些對蘇宸忠心耿耿。

或是。

天性高傲的妖將。

也紛紛朝著四麵八方散離。

他們的心中。

充滿了對白澤的恨。

對秦牧的仇。

白澤隻是冷冷地看著那些逃走的身影。

並沒有出手阻攔。

他眼神冰冷又充滿了悲哀。

他知道。

從今日起。

妖族分裂了。

而他。

也將永遠地背負上叛徒的罵名。

秦牧。

同樣沒有選擇追殺。

殺戮。

解決不了問題。

治妖和治人是一樣的道理。

道庭既要海納百川。

那麼。

自然要有另外的手段來處理這海納百川後的問題。

白澤的歸降。

已經為秦牧提供了處理方案。

所以。

他隻是等待著在場妖族。

站完。

這最後一次隊。

時間。

一分一秒地過去。

最終。

當在場隻剩下歸降的妖族後。

秦牧這才開口道。

“抬起頭來。”

匍匐在地的白澤。

身軀一震。

緩緩抬起了頭。

他身後那近萬名妖族也抬起了頭。

迎上了那雙淡漠而又深邃的眼眸。

“貧道。”

“允爾等歸降。”

秦牧淡淡地說道。

這四個字讓白澤那顆一直懸著的心猛然一鬆。

整個人。

仿佛虛脫了一般。

妖族保住了。

但。

他不知道的是,秦牧已經答應了蘇宸會給妖族一條路。

所以。

他其實沒必要做這麼多。

秦牧的眼眸微動。

貧道……

似乎開始變得更腹黑了。

隨即。

他看著白澤淡淡開口道。

“白澤。”

“今日起。”

“貧道以大秦天師之名。”

“授你……”

“蕩魔司統領一職。”

“命你約束好青州妖族,安分守己,不得再生事端。”

“靜候鹹陽來人。”

“接收青州。”

蕩魔司統領?

白澤愣了。

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

被囚禁,被種下禁製,被當成奴隸……

卻唯獨沒有想到。

天師居然會直接給他大秦的官職?!

這是什麼意思?

衛莊在聽到蕩魔司這三個字後。

眼眸微動。

蕩魔司?

鹹陽什麼時候。

有了這麼一個衙門?

怕不是天師大人現弄的吧?!

白澤愣了一會後就反應了過來。

這是枷鎖。

亦是恩賜。

更是陽謀。

給了官職便意味著。

要受到大秦律法的約束。

要為帝國履行相應的義務。

蕩魔司其職能。

不言而喻。

蕩儘天下妖魔。

這是。

要用妖製妖。

當真是好一套陽謀手段。

但。

白澤卻沒有抵觸,而是心裡徹底鬆了一口氣。

天師如此安排。

看來。

是真的接納了妖族。

他再次叩首道。

“卑職白澤領命!”

“謝。”

“天師大人,再造之恩!”

看著匍匐在地的白澤。

秦牧點頭道。

“記住你的身份。”

“約束好妖族。”

“貧道。”

“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大清洗。”

聲音很輕。

其意味。

卻讓白澤不寒而栗。

他當即恭聲道。

“卑職遵命!”

而後。

秦牧點了點頭。

如此一來。

他便初步完成了答應蘇宸的托付。

有白澤在。

青州短時間出不了亂子。

他也該回鹹陽。

開始應付天下此起彼伏的洶湧浪潮了。

念頭一轉。

他一揮袖袍。

嗡——

一股浩瀚磅礴的神力瞬間將他與衛莊包裹了起來。

下一刻。

在白澤恭敬的目光下。

兩人化作金色流光衝天而起。

流光在空中微微一頓。

隨後。

便認準了鹹陽的方向破空而去。

轉瞬間便消失在了天空儘頭。

隻留下。

宸光殿前一片狼藉。

高空之上。

雲海翻騰。

秦牧與衛莊化作的金色流光。

正以一種恐怖的速度。

朝鹹陽方向疾馳。

下方壯麗的山河在飛速地倒退。

渺小得。

如同一張張精致的沙盤。

這種將天地踩在腳下,遨遊於九天之上的感覺。

讓衛莊心頭震撼。

不過。

秦牧就比較平淡了。

他前世坐飛機過很多次。

這種飛行。

還不如最開始禦劍讓他來的激動。

看了許久大好河山後。

衛莊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天師大人。”

“授青州權柄給白澤。”

“您不怕。”

“他陽奉陰違嗎?”

站在縱橫家的角度。

衛莊覺得。

秦牧的處置方法簡直是太粗暴了。

降了之後給官就走?

人家後腳複叛的話怎麼辦?

聞言。

秦牧平靜道。

“衛莊。”

“你還不知道何為果位。”

“是故而。”

“會有這個問題。”

“追隨蘇宸最久的白澤,深知果位為何物。”

“所以。”

“他不會做任何不聰明的事。”

“為了求證甲木青。”

“蘇宸彙萬妖攻青州。”

“而後登位妖王,施儀軌於青州,彙妖族大勢。”

“如今。”

“蘇宸身死道消,青州儀軌不複。”

“妖族內部分裂。”

“短時間內。”

“妖族沒有可能再出一位妖族能證甲木青果位了。”

“甲木青果位才是妖族壯大的根源。”

“帝流漿能化天下有情眾生為妖。”

“這點命之權才是最可怕的。”

“如今妖族大敗。”

“果位不得證。”

“貧道。”

“卻已證得蕩魔天君果位。”

“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沒有了登臨果位者的庇護。”

“青州妖族在大秦麵前。”

“與雞仔有何區彆?”

聽到這個比喻。

衛莊沉默了。

在見識了今日這場神魔之戰後。

他也明白了。

果位級強者對於一場戰爭。

意味著什麼。

那不是數量可以彌補的差距。

隨後。

衛莊帶著疑惑和不解道。

“天師大人。”

“您所說的果位究竟是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

秦牧一笑道。

“你可以將天地看作一個巨大的朝廷。”

“而道便是這個朝廷至高無上的律法。”

“尋常的修行者。”

“無論是修道還是練武。”

“都隻是。”

“在這套律法之下通過各種方式,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

“好比是朝廷裡的兵卒或是吏員。”

“他們或許能成為百人敵千人敵甚至萬人敵的猛將。”

“但。”

“他們終究是在律法的框架之內行事。”

“而果位便相當於。”

“這方天地朝堂,所冊封的官位。”

“一旦求證了果位。”

“便意味著你不再是單純的使用者。”

“而是成為了這方天地。”

“某一部分律法的製定者與執掌者。”

“你擁有了修改和解釋這部分天條的權柄!”

“這便是果位!”

“蘇宸的甲木青果位。”

“其權柄便是點命之權。”

“根本來說,隻是啟發萬物之靈的靈智。”

“但。”

“在蘇宸手中,卻變成了點化萬物,皆可成妖。”

“這便是掌握規則後的修改和解釋。”

“而在你理解了天地朝堂後。”

“便是貧道求證的蕩魔天君果位。”

“若說天地是一個朝堂。”

“那麼。”

“天道囊括的人道也是一個小朝廷。”

“天地可生大果位。”

“人道。”

“可生小果位。”

“貧道所證之蕩魔天君。”

“其權柄便是蕩魔。”

“隻要非人道統屬者或者非貧道認可之人之物。”

“皆為魔。”

“你現在,可明白了?”

聽完這番深入淺出的解釋。

衛莊如遭雷擊。

他的腦海中仿佛打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原來。

天地是這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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