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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3 擔船過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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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郭邕想要引起張岱的關注,隻憑前半部分針對管城的管理設想就足夠了。哪怕一些觀點還隻是紙上談兵、泛泛言之,但在思路上也有值得采納的地方。

至於最後加上的這一篇《功德紀聞》,對張岱而言則就有點過猶不及了。他所樂於結交的是有能力、有抱負且誌趣相投的同道中人,卻並不是給他大姨網羅搖旗呐喊、拚命造勢的爪牙嘍囉。

或者說,這種事咱也可以乾,聽我安排行不行?

這郭邕態度如此積極踴躍,無疑體現出其人性格裡是有急於求成的一麵,為了個人的功名利益,底線設置的比較靈活。

張岱剛剛不久前還在洛陽遭到了高承信的背刺,對於類似的性格多多少少是有一些戒備的。

不過話說回來,人至察則無徒,如果一個人性格不夠偉岸無私,那便不與交流與合作,那這一輩子也休想有什麼朋黨、搞什麼團隊。

包括高承信,雖然之前張岱在其家中將這家夥罵的狗血淋頭,但之後仍然可以繼續往來,隻要彼此所掌握的資源能夠互相成就,那又何樂而不為呢?

之前翻臉那是因為這家夥做事沒尺度,想要以小博大,偷偷帶出王毛仲的女兒便想把張岱綁上他的車、一起對抗北門兩家。

可如果他能提出一個扶植張岱做北門老大、逐步取代王毛仲的計劃,張岱自然樂得一起乾。

同理張岱如果天天帶高承信逛青樓、給他性賄賂,再好的交情怕不是也得鬨崩!

因利益結合發展起來的關係,首先要明確的一點就是各取所需。如果給予的和想要的不成對比,若還不翻臉,真當兩口子過日子了?

於是張岱將這篇《功德紀聞》暫且收起,針對郭邕所提出一些設想又給予了一些自己的意見。

郭邕固然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但是由於本身沒有行政管理的經驗,所以一些看法就過於的理想化,且過於瑣細,考慮不到執行方麵的成本和效率問題。

張岱在這方麵固然也沒有太過豐富的經驗,但在後世也有不少的認識積累,來到這個世界又受他爺爺的耳濡目染,對於一些問題的認識也都比較具體。

唐代的政令和管理經驗,在針對管城這種商貿經濟過於繁榮的地區是不怎麼適用的。在城市管理方麵,單單一個宵禁製度就極大的壓製了民間經濟的活躍性。

尤其隋唐上層統治者還有一個地域性的偏見,那就是不喜歡山東地區過於繁華,以至於衍生出許多自相矛盾的操作。

隋文帝因惡汴州殷盛,派遣官員大加整頓,禁遊食、抑工商,對於船戶、僑人等脫產者勒為聚落、逐令歸本,罔顧此境所擁有的地理優勢,一味呆板的執行重農抑商策略。

隋煬帝開鑿大運河,客觀上促進了南北的交流融合,但同時也非常警惕、不希望河南地區出現大的經濟聚落,一度撤掉汴州以鄭州領管。

統治者們警惕地方的發展,但人民群眾總能找到正確的方向,隋末瓦崗軍便依托汴渠實力快速發展壯大,並攻占沿途的黎陽倉等重要據點。

唐代對於河南地區的發展同樣是比較矛盾糾結的態度,這種糾結體現在各種政策性的改革往往主動性不高,都是在現實需求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才會被動的做出一些調整改變。

這其中最顯著的例子就是張岱去年上書的漕運改革,漕運改革必然要牽涉到運河沿岸人力物力向著效率化進行調整,釋放一定的民間活力。

但是漕運真的有必要改的那麼有效率嗎?

在此之前是沒有必要的,江淮租物早一天、晚一天運來區彆也不是很大,反正京中公卿都能吃得腦滿腸肥。至於運河上忙碌的那些船工丁役們,三個月的活兒給他們改成兩個月,剩下的一個月怎麼安排?

可是在封禪結束之後,北方的各類積儲消耗一空,再加上天災給北方生產造成的破壞,已經變成等米下鍋的狀態,那江淮物資自然運的越快、運的越多就越好!

這是大唐政治一個基本的運行邏輯,了解了這一點再去探討各種政令變革才有意義。

很多不合時宜、跟不上時代變化的政令並不是因為當權者愚蠢遲鈍,而是沒有必要改的太好,一旦各種社會力量過度的活躍,對統治係統本身就會造成不小的衝擊。

由此再來看管城的管理,自然處處都透露出不合理的地方,固然商貿氛圍濃厚,錢貨彙集、買賣頻繁,但城池的管理卻是一種非常低效的狀態,資源的分配也充滿了不合理。

每年隻有在江淮租物行經的一兩個月才會用上的輸場占了城內極大的空間,而其他利用率更高的行當則幾乎沒有立錐之地。

城池的管理者對於城外的治安環境漠不關心,對於城中各種欺行霸市的行社行為采取放縱的態度。凡此種種,全都不是那種要好好管理、促進商貿發展從而讓城池更加繁榮的路子。

張岱當然不可能跟郭邕講的這麼直白,但是一些潛在的規則也都略有言及。這也不免讓郭邕大受啟發,聽得兩眼放光,連連感歎道:“六郎當真家學深厚,人事練達!”

張岱跟郭邕講這些,當然不是為的讓其人從俗從眾,而是為的讓他認清楚做出改變的阻力在哪裡,從而立足於實際一步一步的做出更改,以免步子大了扯到蛋。

當然郭邕有沒有這個機會也兩說,畢竟銓選要到下半年才進行,就算有嚴挺之這個座主幫忙,也未必就能將其揀授到管城來任職。還需要加上其他的一些條件,比如州中官員的推薦。

兩人這裡談話間,陸續又有其他同年的到來。管城這裡的繁華景象帶給了他們極大的衝擊,以至於許多人心內都有不少感觸想要表達。

這也是遊曆的意義所在,增加見識的同時,也能加深自己對各種事務的了解和思考,對事物的形成有更加深刻的認知和體會,而不是隻停留在過於輕率的肯定或否定。

尤其他們這些人未來都要擔任不同職位的官員,如果對人對事的認知過於粗淺狹隘,輕則瀆職害人,重則妨害社稷。

一行人在這裡聊到午後,又在城中遊覽一番。張岱在這裡倒是沒有什麼重要的人事要接洽,隻是還需要於此采買一部分物資,以免去了更東麵的曹州、濮州等地後物資不足。

當下河南河北諸州愁困,離開了運河可就不是那麼好補充物資了,很多情況有錢都買不到東西。

隻是他們貨隊所裝載的主要還是各類物資,但所攜帶的錢帛用貨船運輸,但是由於鄭州北麵的滎澤壅塞,舊的汴口航道還在緊急疏浚,所以貨船便被落在了後方,可能還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抵達。

張岱自然不能在這裡乾耗著,所以他準備等上兩天如果貨船還趕不上來,那就先行一步、去汴州等待,眼下在這裡則先確定一個采買的名單。

他本以為還得等上幾天時間,卻不想到了傍晚時分,負責押船的張義便乘輕舟抵達了管城。

“汴口已經疏浚完畢了?”

張岱見張義來的這麼快,便也好奇問道。

“還需用工幾日,通航後也需官船先行,民船延後。仆等能夠速通,則另有緣故。”

張義先是搖搖頭,旋即便又一臉激動的說道:“可惜阿郎未見,汴口眾河工丁役在知仆等行船是為各地織坊運貨時,各自都感恩不已。他們不乏妻兒寄養於織坊,因恐阻礙行程,數千人拉纖擔船,將仆等船隊抬出淤灘,所以才能速至!”

“竟有此事?”

聽到張義的講述,不隻張岱,王昌齡等人也都忍不住瞪眼驚呼一聲,薛翊等幾個年輕人更是忍不住扼腕歎道:“如此壯義場景,可惜未能親睹啊!張六船載萬貫、義施濟眾,群徒感恩、擔船過堰,人間道義無過於此!”

張岱聞言後,心情也很是澎湃。他救濟災民也不是什麼無欲無求的聖賢之想,為的就是播恩於眾、沽名釣譽,而今看來效果也是非常的不錯,這無疑讓他更加的乾勁十足!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諸同年,某等同行至今,所見多感。若不作出一番有益此方水土生人的事跡,歸後行經汴口,有何麵目去見那些草澤義士?”

王昌齡先是感歎一聲,旋即又望著張岱說道:“某等固不似六郎人財俱豐,但相效義舉的誌氣不減。從行至今,無所表現,六郎且囑事,勿令義士閒處!”

其他人聽到這話後,也都紛紛點頭附和。

張岱見他們態度如此積極,便也不客氣的吩咐起來:“自此向東,疫疾漸行,鄉人惜物,哪怕牛馬生疫隻怕也不忍聲張、任由疫疾蔓延。需你諸位各赴鄉野草澤,若見跡象速速歸告,取藥施用。”

他雖然花了大價錢從王毛仲那裡買來許多獸藥,但也不打算售賣牟利,隻是沿途義施下去,希望能夠儘量覆蓋一下州縣暫未覆及到的偏僻鄉野,希望能夠幫助他們保全牲力,等到災情過後快速投入耕作生產、早日恢複元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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