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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3 舉目仰望,如見北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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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裡,裴伷先一直都待在州府內查閱源複入州以來凡所頒行的政令,以及州府下屬諸曹相關的文書。

他一直都在斥責源複秉性風格遠遜其父,這其實也是稍失公允的。源複倒也不是全無遺傳,起碼在州府公文處理上麵並沒有暴露出什麼太嚴重的問題,這說明他起碼在公文的處置管理方麵也是花費了極大的心思。

如果僅僅隻是走個過場的督查,調查進行到了這一步,便已經可以宣告結束了。如果再繼續深查下去,且不說會不會發現什麼問題,起碼一點是會給正常的州事處理造成極大的乾擾。

朝廷巡察的使者對於各地情況也並沒有太過深入的了解,隻有在表麵上發現了明顯的疏漏破綻之後,才會繼續深入的糾察。

這也並不是走馬觀花、敷衍了事,因為這些使職本來就是臨時的派遣,而大唐單單州府便有數百個之多。

這些州府地域不同、民情不同,凡所人事和情勢的變革,朝廷也不可能掌握的麵麵俱到,一些積弊深重的問題隻要沒有造成太過嚴重的後果,中樞對此往往都是一無所知的。

他們能夠進行督查和管理的,隻有浮現在最表麵的一些指標。換言之隻要麵子工程做的足,州刺史就相當於一個土皇帝,可以在轄區內為所欲為。

不過裴伷先此番入州本就是帶著明確的使命到來,再加上有張岱這個爪牙為其指點哪些方麵最容易查出問題,當然也少不了他自己的親身經曆。

總之,無論州府這些官麵文章做的再怎麼周全,汴州是一定存在問題的,眼下繼續糾察隻是要確定問題究竟是大是小。

接下來隨著後路的儀仗隊伍也抵達了汴州,裴伷先才又再次擴大督查的範圍,不再隻是埋首案牘。

他首先是帶人封鎖並查驗汴州境內所有官倉府庫,看看倉庫存物是不是與州府文籍中記錄吻合。接著又在州府當中分隔出一個院落安置督查相關人事,所有州縣官員若有舉報或者投案,皆可入此申訴。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分遣人員巡訪鄉裡、並在關津之處張貼告示,號召百姓入訟檢舉州縣官員布政失宜、玩忽職守以及魚肉百姓的犯罪事情。

這最後一條用出來,基本上也就屬於要使勁捶、狠狠捶的態度,就算最後查到的罪過不足以將源複拿下,他以後也很難再繼續留在汴州任職刺史了,因為官威已經遭到了極大的破壞,再想臨民施政勢必困難重重。

裴伷先之所以動作這麼激進,除了本身對源複成見頗深之外,也是在於州府這裡官麵文章做的挺不錯,但州內實際的情況卻非常惡劣。

一旦州府長時間陷入糾察風波中,因為深受人事紛擾而諸事停擺,無疑會使得州情進一步失控。百姓們走投無路之下或再戾氣滋生而爆發什麼哄鬨,情況則會變得更加複雜惡劣。

眼下開放給民間訴訟檢舉的通道,一方麵更加便於掌控州縣官員違規犯罪的事實和證據,另一方麵也是將民情妥善引導,讓民間積累的怨氣有所宣泄,從而用更加積極的心態在災情中進行自救。

災情是客觀存在的,百姓們必然也免不了受苦,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可如果一天殺一個貪官給他們看一看,那民情就會得到極大的撫慰。

如果能在懲貪治惡的同時配合以妥善的賑濟安排,那再嚴重的天災也打擊不了百姓對美好未來的渴望。

隨著麵向民間的舉報通道被打開,反應最為敏捷和熱情的,就是城中各路商賈富戶。

源複在州內所執行的各種重稅策略,他們無疑受害最深,原本客貨雲集的汴州城變得市井蕭條,各種買賣一落千丈,商貿行為大受打擊,而他們又要上繳遠較平時高了許多倍的稅錢,還要遭受州吏們的吃拿卡要,可謂是苦不堪言。

尤其日前州府更是提出要驗看他們家產財貨的要求,疑似要施行算緡告緡這種苛政,更令這些人驚疑不定,以至於紛紛潛逃出州、到處奔走求救。

好在如今總算朝廷派遣高官入州調查,他們自然要群起反應,將源複在州內種種暴行都交代一番,希望能夠撥亂反正,讓汴州再次恢複朗朗乾坤!

隨著這些富戶們集中反應,問題也越來越多的浮現出來。其中一個非常顯著和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富戶們所反應遭受征斂的數額與州府見簿和庫藏嚴重對不上號,差額甚至高達數倍之多。

因為之前便得了張岱的提醒,裴伷先對於這一情況也不意外,而他的態度也很簡單,誰有問題就查誰。

這說起來容易,但是做起來卻並不簡單。因為有資格中飽私囊、由中漁利的人,往往都是州府內掌握了實權的那一撥,他們位置或許不顯要,但職權卻很重要,所以才能上下其手的大肆貪墨。

如今這些人統統涉案受審,那麼他們所負責的州事自然也要停止下來,而這些人事不隻是一條線,甚至是一張網,一個人暴露,可能整個網絡都要報廢了。

所以就連一些隨從的官員,也都勸告裴伷先事且從緩,不要操之過急,以免造成局麵的崩潰。

麵對這一類的勸告,裴伷先隻是冷聲道:“若此諸類當真有益於事,何須某等入州?碩鼠不死,民怨不止。人禍已成,一刻猶晚,遑論從緩!”

當然這是站在道義層麵的態度表達,實際情況是這麼多人遭受審察,的確是給州事造成了極大的混亂。也讓一些不明就裡的百姓變得惶恐起來,不知道情況將會變好還是變差。

但裴伷先隻用了一招就緩解了紛亂憂困的局麵,他讓從人奔赴汴州周邊地區,尤其是各處關津所在,向人宣揚汴州那些專事盤剝的州吏統統落入法網、正在遭受盤查,汴州關市之征悉數罷免,並且隨手抄錄一份汴州集市上百貨時價名單張貼出去。

源複入州幾個月雖然搞得市井蕭條,但是汴州作為河南商貿大都會的地理位置卻沒有改變,州境周邊也是停留著眾多的客貨商隊,隻是因為畏懼苛政重征而裹足不前。

當得知這一消息後,這些商賈們心中自是驚喜不已。有的人還心存遲疑,有的人則在看到因為物資短缺而飆升極高的物價時心動不已,第一時間便攜帶商貨向汴州境內湧去。

短短幾天時間內,原本空蕩蕩的集市頓時就變得熱鬨非凡,而有了大量時貨湧入市場當中,民情自然也得到了安撫。原本高昂的物價,很快便因為大量物資的湧入供給而快速回落下來。

古代官府一個最大的功能,就是收繳賦稅,尤其是在和平的年代和地區。

整個州府過半官吏落馬,看起來似乎很嚴重,但所被查的基本都是之前活躍在盤剝重征第一線的官吏,正是因為這些人的過度活躍,所以才令得市井民生蕭條。

如今這些人被控製起來了,固然造成一個短暫的人事驚擾,可是隨著境況轉好,百姓們心情自然也就平複下來。哪怕他們的處境並不能頃刻間有所好轉,但總也不會再像之前那樣灰暗。

“這些汴州官吏可真是能貪啊!”

張岱策馬走在汴州城內大街上,看著從各個官吏家中所搜出來成車成車的贓物被運入州府,也不由得感歎道。

徐申近日也在協從辦案,他雖然沒有執法權,但幫忙處理一些文牘,順便給抄家隊伍帶帶路。

此時聽到張岱的感慨,他便歎息道:“裴使君明察秋毫、大力懲貪,若非此番嚴查,仆亦不知州內竟暗藏著這麼多的碩鼠狂賊!

那陳士曹家中仆傭數百,皆是蔭庇官奴得來,被其匿於城外田莊做工,其莊後有一地窖,凡仆傭或老或病全不養治,置於窖中由其自滅,日前往查竟由中挖出百餘屍骸,實在觸目驚心!

其女本於今年將嫁滎陽鄭氏,為置妝奩釵鈿便用錢數百萬巨!那、那就是陳氏女了……”

張岱循聲望去,見到押送人犯的隊伍裡一個身穿白裙的憔悴少女,瞧著樣貌還挺俏麗,隻是遭此家變而乏甚神采,真是可惜了……

倒也不算可惜,如徐申所言這女子若於今年帶著豐厚妝奩嫁給滎陽鄭氏,那可就成功上岸、再查也查不到她了,從一個罪惡累累的犯官家屬華麗轉身成為名門大婦。

可是如今再嫁名門那是不用想了,未來若想再見,怕不就得是平康坊或新潭船市混演藝界去了,這波那真屬於“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了。

拋開心裡些許惡趣味不說,張岱也策馬進入州府,並在彆堂中見到了被拘押多日的王昌齡等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諸事纏身,今才得暇,王大等有沒有怨我來遲?”

“相識日久,某等自知六郎總不會相棄不顧,倒是此間有一好友甚是渴見六郎。”

王昌齡等起身迎上前來,與此同時,又有一身材高大的生麵孔湊上前來,拱手作揖道:“某名高適,便是王大口稱渴見六郎之人,六郎相稱高三十五即可!郎君仁義之名,如雷貫耳,而今幸至足前,舉目仰望,如見北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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