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問她,可我發現,我也發不出聲音了。
李初一收回目光,將車窗重新升起,一言不發地凝視著前方。
我看不見她此時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她周身正散發著無儘的悲涼。
可惜這一切,蕭憶安連一絲一毫,都未曾捕捉到過一次。
他向來不懂初一,從前不懂,如今不懂,以後……
或許也不會懂。
他隻顧自己的感受,眼裡也隻有自己,從未真真切切的,聆聽過李初一的內心。
哪怕是到了這一次——
他見李初一終於睜眼,還天真的認為,李初一已經調整好了脾氣,輕飄飄地對著李初一揭過一句:“初一,你明知道我聽不得你在我麵前提起我哥。”
“這次你捅我一刀,我還你一刀,我們之間就扯平了,以後不要再提我哥了好嗎?”
蕭憶安這話一出,聽得我差點笑出了聲音。
提起他哥?
李初一什麼時候提到過沈知初?
哪怕這一世,她已經見了沈知初兩次,連句話都沒與沈知初說過。
每一次提起沈知初的,不都是蕭憶安他自己嗎?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李初一竟然轉過頭去,用那幽暗到好似一瞬之間,徹底換了副靈魂的目光,勾起嘴角,對蕭憶安回道:“好。”
蕭憶安的麵上笑得十分開心,好似一個得了蜜糖的孩子,伸出手來,輕輕地摸了摸李初一的腦袋,滿足道。
“初一,你這樣就對了,你隻要乖乖聽話,我什麼都會滿足你的。”
隻要乖乖聽話。
李初一是人,又不是狗。
憑什麼要按照他的意誌去活?
真正的愛,是沒有條件的,隻會害怕自己給得不夠。
“好。”李初一笑不見底的又回了一聲。
蕭憶安或許天真的認為,自己終於馴服了李初一這匹脫韁的野馬。
可我望著李初一的目光,隻剩下無奈與心疼。
我太了解她了。
她看似大大咧咧,心思卻比誰都要細。
隻有真正讓她在意的人,才能牽動她的情緒。
我想,她應該是愛過蕭憶安的吧。
就算一開始與他相遇,是將他錯認成了彆人,後來一定是真真切切的對蕭憶安動過真心。
否則也不會,在那僅僅恢複的幾段記憶裡,記起的全是蕭憶安當年傷害了她的事情。
一定是她曾被傷至穀底,心已絕望,害怕來生的自己再次重蹈覆轍。
才會拚了命的想要來生的自己記得,蕭憶安曾經帶給她的那些屈辱!
一定是曾經的李初一,給了蕭憶安太多的愛與縱容了。
才讓蕭憶安天真的以為,隻要李初一恢複記憶,記起自己從前是如何忍讓,如何愛他,他們便可以重新開始。
真正的放棄是悄無聲息的,是從不再抵抗開始的。
可惜男人永遠不懂,他們隻要女人無條件的包容,做他們溫暖的港灣,表演型的虛情假意。
或許恢複記憶前的李初一,因為蕭憶安的這次舍命相救,內心對他還有些許動搖。
那麼這最後一絲情分,也在今晚徹底消亡。
蕭憶安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怎麼失去李初一的,也不會知道為什麼明明自己從前做過更過分的事情,李初一都選擇了原諒。
這一次,他隻是盛怒得差點失去了理智,李初一為什麼不再原諒他了。
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一直到抵達目的地的時候,車裡都十分平靜。
大家同床異夢,心懷鬼胎般一同下車,朝著泉州遠郊的一座山中趕去。
這座山很大,大到一座巨大的古廟,建在了山頂,占地足有三四個籃球場那麼大,都在山中顯得十分渺小。
深夜裡的廟宇,明麵上已經宵禁,直至我們出示了三張封帖,守在廟門前的假和尚,才將我們放了進去。
他帶著我們一路小跑,朝著古廟深處跑去。
前幾座佛殿,與普通的寺廟無異,晚上空無一人的,顯得詭異又安靜。
直到走到了一處佛殿的後麵,上麵立了個閒人勿進的牌子,再往裡走,便能明顯的感覺到,這裡的磁場很不對勁!
好似在這暗夜的深淵之下,潛伏著一張想要吃人的巨口!
詭異的念經聲,也在此時,忽遠忽近地從遠處緩緩響起。
隻是離得太遠,我並不太能聽得清他們的口中到底在念些什麼。
直至離得越來越近,我才感到他們的誦詞有些耳熟,可不就是林青雲當年所編的那幾句:“聖女娘娘悲憫眾生,大慈大悲,降臨人間,救贖蒼生嗎?”
即便在假和尚,推開眼前那座金碧輝煌的殿宇大門前,我的心裡已經有了準備,猜到接下來會看見什麼樣的場麵了。
可當他真的推開門,見到那幅與我長得一模一樣,卻放大了好幾倍的畫像,正掛在殿宇正中央的位置。
前方立著一個一米多高,三米多寬的巨大香爐,正騰起道道青煙,將整座殿宇熏得烏煙瘴氣!
三四百名穿著黑袍的普通信眾,虔誠又癡迷地匍匐在這幅畫像的腳下,甘願奉上自己的信仰時,我的內心依舊被震撼得快要說不出話來了……
這一幕,何其眼熟。
隻是當年,天底下那千千萬萬的信眾,跪的雖然是我的畫像,奉出的香火,卻被林青雲收走。
如今,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他們跪的是林寒霜,拜的是林寒霜,這些香火一旦形成合勢,林寒霜恢複修為,或許會比我們想象中的還快。
修為從七尾,一躍升至九尾,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我暗暗地捏了把拳,跟著假和尚從旁處路過人群,去到了這座殿宇後的一座暗門裡,又見到了一幅掛在玄關上的畫像。
隻是這一次,假和尚忽然從香筒裡,抽出了九支香來,將其燃起後,分到了我們三人的手裡。
“我們這裡有個規矩,每個皈依在聖殿下的信眾,都要先為聖女上香,之後再行洗禮儀式。”
李初一麵無表情的接過香,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
蕭憶安嘴角上閃過的不屑,也隻掛了不到一秒。
我接過香後,看了一眼林寒霜的畫像,低頭為她上香的刹那,眼底皆是嘲諷之意。
“師妹,下一次再這麼正式的給你敬香,敬的就是頭香了。”
“你——受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