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悠漓垂下眼瞼。
“多謝公子好意。”
“隻是孩子尚幼,怕擾了公子的清淨。”
她的話語平靜,聽不出絲毫波瀾,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祁巫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
他並未因她的拒絕而顯露不快,也未再堅持。
“既然如此,在下便不強求了。”
“慕夫人請便。”
他微微側身,示意讓路。
他身後的侍衛們立刻向兩邊分開,動作整齊劃一。
一條足夠三人並行的通路出現在慕悠漓麵前。
周圍方才因他們停下而聚集的視線,此刻也隨著祁巫的退讓而散去不少,低低的議論聲卻未完全消失。
慕悠漓牽緊了小玉和小寶的手,能感覺到孩子手心微微的濕意。
她沒有再去看祁巫。
領著兩個孩子,快步融入了前方的人流之中。
祁巫站在原地,視線追隨著那略顯單薄的背影,直到她徹底消失在熙攘的人群裡。
他身邊的一名隨從低聲開口,語氣帶著探詢。
“殿下,此女似乎……”
祁巫抬起手,一個簡單的動作製止了隨從後麵的話。
他唇邊的弧度淡去了些許,那雙含笑的眼底,審視的意味更濃。
“派人跟著。”
“查清楚她的底細,還有那兩個孩子的來曆。”
“是。”
隨從躬身應諾,隨即隱入人群。
青呢小轎再次緩緩啟動,在一眾侍衛的護衛下,朝著望江樓的方向行去。
集市很快恢複了之前的喧鬨與嘈雜。
方才那短暫的相遇,如同投入湖麵的一顆石子,漣漪散去,便了無痕跡。
至少,對大多數人來說是如此。
慕悠漓腳步不停,帶著孩子穿過幾條熟悉的街巷。
小玉手裡的小【撥浪鼓】偶爾隨著她的步伐晃動,發出“咚咚”的輕響,清脆而單純。
小寶則小心翼翼地捏著那個【孫悟空糖畫】的竹簽,時不時伸出舌尖,小口地舔舐著那甜蜜的滋味。
他們的注意力,完全被手中新得的玩意兒吸引。
方才集市上的小插曲,似乎並未在他們幼小的心靈留下太多印記。
慕悠漓的心思卻早已飛離了這市井的熱鬨。
祁巫。
三皇子祁巫。
他的出現太過刻意,他的搭訕太過反常。
一個養在深宮,甚少公開露麵的皇子,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平民聚集的集市?
又為何偏偏“偶遇”了她這個帶著孩子的普通“民婦”?
相逢即是有緣?
這話聽起來更像是一種試探。
他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或者,他懷疑什麼?
慕悠漓的腳步更快了些。
她必須儘快回到那個臨時的“家”。
那裡,或許還有彆的麻煩在等著她。
回到租住的小院,已是臨近午時。
關上那扇略顯破舊的院門,仿佛將外界的一切喧囂與窺探都隔絕在外。
慕悠漓先仔細安頓好兩個孩子。
給他們洗了手臉,拿出剛買的點心讓他們在屋裡分食。
看著他們拘謹卻又帶著一絲滿足的小臉,她心中那份因祁巫而起的煩躁稍稍平複。
她獨自一人走到院中的老槐樹下。
樹影斑駁,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一個穿著普通短打,毫不起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不遠處。
正是負責監視柳如意那邊動靜的人。
“主子。”
那人單膝跪地,頭顱低垂。
“柳如意今日派了心腹之人去了城西劉府。”
“送進去一件東西。”
“劉家那邊,已經有了回應。”
慕悠漓背對著他,看著牆角幾叢無人打理的雜草。
“具體。”
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被風聲蓋過。
“據查,柳如意送去的是一枚玉佩,據說是她生母的遺物。”
“劉家老夫人見了玉佩,當場便認下了。”
“隨後,劉府的大管家親自去了柳如意現在住的地方,與她密談了近一個時辰。”
“看劉府管家的態度,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表小姐,似乎十分看重。”
那人語速平穩地彙報著,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接下來的話語。
“另外……屬下還探聽到一件事。”
“今日您在集市,與三皇子祁巫相遇之事……已經有人快馬報回了京城。”
“消息,應該已經遞到了唐將軍的案頭。”
“據傳回的消息……將軍,似乎頗為不快。”
慕悠漓的脊背幾不可查地僵直了一瞬。
唐隕楓。
他知道了。
這麼快。
他的耳目,果然無處不在。
不快?
她唇邊牽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帶著難以言喻的嘲諷。
以唐隕楓那多疑善妒的性子,隻怕不是“不快”那麼簡單。
他恐怕已經認定了,她在這偏遠之地也不安分,甚至跟彆的男人,還是身份尊貴的皇子,有了不清不楚的牽扯。
紅杏出牆?
這個詞在她腦海中閃過,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他總是這樣。
寧願相信道聽途說的消息,寧願憑空臆測,也不願給她半分信任。
慕悠漓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底已恢複一片清冷。
“知道了。”
她輕輕揮了揮手,並未回頭。
“繼續盯緊柳如意和劉家。”
“任何動靜,即刻回報。”
“是。”
那身影應了一聲,再次悄無聲息地退下,仿佛從未出現過。
院子裡,隻剩下風吹過老槐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慕悠漓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祁巫的刻意接近,帶著未知的目的。
唐隕楓的猜忌與怒火,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
柳如意搭上了劉家這條線,又會掀起怎樣的風浪?
一樁樁,一件件,如同纏繞的藤蔓,將她困在其中,動彈不得。
她原本隻想帶著孩子,尋一處清淨之地,安穩度日。
可麻煩,卻總是不請自來。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麵投下細碎的光斑。
慕悠漓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紛亂思緒,轉身準備回屋看看孩子。
就在這時,院門外,再次傳來了叩門聲。
【篤、篤、篤】。
這次的敲門聲,不似之前的試探,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鄭重與威嚴。
慕悠漓的腳步頓住。
這個時候,還會有誰來?
她走到院門後,伸手拉開了門閂。
吱呀一聲,院門打開。
門外站著一名身穿靛青色錦袍的中年男人,麵容嚴肅,身形挺拔。
看他身上衣料的質地與腰間懸掛的玉牌,便知絕非普通下人,應是某個大戶人家的管事。
男人身後,還垂手立著兩個穿著統一服色的小廝,更顯出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