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南難得梗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唐苑。
唐苑聽到這句話，乾脆利落地在房間中翻找起來。
貝絲果然神色平靜，好像什麼都沒看見，坐在沙發上出神。
“你打算怎麼對王後？”圖南問道，“她也許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了。”
貝絲對王後的態度太古怪，明明都有可能是凶手，態度卻截然不同。
貝絲怔了許久，視線飄忽。她轉過頭，在一旁的等身鏡中看到自己的樣子。
她很久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樣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有意識地不去照鏡子，好像這樣做，就能掩飾自己身上流逝的歲月。
鏡子中倒映出她身後被窗外的冷風微微吹動的窗簾，她直勾勾地盯著瞧，一晃眼，鏡子裡的自己竟然變得年輕起來。
“貝絲，把窗戶關上，風那麼大，小心陛下的身體受涼。”
貝絲的視線從鏡子中的自己身上收了回來。
正值深秋，晚上的風已經帶著涼意，她站在窗邊許久，冷風吹得她忍不住微微發抖。聽到王後這樣說，她低低應了一聲，將身後的窗戶關緊。
“這麼點風，能有什麼事。”
國王的表情不大高興。貝絲知道他這是又在懷疑王後的控製欲太強，連這樣的小事都要一一把控。
她站在一旁出神。
自從那件事後，王後其實已經並不在乎國王了。大概是自己覺得冷了才會吩咐她關上窗戶，卻又用國王說事。
而國王最討厭的就是這一點。
因為這時時刻刻提醒著他，他的王位究竟是依靠誰得來的。
總有不少人在背後嚼舌根，說國王是靠著女人才得到這個王位。
貝絲很討厭國王。
王後還不是王後的時候，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塔莉婭”。
塔莉婭的家族曆史悠久，地位極高。她養尊處優地長大，家族在能力範圍內給了她最好的一切。
貝絲是塔莉婭在四歲的時候買下的。
她們從小一起長大，塔莉婭對她極好，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分享給她。
上至少女心事，下至吃喝用度。
她的生活太過優越了，從來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塔莉婭從來不懂求不得的滋味，她最大的煩惱大概就是父親要她讀的書實在是太難了。
但是這不重要，因為塔莉婭還有一個哥哥，延續家族榮光的難題落不到她頭上，她樂於做一個混吃等死的富貴小姐，一輩子都不用為吃喝發愁。
變故發生在塔莉婭十五歲的時候——她的哥哥在一次外出中死於非命。
沒有人相信這是一場意外，卻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塔莉婭開始被當作繼承人培養，從前那種輕鬆自在的日子好像一場夢，離她越來越遠了。
成人禮那天，父親終於告訴她哥哥的死因。
他的死果然不是意外，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王室忌憚貴族，設計了這場看似意外的謀殺。
她前一秒還在為自己盛大的成人禮高興，下一秒就被迫接受成年後的陰暗。
“國王要你嫁入王宮，你選的人會成為下一任國王。”父親沉痛地告訴她這個消息。
這已經是他據理力爭來的結果。
他的語氣中飽含恨意，“他們以為這樣就能將我們牢牢握在掌心……塔莉婭，你要永遠記住你哥哥的仇恨。”
嫁入王宮，生下王子……後麵的話她有些記不得了。
塔莉婭回到自己的房間哭了一夜，貝絲陪在她的身邊，感覺到她的眼淚滲透進她的襯衫，底下的肌膚像是被燙傷一般灼痛。
她痛恨自己的無用，她隻是一個女仆，對已成定局的一切無能為力。
第二天，塔莉婭用冰塊為紅腫的眼睛消腫，她甚至沒有看父親送來的名單。
她拿起筆遞給貝絲：“你覺得哪個名字順眼，就選哪一個吧。”
無論結婚的對象是誰，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麼區彆。
為了小姐，貝絲將每一位王子都打聽得清清楚楚，最後她選了一位毫無存在感的王子。
聽說他母親早逝，脾氣溫和，一向不被人待見。
這樣的人，驟然得了王位，大概會對小姐好一些。
畢竟是因為小姐，他才能從泥潭中爬出來。
婚禮很盛大，人人豔羨，隻有貝絲知道小姐握著自己的手在發抖。
她在為自己未知的人生感到恐懼。
國王的確對塔莉婭十分敬愛，至少表麵上如此。他十分英俊，談吐得體，對於幾乎從未接觸過同齡男性的塔莉婭而言，實在太具有欺騙性了。
他們很快有了第一個孩子，幸運的是，還是一個男孩。
王後竟然仿佛真的愛上了他，愛上了這個注定會被家族弄死的男人。
她為這個男人第一次和父親爭吵，哥哥的死是老國王做的，他是無辜的。
家主氣憤至極，卻對自己這個從小疼愛的女兒毫無辦法，於是私下找到了她。
“你知道該怎麼做是嗎？”他對貝絲說，“如何讓一個女人對男人徹底失望。”
她不該答應的，可是想到王後看向國王時的眼神，鬼使神差的，貝絲同意了。
她知道自己是應該下地獄的。
貝絲甚至根本沒有用上任何勾引的招數，國王就已經輕鬆上了鉤。
她好恨。恨這個惡心的男人竟然能得到小姐的心。
他並不愛小姐，甚至當著她的麵說小姐的壞話。
小姐掌控欲太強，不允許他有任何其他女人。他忘記了自己的王位是怎麼來的，小姐的愛讓他看不清自己，自以為已經坐穩了這個位置。
貝絲知道國王也不愛自己，隻是因為她的身份讓他覺得可以羞辱王後。
她刻意露出馬腳，讓小姐發現了這一切。
塔莉婭前所未有的失態。她幾乎砸了房間中一切能砸的東西，嘶吼著讓她滾出去。
貝絲知道自己永遠失去小姐了，可是如果著能讓小姐認清這個男人的真麵目，讓她的目光永遠從他身上移開，她甘之如飴。
她好希望她們能夠回到過去，那時候她可以整夜擁抱小姐，讓她的淚落在自己肩頭。
隻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