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無憂一醒來,敏銳感知到此地不對。
雖靈氣充沛,四處都是鳥獸溪泉聲,但在這樣的聲音之下,總感覺縈繞著一股靜謐。
“嗷。”
月無憂一驚,下意識連滾帶爬的後退,然後轉身…
與一隻半人高的白虎對視。
對視的一瞬間,心倏然放下。
因為白虎沒有擺出攻擊的意圖,甚至那雙水汪汪的老虎眼裡,充滿了無辜與好奇。
“你等等哦,姐姐她們忙完我們都能出去玩啦。”小嗷奶聲奶氣的說著。
月無憂鬆了一口氣,剛想問你姐姐是誰,也是白虎嗎?
還沒問出口,眼前一花。
沒等他適應,便聽見白虎甜滋滋的嗷了一聲,撲到了眼前人懷中。
月無憂甩甩頭,抬眸便是一怔。
“狄江?這是什麼地方。”
他先是一驚,隨後仍是有些防備的垂了眼。
“你跟那個少莊主打架,咱幾個偷摸給你撈出來了,可費錢了,你幾頓靈豬肉都難抵呢。”
百裡戲江說著在小叔叔的示意下,半蹲在月無憂麵前,伸手將他拉起來。
月無憂捂著胸口咳嗽一聲,轉眸看向那隻大白虎。
小嗷正跟兩個姐姐貼貼,黏在宋聽婉身上不願下來。
“幾位道友,看來也不似表麵上簡單啊。”
那般大的芥子空間,哪裡是尋常人能得到的。
若硬扯上機緣倒也可以,那這白虎…他沒記錯的話,妖族以白狐為首,四族為輔,白虎族便是四族之一。
這二者疊在一塊,又怎能低估這幾位道友。
“哎呀月兄,咱們可是一起看過話本的交情,彆這麼見外嘛。”
百裡戲江不滿的嘟囔,他們都給他撈回來了,師父還特地弄了這禦安結界擋去了一切窺探。
怎麼著也算救了他吧。
“…抱歉,謝謝你們。”月無憂虛弱的咳了兩聲,在看見眾人坐在結界裡,外邊那抹力量忽遠忽近似有些迷茫後,這才收了心道謝。
他的防備的確很強。
宋聽婉很理解,揉了揉小嗷的腦袋,輕笑開口:“有人在追殺你?為了什麼?”
月無憂麵色變了變,垂著眼自嘲一笑:“我從前是個劍修,或許是太狂妄便被人盯上了。”
他還是隱瞞了。
沈酌川走到阿寂撿回來的那堆枯枝裡,挑出了桃枝。
隨後往月無憂身上丟去。
月無憂下意識接住。
沈酌川笑道:“滿城花醉這招式,實在耳熟。”
提起澤梧便會想起他的滿城花醉,誰曾想,這滿城花醉竟是出自月無憂。
月無憂:“…我什麼也沒說,我月無憂記下了你們的恩情,若我不死,定會報恩,能否交換傳音?還勞煩待會打開結界,我欲去尋宗門幫助。”
他收斂了平日那漫不經心的樣子,主動先掏出了自己的傳音。
百裡戲江積極伸手,給了自己的傳音符。
“你要去問劍宗嗎?可是你隻要一踏出結界,外麵的人就會找到你,你如今修為也不夠,劍也沒有,靠什麼逃脫追捕。”
萬俟寂半蹲著點燃了火堆,秦禧隨地坐下,好奇的看著月無憂說道。
月無憂笑了一下,“我自有辦法,若不然也不能藏了這麼多年。”
話已至此。
宋司遙靠在樹邊挑眉,“真要去問劍宗?”
月無憂雖疑惑了一番他們怎麼會猜到,但還是點了頭。
“那你直接找我就成。”
宋司遙卸下偽裝,張揚驕傲的麵容在靈氣劃過的瞬間展現。
月無憂瞪大了眼。
靈網上經常出現與她有關的消息。
尤其是劍修們反複提起的斬邪劍。
“宋司遙?!”
其餘人幾人見狀,紛紛卸下易容丹。
月無憂看了過去,一張張臉皆是靈網上出現過的名人。
頓時懵了。
“你們、你們——”
“抱歉,我們要遮掩行蹤,這才作了偽裝。”宋聽婉彎眸一笑。
月無憂愣坐到火堆邊上,忽然不著急走了。
他麵色變換不停,大夥也貼心,靜等著他緩過神。
這次宋聽婉的結界布了很大一片,沈酌川與百裡戲江將靈氣捆的魚拿了出來,萬俟寂搭好架子,秦禧與宋家姐妹忙著將魚串起來。
忙忙碌碌,安靜卻也默契。
月無憂愣了好半晌,看著眼前的火焰燃燒跳躍。
“你們…能幫我嗎。”月無憂看向火堆另一邊的宋司遙,沉聲問道。
宋司遙低頭拍了拍手上的灰,“那要看你夠不夠坦誠。”
月無憂笑了。
“我亦是破釜沉舟,不願意再一輩子躲躲藏藏。”
“你們可以搜我的記憶。”
他笑起來,說出讓人心驚的話。
搜記憶會讓他的靈台受傷,對以後修煉更是會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宋聽婉輕笑著走出來,指尖微點,像是要搜他的記憶。
月無憂沒反抗,閉上了眼配合著。
其餘人也沒動,就這麼含笑瞧著宋聽婉的舉動。
誰料,月無憂意料之中的神識入侵並未發生。
反倒是鼻尖傳來一股誘人丹香,隨後身體忽的一輕。
不僅僅是鞭傷與今日虛空的靈氣,還有從前被折磨留下的暗傷皆已痊愈。
“你被剔除的丹田…有些難辦,有味藥我手上沒有。”
那丹田甚至不是被普通挖去,上邊的傷口甚至還有火焰灼傷。
月無憂忽然熱淚盈眶,感受著空蕩的丹田,朝宋聽婉感激而笑。
“多謝。”
他本意隻想求問劍宗庇護,討伐梧桐山他不敢想,破破爛爛的身體與丹田他更是不敢妄想。
得知還能救,簡直讓他迸發出無限希望與衝動。
“我真名叫月鶴尋,來自人界皇族,自幼習劍,滿城花醉是我自創的劍招,那時輕狂,修為至元嬰便遊曆六界,顯擺著我得意的劍招。”
“我想尋劍道魁首晏山君評一評我的劍招,但自覺實力不夠,便一路尋找人切磋。”
“那一次,遇見了如今大名鼎鼎的澤梧仙君,那時他才從梧桐山出來,亦是初至元嬰。”
“我打贏了他,他不但沒氣惱,反倒是大大方方的邀請我去梧桐山做客。”
“遊曆四方的劍修,什麼地方不敢去?我去了,沒想到迎接我的卻是煉獄。”
“梧桐山內門,儘數飄蕩著高階的鬼修,一踏進去我便被控製了,關在漆黑的屋子裡,四肢被綁著,鬼修的鬼氣敲打著我的骨頭,澤梧搜了我的記憶,對我用了邪術控魂,我不受控製的將滿城花醉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一招一式,頓悟緣由與所感。”
“說來可笑,他學我的劍招竟是如此認真,一遍一遍的在我麵前練著。”
“直到他完全掌握,我感受到他要毀屍滅跡了,便動用了體內皇族傳承的神器逃走。”
“但他用異火挖走我的丹田,便能由手中的丹田感知到我的所在,幸好神器能替我遮掩一二,但一旦動用修為,還是會暴露位置。”
月鶴尋實際上還是有些懷疑的,是不是澤梧為了徹底鏟除他,造了個幻境算計。
為了讓他將底牌全盤托出。
即便是幻境…他也認了。
神器具體是什麼他沒說,實際上還是能逃走的。
“你…哎。”
百裡戲江很想說太可憐了,但又怕讓他再次傷心。
“你還真是被澤梧仙君害的呀。”秦禧小小聲的感慨。
澤梧真是壞事做儘。
“梧桐山裡的事,你能與我們細說嗎。”宋聽婉輕聲開口。
月鶴尋意識到什麼,頷首回憶起來。
梧桐山與晏山君說得一樣,深處皆是豢養的鬼修,沒有意識,全憑他們控製。
所以一旦入其中,根本毫無再出去的可能性。
他被關在漆黑的屋裡,能告訴他們的隻有剛進梧桐山時的路線與那時候所看見的一切。
線索不是很多。
“但我知道,有一條路上沒有鬼修也沒有梧桐山的人。”
是他用神器隱藏氣息逃出來時,費儘千辛萬苦艱難找到的。
“你說。”
月鶴尋想了想,“這很難形容,是後山崖,一個岩洞的地下河裡鑽出去。”
“如果你們需要,我可以陪你們走一遭。”
既然尋求他們幫忙,他也可以做些什麼。
“你隨時會被查到,再次進入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萬俟寂手中翻轉的烤魚已經散發出香味,他越過饞得險些流口水的百裡戲江,忍不住出聲。
月鶴尋卻笑了,“這不是有你們嗎。”
眾人沉默下來,“你這麼信任我們?要知道那可是一山的高階鬼修,還有椿梧尊者這個渡劫期大能坐鎮。”
“你們之中,渡劫期能頂修真界小半力量了。”月鶴尋主動拿起一條魚,與萬俟寂一樣烤起來。
轉瞬之間融入了他們。
“你倒是信任我們。”宋聽婉笑起來。
他們也沒這麼莽撞,若是真潛入查到了什麼,那肯定得搖人啊。
能群毆為什麼要單打獨鬥。
決定好了一起前往梧桐山,眾人臉上的正色稍緩,這才唏噓起他被澤梧偷的劍招。
“你那招滿城花醉可太出名了,若是能將澤梧的惡行揭露,你便能迅速在修真界揚名。”
月鶴尋歎息一聲,感慨搖頭,“能不能揚名我已無執念,我隻想光明正大遊曆六界。”
躲躲藏藏,提心吊膽的日子。
太熬人。
“放心,隻要將澤梧解決了,你那招花與月的也很驚豔,到時候你再修複一下金丹,揚名是遲早的事,阿遙與阿寂還想著與你切磋呢。”
秦禧安慰著。
提起揚名月鶴尋沒什麼興致,但若是切磋——
他瞧著宋司遙與魔尊,眼前一亮,“若真能恢複,我們三人切磋一場!”
宋司遙頷首,萬俟寂朝他一笑點頭。
三個切磋狂對視一眼,達成共識。
“那明日便啟程,你能遮掩行蹤,想與我們一同遮掩容貌還是進我的芥子空間。”宋聽婉問。
“進去吧,否則你們六人裡多出一人也是奇怪,即便應該沒什麼人注意,但小心為妙。”
月鶴尋不知他們六人為何要遮掩,或許是因為名聲樣貌太過惹眼,但既然他們做了偽裝,那便不要輕易改動較好。
“好,芥子空間被小嗷布置了很多東西,裡麵也不會無聊。”
宋聽婉朝他笑笑,補充道:“你若有事找我們,揚聲喚我我便能知道。”
月鶴尋笑著點頭,“以防萬一,我現在就進去吧。”
他說著,將烤好的烤魚遞給百裡戲江,站起身來就準備讓宋聽婉將他收進去。
宋聽婉搖頭,“急什麼,既然都坐下來了,吃了烤魚再說。”
反正這結界隔絕外人窺探,出來一會跟出來久一點都沒什麼區彆。
月鶴尋一愣,沈酌川也拿出了靈酒,抬眼溫言勸道:“坐下淺酌一杯?”
月鶴尋這個劍修,也愛酒。
“恭敬不如從命。”
就如那日看話本一樣,他若是感興趣,便不會推脫。
他大大方方坐了回去。
正好萬俟寂將一把烤魚都分到他們手上,沈酌川也給大家倒了酒。
“祝梧桐山之行順利。”
“好,祝梧桐山之行順利!”
清脆的琉璃杯碰撞之聲,夾雜著酒香與烤魚香,讓眾人氛圍融洽。
在桃園會上本就喝了一些,百裡戲江與秦禧熱熱鬨鬨的喝了一杯之後,再次抱膝醉暈。
宋司遙歎氣,剛打算放下酒杯,認命的去扶秦禧回帳篷,阿姐伸手攔住了她。
“我來吧,你繼續吃。”
宋聽婉剛吃完一條烤魚,宋司遙第二條吃了一半,瞧著也麻煩,她便起身主動去送秦圓圓。
沈酌川也笑著朝萬俟寂搖搖頭,將自家糟心小侄子扶起來,穩穩走進帳篷。
幸好百裡戲江在喝之前,想著月鶴尋便多擺了一個帳篷出來。
否則現在喝醉了,根本就叫不醒。
吃丹藥可以清醒,但沒必要。
有些時候,醉酒後也會頓悟。
宋聽婉扶起秦圓圓,第一次驚覺秦圓圓這麼輕。
從前她身體不好,這些事不是阿遙就是阿寂在做。
如今身體好了,這才第一次扶醉酒的秦圓圓。
扶著走還好,人除了胡言亂語一些便沒什麼了。
但進了帳篷,一躺下。
整個人就鬨騰得不行。
嗚嗚嗚的哭著,還摟著她的腰委委屈屈的打著酒嗝要喝酒。
難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