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焰微微一怔。
不是奇怪熊鐵山年輕時竟然是一個離經叛道的激進派。
而是困惑他為什麼要和自己說這些。
熊鐵山卻沉溺在遙遠的過去，眼眸深處仿佛有漫漫風沙席卷，他顧自說道：“那時候的黎明城隻是一個初露崢嶸的采礦點，後來的黎明重工也僅僅是一支走投無路卻又膽大包天的采礦隊，阻擋舊日侵襲的高牆尚未矗立，地底卻蘊藏著儲量驚人的礦脈，隨便一鏟子挖下去，都能挖出晶瑩剔透，存儲著上古殘魂的晶石。
“因為這裡的晶礦資源實在太豐富。
“空氣中到處都飄蕩著張牙舞爪的舊日殘魂。
“采礦者的大腦時時刻刻都遭受魑魅魍魎的乾擾，每個晚上都會陷入深邃而真實的噩夢深處，到了白天也被幻視和幻聽籠罩，分不清自己究竟置身於噩夢還是現實。
“人們的封印卡也經常失效，不是封印其中的英靈，遭到野生殘魂的汙染，變得衝動易怒，暴躁不安，就是英靈和禦靈師的精神鏈接出現問題，讓禦靈師罹患靈蝕症的幾率大幅提升。
“特彆是挖掘出大型晶礦，肉眼可見的靈焰如同熊熊燃燒的磷火，從地底噴湧而出時，幾乎所有封印卡都會瞬間失效。
“條件如此惡劣，黎明重工不得不雇傭一批不使用封印卡的無卡流修習者，來保證特殊環境下的安全。
“這就是我來到黎明城的理由。
“不過，那時候的我們並沒有將錯綜複雜的靈磁環境當成常態。
“我們相信這隻是暫時的困難，克服過去就好了。
“隨著我們建立了完善的靈磁穩定裝置，築起了內嵌鉛板，能防止舊日殘魂滲透的銅牆鐵壁，又在黎明城外興建了滾石堡等等緩衝區，城裡的條件大為改善，封印卡又能正常使用。
“我原以為自己的使命到此為止。
“接下來就能專心致誌，研究如何改進無卡流的問題。
“我在一路打拚的過程中，結識了不少生死與共的朋友，很多人都是單卡流和多卡流的高手，包括碎星俱樂部、輝煌俱樂部和奔騰俱樂部的創始人，我從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也堅信他們都是鐵骨錚錚的好漢子，願意為了黎明城——我們共同的事業，眼皮都不眨半下地犧牲一切。
“甚至連那時候的四大製卡公司，在我和朋友們的眼中，形象也相當正麵。
“我們堅信四大公司推出的一係列強力卡片，能夠幫助我們的文明開疆擴土，讓我們能拯救更多在荒野區和汙染區沉淪的同胞，能捍衛我們辛苦建設的家園，創造無比美好的明天。
“是的，即便身為無卡流修習者的我，那時候也堅信這一點，完全不理解無卡流的的老家夥和絕神道的狂信徒們，為什麼過去了整整一千年，仍舊這麼頑固，不願意和時代共同進步！
“後來……”
熊鐵山頓了一頓，臉上浮現出了困惑的神情。
仿佛用了幾十年時間來思考，都沒搞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後來，一切都變了。
“某些方麵，變得更好。
“黎明重工欣欣向榮，黎明城擁有了堅固的保障和長久的生計，人們不用在陰暗逼仄的礦洞內，掄著鐵鍬和舊日魔物搏命，而是可以在寬敞明亮的大樓內，享受熱茶和寧靜。
“但另一方麵，煩惱和壓力，似乎並沒有隨著條件的改善而減少，反而變得越來越多。
“首當其衝的就是封印卡。
“黎明城剛剛發展起來時，人們使用的封印卡和讀卡器還是相對簡單、堅固、耐用的，就像我這台‘戰神2型’一樣，沒有太多花裡胡哨的功能，卻是我們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中，麵對舊日魔物的血盆大口時，最值得依賴的夥伴。
“最重要的是，相對於危急關頭發揮的作用，它很便宜，無論售價還是後續維護費用，普通礦工都能承受。
“日常生活中，我們使用封印卡的場景也不是那麼多，衣食住行的方方麵麵，大家還是習慣自己乾，根本沒誇張到今天連抽水馬桶都要插入封印卡才能使用的程度。
“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封印卡的功能越來越複雜，越來越高級，價格也越來越昂貴。
“人們在日常生活中，要使用封印卡的場景也越來越多，出門在外，身上不攜帶張卡片，簡直寸步難行。
“如果衣食住行的問題還能克服，那麼，工作中使用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的封印卡，這個問題又該叫那些天賦平平，老實巴交，賺取微薄薪水的底層礦工們怎麼克服？
“他們過去使用的作業卡，明明都是經過上百年時間檢驗，堅固耐用，物美價廉的經典卡。
“在黎明城剛剛建立的艱難時刻，靈磁環境無比複雜，周圍還有舊日魔物環伺的情況下，這些作業卡都很少掉鏈子。
“等到黎明重工漸漸走上正規化、大型化、集團化的道路之後，采礦環境明明大為改善，他們卻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付出額外努力，去適應全新的，據說來自更加幽邃的上古，應用了各種高科技的封印卡，我完全無法理解，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時代在發展。”
許焰想了想，道，“封印卡變得越來越先進和高級，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可是，時代越發展，人們不是應該活得越輕鬆自在嗎？”
熊鐵山道，“封印卡越來越先進和高級，不應該讓大家的生活壓力越來越小嗎？
“阿焰，開辦‘再就業培訓班’是你的主意，這些天你應該也接觸了不少為黎明重工貢獻了幾十年血汗的老礦工，你覺得，他們的生活壓力，有隨著封印卡的不斷升級，變得越來越小嗎？”
許焰攤了攤手。
“至少黎明重工的采礦效率，肯定大幅提升了吧？”
“那倒是。”
熊鐵山咧嘴笑起來，“可惜，就算黎明重工把采礦效率提高到天上去，都沒辦法擺脫連年虧損，瀕臨破產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