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子追溯畫麵染上幾分時代的昏黃。
如同破曉前夕。
98年1月17日。
昔日魏瑕的地下室小房間密不透風,潮濕的黴斑卷曲,肆意生長。
柳長江走了進來。
他嫻熟推開門,拉下繩索,白熾燈茲拉閃爍後亮起。
他仔細整理房間衛生,清理牆壁,擦拭灰塵。
馬鐵港給魏瑕的警帽就放在櫃子上,端端正正,徽章威嚴。
這次來的還有滿漢。
那頂警帽讓他愣住。
作為審判者組織創建人,滿漢坐在桌案前。
柳長江放下抹布,擦乾淨手,取出一份磁帶。
老大走之前留下三盤磁帶,這一盤磁帶底部,用密文寫著兩個字。
滿漢。
轉頭看著坐在身邊,神情逐漸有些陰冷,不再似先前那個什麼都寫在臉上的兄弟。
柳長江目光複雜。
複讀機卡入磁帶,響聲清脆,機械轉動。
“滿漢。”
魁梧漢子聽到聲音,忽然紅了眼眶,激動的手足無措,看著黃毛,扯開嘴角,笑的難看。
“老大,是老大的聲音!”
磁帶聲音沙啞,緊隨其後的便是怒斥。
“我準備了三個磁帶,你們如果聽了第二個磁帶,那說明事情就很壞了!”
“我早就說了,你隻能臥底毒販邊緣,彆做危險的事,你在乾嘛!”
“你小子的脾氣我清楚,你是不是想做殺手,要麼就培養殺手,給我報仇?”
“我告訴你,這條路很容易走絕,你懂嗎?”
“什麼是殺手組織?不在意人命,暴力失控,你很容易變成毒販集團這種徹底淪喪一切的存在!”
“那我們和他們有什麼不同!”
“滿漢,如果你執意想創建組織,那就把那些底子不乾淨的全都踢了。”
磁帶語氣開始柔和細致。
“未來是科技的時代,計算機會成為主流,你要培養一個新的組織,該組織擅長電腦,用高科技搜集消息。”
“不要急,或許該組織會消耗很多錢和時間,慢慢來。”
“以後你要好好生活,什麼時候敵人開始露出馬腳,你和你的組織再出手,尋找他們的痕跡。”
“隻有這樣,才能在最終這張網形成的時候,不被敵人控製,不被敵人找到,先手反製他們。”
滿漢呆呆坐在案前,磁帶沙啞聲音還在訓斥。
“聽到沒有,混蛋!”
“不要變得和他們一樣!”
不準和他們一樣!
“我在地獄,但我從不覺得我是惡鬼。”
“你也是啊,滿漢。”
豆大的眼淚從這個鐵血漢子眼眶滾落。
他再也繃不住。
老大看的太遠了,也太了解他們。
自己隻想著極端暴力,隻要能為老大報仇,不惜一切代價。
但之後呢?
一旦那個殺手組織失控,一旦有人濫殺無辜,所有人都會墮落,自己也會愈發偏激癲狂報複。
老大那麼好的人,怎麼允許自己的兄弟以後變成這種人。
老大怎麼會允許從自己手中養出一個威脅到萬家安寧的殺手組織?
泣不成聲的滿漢點頭,哽咽到嗓子難以發音。
這一刻,他終於知道老大為什麼要給自己留下磁帶。
他早就知道自己腦子笨。
遇到事情隻會用蠻力和偏激。
滿漢伸手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聲音渾濁嗚咽。
“老大,滿漢聽你的,滿漢等著敵人露出馬腳”
“我會一直等,一直等。”
“我的審判組織也會一直等。”
“一直。”
…………
25年的業城病房有人嘴唇發抖。
魏坪生和魏坪政看著,神情閃過驚懼!
他們都是之前真正經曆過模擬,體會過那種被絕望和無力溺死的處境。
那是如今商界新星,東昌省官員都無法忍受的崩潰。
但魏瑕就是忍過來了。
而且他還真正孤身入局,開始勢均力敵的博弈。
如果說之前他們對大哥的隱忍複仇佩服。
現在則化作絕對信服。
明明自己都陷入一灘爛泥,但永遠不讓自己腐朽!
他太溫和。
這種溫和的力量讓他即便身處煉獄,也心向光明。
他不會濫殺無辜,他太清楚一切罪犯和癲狂。
魏坪政耳邊似乎仍響起磁帶沙啞聲,他落寞著說著:
“我的哥哥從不喜歡鬥毆,碰毒。”
“他溫和友善,笑容是他最大的殺手鐧。”
“那樣的人,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兄弟偏激癲狂,培養殺手,最終失控。”
“他不會傷害無辜,也不會傷害兄弟。”
“他從不會,他希望每個人都有未來。”
“但他知道兄弟們很難阻攔,所以他才為兄弟們設計了一條新的審判之路。”
“在98年,尋找計算機高科技人才,默默搜尋黑手蹤跡,等待黑手出手,鎖定,找到。”
“在這種極致的純粹和正義中,之後會陸陸續續有人站在哥這邊。”
“隻是這樣太累了,因為他要費儘心思,擔憂每一個人。”
一如擔心他們。
難受的情緒彌漫幾乎要把他淹沒,魏坪政低著頭,還有一句沒說出口。
他不會傷害無辜,也不會傷害兄弟。
他給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安排好了後路。
這是溫和的力量,他能碾壓一切殘暴和凶惡。
因為溫和的力量源源不斷,精神不會滅的。
抖音,微博,頭條上各種直播,轉播出現。
各個電視台也持續播放。
這是全網很多人第一次感受到那個身處煉獄的少年溫和。
這種溫和在於他會報仇,但絕不會為報仇讓自己兄弟下地獄。
憑什麼?
他怎麼可能會牽連彆人,故意讓兄弟做為複仇工具,做劊子手,做無法堂堂正正行走在陽光下的人。
他怎麼可能會讓兄弟培養出威脅他守護身後民眾的殺手組織。
他叫魏瑕。
第一代緝毒警魏梁之子。
第二代緝毒警不在編灰人!
這一刻,病房內,馬鐵港狠狠咬牙,顫巍巍起身。
這位在緝毒警上乾了一輩子的老警員拚命壓抑著咳嗽,莊嚴抬起右手。
敬禮!
“你們還記得之前在海外審判者組織出現後,那些鋪天蓋地的新聞嗎?”
“全都在抹黑魏瑕,威脅,甚至波及到柳長江,魚仔,滿漢,乃至魏瑕的弟弟妹妹。”
魏俜央,魏俜靈麵色鐵青,夾雜寒意。
之前她們也被卷入這場風波,甚至不少競爭對手趁機落井下石。
稍不注意,便是身敗名裂的下場。
馬鐵港深吸一口氣。
“魏瑕早就猜到記憶追溯曝光之後,對方很有可能狗急跳牆,所以他在二十多年前就做好了布置。”
“現在知道了嗎?”
“從一開始,那些黑手就憑借強悍壓迫魏瑕集團墮落,前幾天各種媒體還說魏瑕手下是劊子手。”
“但現在長子追溯,魏瑕在證明,他們沒墮落,也沒有培養殺手,都是堂堂正正的人。”
“而那些黑手已經通過此次曝光,露出馬腳。”
“這是局中局,這是最極致的算計,也是最赤誠的信念。”
“魏瑕留下的第一手棋,是病床能夠腦波記憶追溯的‘魏瑕’。”
“第二手棋,則是海外審判者的出現。”
“黑手露出馬腳之後,等待這些幕後黑手的,是官方和海外審判者組織的雙重追查!”
“而魏瑕的另一個目的,則是留下磁帶,永遠告訴他的兄弟們麵向光明,絕不沉淪!”
“這是最平靜的力量,也是最狂暴的力量。”
病房陷入寂靜。
護士陳小月,鳳凰報主持,醫生,還有湯汝隴,孫海洋,魏坪政都沉默,抬頭看著。
磁帶內的少年聲音沙啞溫和,一遍一遍的告訴他的弟兄,告訴後世。
我們可以進入地獄。
但我們不能和他們一樣真的變成惡龍,然後去欺負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