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人體地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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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年一月中的礦區小鎮下了一場雪。

但大雪中人不僅沒變少,反而多了。

來往車輛連成一串,許多人拍攝三十年前的魏家老宅。

魏家已經被保護起來,外麵有警員拉起黃線,禁止隨意進入。

無名山穀。

兩處無名墓碑旁,還有一個沒立下墓碑的衣冠塚。

那是魏瑕昔日為自己準備的墳。

先前官方取物證的時候掘開過,如今已經回填。

小小的衣冠塚在風雪中矗立,墳墓前除了鮮花,多了一些糖葫蘆。

沾染霜雪,紅彤彤的果子看起來晶瑩剔透。

還有幾個烤紅薯。

上麵孤零零插著一張賀卡。

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帶著童真。

很甜。

十二歲的孩子舉起袖子擦拭眼淚,小心擺弄著賀卡。

“媽。”

“魏伯伯那麼好,我之前還以為他培養他的兄弟成立殺手組織,沉寂了十幾年隻為了報仇。”

“為什麼最後沒有。”

“這很正常啊,他那麼慘了,培養殺手怎麼了?”

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

魏坪生妻子蘇如惠沒說話,沉默了很久。

她隻是盯著那個小小的衣冠塚,緊挨著兩座無名墓碑。

“可他是魏瑕啊。”

“魏家老大怎麼會讓父母失望。”

“他對付的永遠是毒販。”

“但如果他故意讓兄弟們培養殺手,自己也開始瘋狂殺戮。”

“他還是魏瑕嗎?”

蘇如惠蹲下身子,和兒子一起擺弄著賀卡,認真細致。

“你要知道,他從來不會害無辜的人。”

“真正的殺戮無法解決問題,隻有極致的閃耀。”

她指著新聞。

現在很多自媒體開始為魏瑕發聲。

著名法律博主張三也公開留言,願意幫魏瑕打官司。

她拍著兒子的腦袋。

“你看到了嗎?魏瑕在爭取的,是人民的力量。”

“他不會墮落。”

“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

“隻是他會很累,因為沒選擇墮落。”

“但他不會墮落妥協。”

“你的大伯,絕不妥協!”

山風愈大,卷起雪花紛紛揚揚,似乎要用一片素白,裹住所有泥濘肮臟。

而這場風雪中。

小小的衣冠塚依舊緊靠著無名墓碑,再也不分開。

現代的病房裡人開始多了。

魏坪生一家三口,魏坪政一家四口。

魏俜央因為專心科研,還沒結婚。

魏俜靈則被多方追求,沒有明確擇偶,許多追求者都在遠遠看著。

董霆帶著孫子,兒子兒媳也匆匆趕來。

馬鐵港雖然蒼老,但已經兒孫滿堂。

隻有病床上的身影,永遠都是一個人。

無力感侵襲,董霆忍不住落淚。

他起身幫病床上的‘魏瑕’細致的掖好被角,熨帖的整理每一處褶皺。

老淚縱橫。

魏坪生的妻子蘇如惠賢惠的挽著丈夫的手,夫妻兩人一左一右牽著孩子。

魏坪政一家很幸福,魏坪政的孩子看起來很優秀,妻子也很英氣。

就連年紀最小的魏俜靈現在也被眾星捧月,那些追求者愛慕的眼神做不得假。

他們在愛裡肆意生長,直到衰老,凋零。

隻有魏瑕。

那個黑發少年一直被人遺忘在歲月中。

沒人知道他在哪裡,沒有家庭,沒有後代,沒有愛情。

董霆滿是細密皺紋的脖子漲起,攥緊拳頭,咬牙壓抑。

這些肉眼可見的幸福美滿,建立在一具飽受煎熬的骨頭上。

他想罵人。

但印象中那個果決少年溫和細致的模樣終歸讓他沉默。

哭泣愈發厲害,董霆終於眼淚決堤,放聲大哭。

昔日那個為了追凶連續四天不眠不休的刑偵專家。

為了尋找證據,保存證據身中數槍的老警員。

從未落淚。

但他終歸親眼看到這世間極苦的樣子。

魏瑕這一生最甜,不過是那串幾塊錢的糖葫蘆。

他記了一輩子。

董霆顫抖,任由眼淚灑落在病床上,看著魏坪生,魏坪政的三個兒子。

和那年的魏瑕一樣大,眉眼稚嫩。

端詳著,董霆狠狠握拳,大聲開口。

“你們這群小家夥。”

“一定要記得他啊。”

追溯畫麵繼續。

98年1月27日。

除夕。

緬邦少見響起炸裂聲卻沒人驚慌。

他們都知道,這不是槍聲。

這裡不光是緬人,還有東方遠征軍的後代,華人,曆史上逃難下南洋的百姓,還有東南亞身影。

他們都有過年的傳統。

所以,鞭炮聲響起的時候,罕見的無人慌亂。

常年麵無表情的緬家農戶也默默看著,眼底有了一點希望和憧憬。

有人在吊腳樓掛起燈籠,紅彤彤的很喜慶。

對聯上的毛筆字算不上好看,但寓意很好,以往被稱之為桃符。

還有人提著糖和餅乾,油,肉,打算過個好年。

時光轉瞬即逝,魏瑕跟隨光頭和孫斌,走進一處磚瓦院落彆墅。

院落外有人拿著槍,牆頭纏繞著蛇形網,鋒銳刀刃觸目驚心。

從蓬奈溫帶著他們抵達後,這段時間魏瑕一直以駱丘市下線的身份跟著驗貨,檢查,喝酒,碰毒,還有就是深夜靜靜地記錄毒販之地每一處數據,痕跡,建築方位。

再一次醉醺醺從毒販房間出來,魏瑕跌跌撞撞,已是深夜。

魏瑕總覺得緬邦的月亮沒有故土的圓。

回到自己房間,魏瑕鬨出很大動靜,故意讓外麵聽到,但眼底已經恢複清明。

麵前是,紋身針,顏料,烈酒。

魏瑕將自己關在小房間裡,開始用緬邦獨有的方式紋身。

麵前是各種小鏡子堆積起來的鏡麵,可以照到全身。

因為他沒打算讓任何人知道,隻能自己給自己紋身。

穿著短褲,即便是緬邦的天氣也讓他感覺冷的厲害。

深吸一口氣,魏瑕選擇從右臂開始。

按照緬邦文化,圖騰和宗教形象較多。

魏瑕決定按照七重聖象加密,用宗教形象掩蓋運輸路線和地理特征。

右臂上是轉輪聖鹿圖騰。

鹿角分叉角度對應經緯度彆墅群,每3°分叉,對應1°經度偏移。

鹿蹄則按照深淺構造摩爾斯碼標記,記錄毒販彆墅群大概輪廓。

紋身帶來大量血跡,針刺的細密凹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帶著顏料滲透到了身軀,魏瑕隻是目光注視著,任由沾染顏料的痛感深入。

之後開始左腿。

左腿魏瑕用的是娜迦蛇。

蛇鱗紋身構造矩陣,按照237片蛇鱗,第5、12、21構造出凸起,形成進製代碼。

蛇眼瞳墨水使用紫外線墨水繪製出毒生產車間交界點坐標。

之後是右腿。

須彌山曼陀羅圖騰構造。

七重山脈輪廓緩緩在魏瑕皮膚上成型。

分彆對應運輸線路海拔變化,每一毫米等高線實際為五十米。

上麵雲紋標誌流動,則代表毒販武裝換崗時間。

按照順時針為單數日,逆時針為雙數日標誌。

酒精潑灑,魏瑕開始注射防感染藥劑,之後吞咽了一點抗生素,開始吃飯。

外麵鞭炮聲響起,魏瑕右臂和雙腿紋身逐漸成型。

彆墅窗邊,魏瑕在除夕夜靜靜地看著。

外麵有人吵鬨,歡呼,喝酒,像是回到國內。

而現在,魏瑕在繼續檢查紋身每一處細節。

鞭炮聲幾乎沒停下。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過大國方向,也沒停止紋身。

他沒有任何哀傷和軟弱。

那些第一代緝毒警散亂的白骨。

都在讓他自己提醒自己,第一代緝毒警沒做完的事情,自己要做的事情。

繼續做。

除夕夜,十二點。

魏瑕終於放下紋身用針和顏料,額頭細密冷汗讓他愈發虛弱。

鮮血淋漓,滿布皮膚。

魏瑕擦拭額頭汗水,看向鏡子。

幾十張小鏡子組成的鏡麵似乎將人影分割成一片一片。

鏡子裡是一張怎樣的臉?

雙眼深陷,麵色帶著病態蒼白。

頭發開始脫落,鼓起大大小小的瘡。

暫且算是一張皮包裹著骨頭吧。

魏瑕牽扯著嘴角,調整了好幾次,算是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呼。

魏瑕索性仰麵躺下,不想看裡麵的自己。

手臂和大腿上還有鮮血冒出來,夾雜著針刺後顏料的灼燒,火辣辣的。

他眼瞳放空,怔怔開口。

“等到99年的1月除夕,我就十八了。”

“我一定要活到十八。”

說到這,身體熟悉的毒癮生理戒斷反應出現。

乾嘔,惡心,控製不住的肌肉抽搐。

強烈的上癮感讓他掙紮著從地麵爬起來。

那些渴望注射的不安分因子試圖操控,直到他翻身艱難跌入冰冷水桶。

刺骨寒意在生理上同樣將他包裹,冷的病態蒼白的臉逐漸鐵青。

魏瑕蜷縮在其中,牙關碰撞發出咯咯聲響。

“我得活到十八。”

“身上的地圖必須帶走。”

“還沒看到弟弟妹妹。”

“腦波和ai研發不能停下。”

冰冷水桶中魏瑕笑容牽強,抬頭,眼底細密血管近乎爆裂開,帶著大片殷紅。

“長江,滿漢那群混蛋找到磁帶了吧?”

“是不是已經聽到了?”

冰冷水桶中,戒斷反應讓他瞳孔逐漸渙散,之後幾次強行凝聚。

魏瑕終於撐過,起身搖晃著抵達床邊,陷入沉睡,即便是睡覺他手裡也還握著匕首。

這是常年沒有安全感留下的習慣性動作。

已經開始掉落的眉頭緊皺,不時驚醒,然後再次顫抖,裹緊毛毯。

像是孩童蜷縮在媽媽懷裡。

隻有這樣,他才能在毒販老巢裡入睡。

窗外鞭炮忽然炸裂,有人嚎叫的突兀。

魏瑕嚇醒,猛然抓緊匕首,額頭一層汗珠滾落,警惕看著周圍。

黑夜寂靜。

他麻木反應,再度躺下。

緬邦過年的鞭炮不斷響起。

少年蜷縮,僅僅靠著毛毯帶來的一絲溫暖。

他的紋身護佑著枯槁般手腳,乾瘦身軀像是包裹在骨頭外的一層皮,整個人因為毒癮戒斷變得一驚一乍,一點聲響都讓他急促驚醒。

桌子上散亂堆滿了各種吃的,還有粗糙的鍛煉器械。

在又一次被鞭炮聲驚醒時,魏瑕自言自語的鼓舞自己:“如果神明一直不曾幫我。”

“那說明神明一直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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