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
腦波儀器聲音持續,心電監測愈發微弱,像是病人在等待最後什麼東西。
魏俜靈伸手,眼眶紅撲撲的像個孩子,她牽起病床上粗糙到近乎枯竭的手。
“你是長江哥哥,還是滿漢哥哥,魚仔哥哥?”
從未出現在這位天後臉上的哀求彌散。
“你能不能幫我找找我哥哥,我想幫他。”
帶著哭腔,這一刻她不是舞台上萬眾矚目的閃耀明星,似乎回到二十多年前。
她隻是那個委屈的小女孩。
她隻想要哥哥。
淚流滿麵的魏俜靈抬頭。
海外直播間,審判者依舊麵無表情。
他的出現更像是傀儡一樣,震懾幕後黑手!
董霆忽然覺得不對。
魏瑕記憶追溯中推進,他越是察覺到對方勢力究竟有多恐怖。
蒼老皺紋的手掌不自覺攥緊,一個瘋狂的念頭肆意生根發芽。
或許。
魏瑕,魚仔,滿漢,柳長江。
都死了!
隻是看著幕後黑手動用的各類媒體新聞,管中窺豹,便能看到對方的政治輻射。
他甚至擔憂海外直播間的魏瑕是不是真的。
手掌忽然鬆開。
這位退休的東昌省昔日刑偵專家靜默。
但。
那可是魏瑕啊。
他怎麼會輸?
三十年布局,目光手段,他怎麼會輸!
記憶追溯。
98年2月初。
緬邦天氣開始轉暖。
魏瑕如今穿著花襯衫,短褲。
右臂上鹿角紋身帶著詭秘,蛇鱗猙獰,宗教圖騰模樣莫名籠罩怪異威懾力。
隻是依舊形銷骨立,勉強算是一層惡獸皮披在骨頭上。
瘦弱陰冷,整個人的氣質像一條熱帶雨林的毒蛇。
混雜在一眾凶殘暴虐的毒販中,竟也顯得並不突兀。
之前帶路的毒販蓬奈溫如今走在前麵,推門進了彆墅群。
光頭劉強,孫斌,昆叔幾人走第二列。
魏瑕,王黑七幾人則行走在最後。
推門那一刻,世界恍若割裂。
外麵是嘈雜街頭,木製吊腳樓和雜亂泥土路曆曆在目,鼻端似乎還能隱約嗅到製毒臭水的味道。
但如今門內,打蠟木地板映照頭頂奢靡水晶燈,兩側複古裝潢和真皮沙發格外大氣。
魏瑕站在人群中低調打量。
蓬奈溫帶路,這次是見真正的大毒梟。
大毒梟叫做彭景國,彭家人,屬於華人。
在緬邦勢力很大。
魏瑕代表駱丘市,王黑七代表業城,還有西海市,白城,天河市,北花縣一眾代表。
彭景國是個中年人,白襯衫上方鬆散開兩顆扣子,姿態豪邁的展開雙臂靠著沙發,打量著麵前這批新下線。
魏瑕幾人落座,麵前赫然擺放著新的毒。
每個人都有。
注射器也配備完善。
“這些都是最新的貨。”
“每個人都嘗嘗,不嘗哪能知道質量好壞?”
帶著笑意的話音落下,彭景國眯起眼睛,眼底森冷。
“你們嘗了,我才放心。”
他起身拍著王黑七肩膀,目光掃過。
“爽得很,到時候還有其他給你們爽!”
伸手指著周圍美女,這一刻,彭景國笑的病態。
王黑七皺眉,其他幾名代表也沉默。
弄這些玩意,最知道不能碰。
鴉雀無聲時,一道人影幾乎算是撲上去,迫不及待的開始往本就針孔密布的手臂紮下,甚至連湊過來的美女都一腳踢開。
赫然正是魏瑕。
長舒一口氣,魏瑕翻著白眼,近乎恍惚大叫。
“彭哥,再來一個!”
啪啪!
彭景國鼓掌,病態笑容愈發猖狂。
“好!”
“這小子,今年貨多給他一成!”
王黑七幾人看著,豔羨眼熱,也咬牙開始注射。
簡單測試,彭景國帶著魏瑕幾人來到街頭,街角臭水溝半躺著一道身影,蓬頭垢麵,一身泥濘。
看到魏瑕,彭景國幾人身影,乞丐的身影撲上來,跪在地上狠狠磕頭,額頭很快淤青,口齒不清。
“給我點,給我點,求你!”
彭景國一腳踢開,玩味攤著雙手。
“這就是新貨的可怕,瞧瞧,他都快爽死了。”
“這人是三年前的緝毒警,我沒殺他,故意留著他,讓他好好嘗嘗那些貨。”
“我倒要看看,都說緝毒警是瘋子,他們還敢不敢瘋。”
這裡癮君子很多,交易的人也多。
魏瑕在人群中默默看著乞丐,沒說話。
之後散場之後,魏瑕悄悄隱匿起來,多次在遠處觀察乞丐,發現沒人在意乞丐,他平時撿垃圾吃,瘋瘋癲癲。
連監視的毒販都隻是偶爾才會看一眼,顯然早就放棄這種沒有價值的緝毒警。
組織上也多半以為他已經犧牲。
魏瑕默默看著他從垃圾堆裡翻出果核,餿了的剩飯,深夜睡覺也隻是隨便找個破爛棚子一鑽。
狼狽的像一隻臭蟲。
深夜,魏瑕蒙著臉,許久才從廢墟中找到乞丐。
他掐著對方脖子,狠辣開口。
“你是不是緝毒警,說!”
乞丐無動於衷,麻木的連動都沒動。
魏瑕咬牙,故意偽裝開口。
“我是臥底!”
“你有什麼消息?”
對方依舊死氣沉沉,看都不看一眼。
這一刻,魏瑕沉默,離開。
心中低語。
“你不相信我。”
“我會讓你相信的。”
緬邦的深夜更危險。
萬籟俱寂時外出,無疑是毒販們眼中的螢火。
趁著白天魚龍混雜,魏瑕悄悄抵達亂葬崗,挖出來一部分骨頭。
之前他在廢墟中撿走了緝毒警骨頭,那些骨頭他藏了在大樓花壇下,而亂葬崗這些毒販骨頭,則做為替代品,被放到原本緝毒警散亂骨堆擺放之地。
做完一切,魏瑕開始悄悄趴著到製毒車間外盯梢。
熱帶雨林的毒蟲很多。
從手臂上爬過,便能帶起大片紅腫。
三角頭的毒蛇幾乎擦著大腿過去。
大雨落下,浸透魏瑕紋身還沒好的傷口,引起泛白。
魏瑕像是沒知覺的枯骨,一動不動,仔細記錄著車間位置和平行圖。
紙條是他身上唯一乾燥的東西,被小片防水布包著攥在手中,不讓雨水和潮意浸透。
直到記錄許久後,魏瑕才艱難悄悄離開。
之後他抵達廢墟,身後跟著那個如同乞丐一樣的身影。
毒販頭子說,這個乞丐身影叫趙建永,昔日是唯一活著的緝毒警。
現在的趙建永如同木頭呆滯靠著牆角坐著。
他被魏瑕強行拉到了一處荒坡,趙建永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趙建勇忽然呆滯看著四周。
地麵是鋪著一層骨頭,骨頭旁邊放著戰友鏽跡的項鏈和一些子彈殼。
他很熟悉。
那是同袍的隨身之物和破爛的衣衫。
“我的代號是,2943。”
“我是這次掃毒行動的援軍,之後會有大部隊抵達。”魏瑕站的筆直,在陰影下鏗鏘有力。
原本麻木的眼神逐漸有了一點點神彩,趙建永宛若從一場長達數年的沉淪中醒來。
他發著抖,趴在地上,顫巍巍想哭。
援軍。
援軍!
“我叫趙建永,代號2448。”
魏瑕仔細觀察,留了心眼。
這樣的人身份很難辨。
趙建永掙紮著爬起來,抬手,敬禮。
“緝毒警趙建永,向組織報到!”
魏瑕快速詢問,沒有給對方留下任何考慮時間。
“緝毒警每天訓練什麼?”
“體能,射擊,心理,應急反應,反偵察”
“緝毒警心理訓練內容包括什麼?”
“你的上司是誰。”
“滇西檢查站攔截步驟是什麼?”
趙建永一一作答,回答出自本能。
這一刻,雙方才開始信任彼此。
魏瑕也開始得知,趙建永上線是畹玎緝毒總隊長,楊國桐。
廢墟內趙建永終於再也繃不住,抱著魏瑕眼淚滾滾。
“終於等到組織了。”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煎熬了多久。
魏瑕笑著拍他肩膀,隻是眼底不經意閃過一絲落寞和歉意。
他騙了趙建永。
他不是援軍。
但!
這種糜爛腐朽之地!
如果需要一盞燈塔!
那為什麼不能是我!
我就是援軍!
黑暗中,白骨累累。
黑夜下兩個人在笑著擁抱,魏瑕甚至鼓舞他,笑著對他說,一切都要結束了。
直到多年後趙建永才知道。
那個時候的魏瑕,並沒有笑,笑聲是假的,他一直在哭。
像個孩子一樣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