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再快點!”袁景燦嘶吼著催促前麵的人,他的指甲幾乎嵌進樓梯扶手的木紋裡,心底卻像被冰水澆透,無儘的懊悔順著血管蔓延。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帶著未來記憶的重生者,這場海嘯不過是場“可控的危險”。
他提前查過威斯汀酒店的地勢,算過了潮汐漲落的時間,甚至已經在心裡盤算出後續的一切;隻要能帶著所有人平安回國,就以“僥幸逃過海難,全靠家鄉父老庇佑”的名義,給武平捐兩所小學、一所中學。
他以為自己算無遺策,以為隻要足夠謹慎,就能攥緊命運的韁繩。
可現在,看著那道遮天蔽日的巨浪,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可笑。
大自然的力量太可怕了,它根本不屑於被人類的“算計”左右。甚至袁景燦目力所及之處,還能看到昨天他們乘坐去佩尼達島的那艘漁船,正像片枯葉般在浪牆裡翻滾,船身早已變形。
終於衝上頂樓露台時,天邊的白線已經凝成幾十米高的巨浪,像一堵移動的水晶牆,裹挾著漁船、椰樹和整麵牆體的碎片,正以摧枯拉朽之勢撲過來。
露台上的人聲瞬間湮滅。所有的尖叫、哭喊都被卡在喉嚨裡,幾十雙眼睛死死盯著那道巨浪。
站在努沙杜瓦地勢最高處的酒店頂樓看過去,連這棟俯瞰整片海灣的酒店樓頂,都顯得比它矮了一截。
浪尖泛著猙獰的白沫,像巨獸張開的獠牙;陽光試圖穿透浪牆,卻被折射成冰冷的光,連空氣都被它的陰影籠罩,透著瀕死的寒意。
“我的天……”胡夢玲手中的相機“啪嗒”掉在地上,她卻渾然不覺,隻是望著浪頭的方向,瞳孔裡映出一片慘白。
林柏川迅速將她摟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發頂,手臂繃得像塊鐵板,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那道浪。
袁景燦的喉結劇烈滾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蹲下!都趕緊蹲下!抓住欄杆,或者身邊能固定的東西!”他突然嘶吼起來。
葉俊和林柏川最先反應過來,幾乎是同時將身邊的人按在牆角。
巨浪越來越近,轟鳴聲震得耳膜生疼,露台的金屬欄杆開始嗡嗡作響,像是在提前發出崩潰的哀鳴。
袁景燦望著浪尖上漂浮的屋頂碎片,突然想起從佩尼達島返程的船上,他凝視著遠方的海麵問李曼:“曼曼,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遇到什麼危險,你會保護好自己嗎?”
李曼的語氣裡滿是依賴,“要是真有危險,肯定是你護著我呀。畢竟你可是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呢。”
男子漢大丈夫?
臥槽,李曼呢?
這個念頭剛竄出來,就聽見“轟隆”一聲巨響,浪頭狠狠撞上了離海灘最近的第一家酒店。
那棟三層小樓像被碾過的紙盒,瞬間矮下去大半,玻璃碎片像暴雨般飛濺,牆體坍塌的煙塵混著海水騰起,在半空凝成灰黃的霧。
露台上的人集體瑟縮了一下。
袁景燦佝僂著身體,目光在露台上反複掃過,每一寸角落都沒放過,卻始終沒看到李曼的身影。
“該死!”袁景燦暗罵一聲,轉身朝著救生梯的方向匍匐挪動,還不忘回頭朝葉俊幾人叮囑:“我去找曼曼,你們誰也彆離開露台,抓穩身邊的東西!”
說完不等他們回應,他一把推開通往樓梯間的救生門,轉身就往樓下衝。
此時的樓梯間異常安靜,隻能零星聽到酒店外傳來的呼救聲。應急燈發出慘綠的光,把牆壁上的陰影拉得歪歪扭扭,透著說不出的詭異。那些洞開的房門像吞噬一切的深淵,門後漆黑一片,不知藏著什麼。
袁景燦咽了口唾沫,腳步放得又輕又快,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喊:“曼曼,曼曼,你在哪?聽到了回我一聲。”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裡反複回蕩。
五樓,四樓,直到他和李曼住的二樓,走廊裡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他推開他們房間的門,裡麵空無一人,床上的被子還淩亂地堆著,是李曼匆忙離開時留下的痕跡。
袁景燦心頓時一沉,李曼很可能被人群裹挾著下樓了。
事實確實如此。剛才袁景燦去叫其他人時,李曼匆忙套上衣服出門,原本想直接往頂樓跑,卻被一群慌不擇路的遊客擠到了電梯口。她被後麵的人推著、擠著,不由自主地進了電梯,還被壓在了最裡麵的角落。
索幸電梯安全到了一樓,好在電梯晃晃悠悠地安全到了一樓。
可剛一打開門,酒店的電力係統突然中斷,應急燈“啪”地亮起,電梯屏幕徹底黑了,再也啟動不了。
整個酒店大堂瞬間陷入混亂,哭喊聲、碰撞聲混在一起,李曼被人群推得東倒西歪,根本找不到逃生樓梯的方向,隻能拚命往角落擠,最後縮在大堂最內側的立柱後麵。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巨浪撞上了第一家酒店,爆炸和碎裂的聲音震得整個大堂所有人都猛地一哆嗦。緊接著有人尖叫“往樓上跑”,原本湧向大堂門口的人群瞬間轉向樓梯口,狹窄的樓梯立刻又被堵得嚴嚴實實。
正從二樓往下走的袁景燦隔著樓梯扶手的縫隙,瞳孔裡突然映出一大片湧上來的人群;他們的臉上寫滿驚恐,嘴裡喊著“浪來了”,把向上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他抬頭望向窗外,那道巨浪已經撞碎了第二、三、四家酒店,白色的浪頭裡裹著殘垣斷壁,正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朝著威斯汀酒店撲來。
威斯汀酒店後山的坡地上,齙牙叼著根野草,翹著二郎腿悠閒地躺著。
他是本地人,對這片海域的潮汐再熟悉不過了,他知道這道浪看著嚇人,卻打不到後山的這片高地。
“大哥,什麼時候行動?”他對著不遠處的邦猜漫不經心喊道。
邦猜放下望遠鏡,砸吧砸吧嘴:“現在!”
齙牙叼著草莖一下從嘴角掉下來,他翻了個身,麵色詫異地問道:“大哥,這麼大的浪,現在行動?那不是一命換一命?搞不好是我們幾命換他一命。”
“那你特麼還問!”邦猜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重新舉起望遠鏡。
鏡頭裡,威斯汀酒店的大堂已經亂成一鍋粥,有人正往樓梯口擠。
齙牙看著身邊越來越多逃難的遊客,翻了個白眼,又重新躺了回去。
樓梯間的人群還在往上湧,袁景燦被堵在二樓的轉角,聽著樓下隱約傳來的浪濤聲心臟像要跳出胸腔。
他突然瞥見旁邊的消防窗,想也沒想就揮起拳頭;“哐當”一聲,玻璃被砸得粉碎。他伸手從裡麵抽出一把消防斧往樓梯扶手上狠狠一砸,同時他麵目猙獰地盯著前方的人群用英語嘶吼道:“t out of the way!!”
不管聽得懂聽不懂,看著袁景燦手裡的消防斧和發紅的眼睛,擁擠的人群突然默契地讓開一條路。
開玩笑,海嘯來了隻是有可能沒命,這斧頭要是劈到頭上,那可是要當場見上帝的!
袁景燦攥著消防斧,穿過擁擠的人群猛地撞開大堂的玻璃門。
“曼曼!曼曼!你在哪?”他的聲音蓋過了大堂裡的哭喊聲。
“我在這”角落傳來一聲帶著哭腔,弱弱的聲音。
是李曼!
袁景燦瞬間鬆了口氣,借著應急燈的微光,朝著立柱的方向摸索過去。剛走兩步,一個溫潤的身軀突然撞進懷裡。
袁景燦一把將她摟緊,手掌按在她發抖的後背上:“彆怕,有我在。”
感受到他懷抱的溫度,李曼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把臉埋在他胸口,輕輕“嗯”了一聲。
浪濤聲已經近在咫尺,來不及上樓了;袁景燦掃了眼大堂,突然扯過酒店前台的迎賓台布將自己和李曼緊緊捆在立柱上。
布帶很結實,勒得手臂發疼,卻讓袁景燦莫名安心。
“憋住氣,很快就過去了!”他對著李曼的耳朵喊。
李曼抬頭看向袁景燦,大堂裡黑漆漆的,她卻能看清他的輪廓,尤其是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
從初識的那個秋天起,她就無條件相信他,現在更是如此。
兩人在黑暗中相視一笑。
“轟隆——”
巨浪終於撞上了威斯汀酒店。
玻璃碎裂的脆響、牆體撕裂的悶響、家具翻滾的碰撞聲瞬間淹沒了一切。冰冷的海水像脫韁的野馬衝進大堂,帶著碎石和玻璃碴,朝著立柱的方向湧來。
袁景燦下意識將李曼按在懷裡,用後背頂住湧來的浪頭。
他緊緊閉著眼,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特麼的這次玩脫了!